杜程均看了一眼已经走进大门的江亦琨,微微蹙了眉头。
    按理说,妹妹成婚这么大的喜事,当哥哥的哪怕心里再不痛快,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摆脸色才对,这个江亦琨,也实在是太不给面子了。
    杜程均自己倒是没什么,就怕江亦嘉这丫头会觉得委屈。
    江亦嘉压低声音道:“我大哥小时候为了救我伤到脑袋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二哥一直耿耿于怀,所以……”
    杜程均了然。
    转过身,看到站在旁边一身大红嫁衣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他吩咐喜媒,“把新娘子扶上花轿。”
    低沉舒缓的嗓音,有一种独特的吸引力,似乎能抚平一切不愉快。
    盖头下江亦嘉甫一听到,心跳就不受控制地快了起来。
    算一算,她已经很久没听到他说话了,是从去年她躲在杜家,匆匆订了婚事被他送回江府以后,一直到现在,她都没再见过他。
    差不多一年的时间。
    其实她不否认,在亲爹出事,自己最彷徨无助的时候,夜里曾经无数次地借着他的声音来抚平那些恐惧让自己心安。
    但江亦嘉分不清,这算什么。
    “怎么了?”耳边传来杜程均的嗓音。
    江亦嘉猛地拉回思绪,没说话,只是摇头,被喜媒牵上花轿。
    江家到杜家本来不算远,但杜程均吩咐了花轿游街,就绕远了一些。
    他掐算好时间,到杜家的时候刚好吉时。
    下了花轿,两人各牵着红绸一头,跨过马鞍,迈过火盆,踩着红毯直达喜堂。
    杜家今非昔比,大门上挂了匾额,“杜府”二字气派又庄严。
    为了这场婚礼,杜程均特地让人翻修装潢过。
    以前的杜家大院就挺气派,翻修出来的效果更是焕然一新,俨然成了上层圈的豪华宅院。
    时隔一年再入杜家,江亦嘉觉得自己每走一步都十分的踏实,她也说不上这种感觉是从哪来的。
    或许是跟沉稳的人待久了,自然而然地被对方所感染。
    又或许,是潜意识里觉得他是长辈,自己再小女孩心性会显得幼稚怕被他看轻。
    思绪纷乱间,耳边已经传来礼仪官的高喊声,“新郎新娘,准备拜堂——”
    江亦嘉心虚地抬了抬头,眼前是一片大红色,她看不到人,也看不到红绸另一端的杜程均。
    这个即将和她拜堂的男人,凭着一身的本事,在短短一年之内就让自己成了圈内最年轻也最有本事的领头羊。
    因为去过西洋,他中和两边的利弊,以此研发出不少新型药方,争取到国字号,让杜家的名望更上一层楼,也因此得了太子青睐,回春堂药厂被钦定为唯一一家供奉官药的药厂。
    “杜程均”这个名字,从此被染上了传奇色彩,贴上了“年轻有为成熟稳重”的标签。
    人一出名,关注度自然而然就提高,原本外面只知道他年轻,后来他那张成熟俊美的脸也藏不住了,再后来,不管是门当户对的,还是门不当户不对的,都想往他跟前凑。
    从去年到现在,杜程均经历的“美人碰瓷”事件不少,不过每一次都处理得干干净净,没留下任何让人诟病的把柄。
    得不到就酸,是一部分人的通病。
    所以连江亦嘉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以前说杜家家世位份低,杜程均配不上她这个正五品官家小姐的言论全部一边倒,变成了她不择手段勾引杜程均上位。
    为此,江母徐氏还气得病了一场。
    江亦嘉倒是没太大反应。
    勾引杜程均上位,本来就是她一开始的初衷。
    兜兜转转,不过是跳回自己给自己挖的坑里罢了。
    ——
    高堂上坐着老太爷和老太太。
    老太爷精神矍铄,脸色不似平常那么严肃,显然是被喜气所感染,稍显柔和,看向底下这对新人。
    老太太的病情虽然没有好转,也记不得江亦嘉是谁,但她知道,今儿个是自己小儿子办婚礼,因此格外的高兴,看起来精神头也不错。
    高堂之下,两边坐的就是杜程均的三对兄嫂了。
    大爷和二爷自然是没异议的,三爷杜程松虽然心中别扭一直喊他三叔的小丫头以后要管他喊大哥,但还是努力挤出笑容来。
    大太太柳氏笑得随和,低声和旁边的三太太杨氏说着什么。
    唯有二太太方氏,看新娘子的眼神就像毒蛇盯上了猎物。
    之前她一力反对四爷娶江亦嘉,可闹到最后,全家只有她一个人不同意,上到老太爷,下到小辈们,对他们的四叔娶亲这事儿都没有任何意见,闹来闹去,方氏给自己闹了个大黑脸。
    说江亦嘉不择手段勾引杜家四爷上位的那些言论,是她找人散出去的,目的就是想让江亦嘉知难而退。
    江亦嘉要是老老实实当个小辈,那么以后再来杜家,方氏自然会拿出长辈的气度来,好好招待她,但如果江亦嘉还是要坚持嫁入杜家做她的妯娌,方氏便不会客气。
    毕竟江亦嘉在老太爷和老太太心里的印象都很不错。
    这人放在一块儿,就容易被人拿出来对比,尤其她们是同辈的杜家儿媳。
    哪怕老太太如今脑子不清醒,下人们也难免会在私底下指指点点,说江亦嘉的好,从而对比出她这个掌家太太的不足之处来。
    越想,方氏心中就越不得劲,旁边人都在为新人喝彩,唯独她憋了一肚子火。
    “礼成,送入洞房!”礼仪官的声音落下,观礼的宾客们纷纷道喜。
    江亦嘉的脸有些热。
    杜程均没抱她,而是让人收了红绸,走过来牵她的手朝着新房去。
    他的手偏瘦,手指曲起将她的手握在掌心的时候,她几乎能感觉到他每个骨节处的微微凸起。
    江亦嘉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想把手给抽回来,却被他握得更紧,低声问:“不习惯?”
    “嗯。”盖头下,江亦嘉吞了吞口水,回答的声音细弱蚊蝇。
    她想,如果这个时候掀开盖头,他一定能看到一张爆红的脸。
    他没有要松开她手的意思,只说:“你盖着盖头,不方便走路,我若是不牵你,就只能抱你,那样你会更不习惯。”
    江亦嘉脸上的热度似乎越来越高了,这下不再抗拒,完全把那只手交给了他。
    喜堂到新房有些距离,两人这一路走过去,江亦嘉听到下人们都在给四爷贺喜。
    杜程均面带浅笑,赏了不少。
    江亦嘉全程无声,心里却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到新房的时候,等了不少人,有婆子丫鬟喜媒,还有杜家这边的女眷,小辈的许如月几妯娌。
    见到四叔牵着新娘子进来,一个个好奇地瞪大了眼。
    虽然大家都见过江亦嘉,可以说熟得不能再熟了,但作为长辈身份出现,这还是头一回。
    尤其是许如月,她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想想自己曾经的好友,突然有一天跟自己嫁入了同一家,而自己是小辈,好友是你长辈,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同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那种感觉,说不出来的违和。
    “四叔快别愣着了,掀开盖头让我们看看新娘子吧!”大嫂子高氏笑意盈盈地说道。
    “对啊四叔,我们几个特地等在这儿,就是想看新娘子的。”二嫂子白氏附和。
    杜程均没说话,等牵着江亦嘉坐在喜床上,这才接过下人递来的秤杆。
    江亦嘉本来就脸热得厉害,如今听到了杜家女眷熟悉的声音,再想到自己身份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顿时有一种不好意思面对的感觉,所以等盖头被掀开的时候,她脸红的不行,头往下低,想借着凤冠上的珠帘遮一遮。
    高氏掩唇轻笑,“新娘子还害羞呢!”
    白氏想到了江亦嘉和许如月之前是好友,就故意挑拨道:“亦嘉这个样子,倒是让我想起了四弟妹刚嫁过来的那天,真不愧是第一美人啊,盖头一掀,把我们几个的眼珠子都给看直了。”
    这话说得有多扫兴可想而知,话音刚落,新房内顿时鸦雀无声。
    高氏紧蹙眉头。
    许如月一脸难堪。
    江亦嘉也抿紧了唇,没说话。
    杜程均面上情绪没什么变化,转头看向白氏,那眼神一如既往的深沉无澜,却让白氏感觉到说不出的压力,一时之间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众人暗暗给她捏了把汗,谁不知道四爷如今是远近闻名的成功人士,这种在事业上有很大成就的男人,哪怕平日里性子再温和,骨子里也有一定的积威。
    别看他平时对谁都亲近,那是因为你还没触到他的逆鳞。
    白氏盯着脚尖,感觉四叔的目光直直落在自己身上,她头皮阵阵发麻,心中也后悔不该当众说四叔的女人。
    自己只是一时没能调整过来江亦嘉这个身份上的转换罢了。
    “叫四婶。”杜程均说。
    声音沉稳有力,细听之下竟是命令,也让白氏的其他几位同辈妯娌惊了一下。
    “四……四婶。”白氏结结巴巴地喊了一声,没敢抬头。
    江亦嘉正琢磨着怎么回白氏,就听杜程均说:“你是她们的长辈,往后谁说错了话,都能以长辈的身份提点她们几句。”
    这潜在之意,就是让她以后受了委屈别自个憋着了。
    江亦嘉弯了弯唇,算是含笑默认。
    许如月出面解围,说新郎官新娘子要结发喝交杯酒,她们就先退下了。
    几个妯娌相继出了新房。
    房里顿时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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