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没能稍稍的歇会儿,向来午觉成了习惯,又是怀着孩子,比平日更要嗜睡些,下午摆摊时,季歌就觉的脑袋昏昏沉沉,整个人蔫蔫的,很是提不起精神。
    “大郎媳妇,你可不能在这里睡。”余氏走过去,温和的提醒着。这可是十月初的天,深秋了呢。“容易着风寒。”
    季歌揉了揉额角,秀气的眉宇微微蹙着,声音懒懒的。“我知道。”
    “摊位上也没多少糕点了,一会买完了,你直接回家躺着,就甭等我了。”余氏指了指摊位。
    “一会再看看罢,兴许过了这困劲,人就精神了。”季歌轻轻的拍了拍脸,起身走了两下。
    余氏见状,扯着话唠家常。“我刚听对面摊位唠的八卦,有人上吴家提亲了,小伙还不错,家里开了个酒坊,周周正正的模样,家里人口也简单,就一个大姐。”
    “然后呢?”季歌随口问了句。
    “喔。没同意。”余氏抿了抿嘴。“不知吴家到底是咋想的,这户人家还是蛮不错的,竟然没有同意。隐约听着说,是吴家姑娘没同意,说要替未婚夫守三年。没看出来,这姑娘也是个傻的,三年一过,她就是二十的老姑娘了,哪还嫁的出去啊。”说着,一脸的唏嘘。“吴家大姐也不知道劝着点,哪能由着孩子乱来,说甚就是甚,后面路还长,得多难走哟。”
    季歌想了想。“我记得吴家姑娘是在常青街的叶氏花卉当学徒吧,曾见过两回呢,瞧着,那眉宇沉静了好多,跟以前大不相同了,怕是有自个的想法吧。有老话不是说,生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啊,这话说的在理。”余氏还是头一回听见呢,细细的琢磨了两下,直点头。“也对,确实是这么回事。刚听她们八卦说,那小伙就是去买了两回花,然后就相中了吴家姑娘,哪知道又是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喽。”她学着戏文里的调调,轻哼两声。
    季歌扑噗一下笑了出来,经这么一闲磕,倒是精神些了,俩人换着话题,左一个右一个的絮叨着。
    “来一份果脯蛋糕。”
    说着话呢,摊子前站了个妇女,季歌对着余氏笑了笑,走到了摊位前,做了这桩买卖。
    余氏瞅了眼,笑呵呵的说。“你的糕点快卖完了,我那还得有一会呢。”
    “现在不困了,等都卖完了咱们再收摊,不急这一时半会的。”季歌笑着接了句。
    堪堪进了酉时,余氏的摊子上的吃食也卖完了,季歌卖完糕点后,就把摊子推回了寄放处,这会帮着余婶收着摊,俩人推着一个摊子,有说有笑的回了家。
    第081章
    晚饭过后,三郎并没有急着温书练字,绷着个小脸,严肃的看着季歌。“大嫂,听三朵说,今天有人上门来闹?”
    季歌还没来的及反应,身旁的三朵眼巴巴的看着她。她有些害怕,三郎平日里懂事像个小大人,她下意识的就把这事跟三郎讲了。
    “姐,我和三朵把下午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三郎了。”阿桃接着话,不着痕迹的握了握三朵白胖的手。三朵胆子可真小,有点愁。
    三郎见大嫂看着阿桃和三朵,又道。“大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罢。”大哥走的时候,认真的叮嘱着他,年岁小也要当个男子汉,得顾好家里,真出了什么事,他没法解决,可以求助卫小夫子。
    大郎是知道的,卫夫子父子对三郎很是看重,甚为喜爱。他想,倘若真出了什么棘手的事,三郎去求助,卫家应当会搭把手。待他回来后,再亲自上门道谢,并牢记这恩情。
    “严家想买下蛋糕的制作方法,我没有同意,气氛正僵时,我娘冲了过来,三两下把严娘子给吓走了。没多久,她又赶回了柳儿屯,准备明个一早把我爹和两个大哥拉来松柏县,把这事给彻底解决了。”知晓三郎的性子,季歌也没多隐瞒。“就是这么回事,你好好读书便好,这事啊,有大人们在呢,能妥当解决的。”
    三郎拧紧着小眉头,老气横秋的问。“是看着大哥和二哥走了,严家才趁机上门麽?”
    “对。”季歌应了声。心想,三郎小小年纪心思就这般重,长大后不得早早的就成小老头了?“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咱们搬来松柏县未满一年,根基还浅,加上家里的男子出了远门,这才激起了严家深藏心底的贪念。若我们在松柏县有些年头,和左右邻居都相熟关系也好,那些个眼红的就不敢起幺蛾子。”
    “说到底还是大哥和二哥没在家的原因,我还小,顶不了用。”三郎硬绑绑的说着,低头瞅着自己的小身板,很是不满,默默的握紧了拳头。“大嫂,我去学个一招半式行不行?”等他有了些力气,身板小又如何?照样能把人揍一顿。
    “啊!”季歌瞪圆了眼睛,有点跟不上三郎的思维。“你现在最紧要的是读书,年岁小,不能三心二意,得专注一方才行。还记得我跟你讲的小猴子的故事麽?三郎是个好孩子,可不能学小猴子,捡了西瓜丢了桃子。这样不好,太浮了。”
    三郎抿着嘴答。“我没有。我不会学那只小猴子。我就想学个一招半式增强体质。”顿了顿。“大嫂也说,多运动才会长高头,学武也是运动。”
    “拿着我的话来堵我的嘴,三郎你可真滑溜。”季歌忍不住笑出了声,过了会,正儿百经的问。“三郎真想习武?”其实习武这事,她是赞同的,只要三郎能守的住心,把读书和习武平衡好。自古书生就体弱,只比那闺阁千金好了一点点,还比不得一个农家娨妇呢。
    三郎一听这话眼睛就亮了。“对!大嫂你放心,我不会耽搁学业的!”
    “我还没答应你呢。”季歌故意虎着脸。
    三郎咧嘴嘿嘿的笑,别说,这孩子笑起来的时候,憨憨的,跟大郎特相似,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书生气息,瞬间就没影了,完完全全就是个六岁的小屁孩,还挺憨萌憨萌。
    季歌看的手痒痒,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行,我可记住你的话了,哪天你要是没有做到,我就要生气了。”
    “大嫂不会的,我说到做到!”三郎答的铿锵有力。
    三朵啪着手直笑,笑的眉眼弯弯。“三郎要学武了,武松打虎。”有些戏文很红火,街头传到街尾,孩子们也就听了一耳朵记在了心里“学武好。”阿桃也觉的会点儿拳脚会安全些,就是干活都要轻省点。
    余氏拾掇好厨房乐呵呵的走了进来。“你们说甚呢,一个个笑的这么开心。”
    拾掇厨房清洗碗筷这事,先前是季歌和余氏一并做着,后来季歌怀了娃,余氏就不让她碰了,说守了一天的摊,回了家好生歇着就好。阿桃和三朵觉的总让余婶一个人忙活也不成,便说轮着来都干活。也不说要分这么清楚,只是觉的这样一来,会更自在些。
    季歌心里是清楚的,再好的情分,有些细节不注意,大大咧咧的这么对付着,时日久了,难免会觉的是理所应当。可以说,这是人的劣性之一。不注意注意着,再好的情分也会有浅淡的一天。女人心,海底针,最是细腻敏感。当时看着不显,时间长了,总会生些小疙瘩。
    “三郎说想习武。”季歌笑着回道。
    余氏愣了愣。“习武啊,三郎不是要读书麽?习什么武,没得分了心。”小孩子家家最是活泼好动的时候,也就三郎懂事乖巧,能安安分分的跟着上学。
    “不会分心,会努力读书,也会努力习武。”三郎认真的应着。“大嫂这事我跟卫小夫子说就好,卫小夫子也习过武。”
    这孩子不会早就生了习武的心思罢?季歌嘀咕着。“那行,你自个看着办罢,到时候要多少钱,你跟我说。”小小年纪就这么有主意,且让他去吧,看看能飞多高。
    “好。”三郎见没什么事了,坐到了桌边,开始练字。
    余氏拿出针线笸箩,一针一线递给了身旁的季歌。“帮我穿一下,人老了,眼睛就不中用。”说着,又小声的道。“真让三郎去习武?”这读书就够烧钱了,又习劳子武,唉!也是大郎媳妇心地好,五个手指还有长有短呢,人心就是偏的,倘若不是最爱的那个孩子,一般的父母哪会舍得这么烧钱。
    “我觉的习武好,都说考试的时候,可严格了,没个好体质,也是不成的。”季歌倒是没把钱财放心上,她想的生活质量只求惬意悠闲,吃喝穿戴方面没什么太多要求。她又有挣钱的能力,家里的几个孩子,她是真心真意的待着,自然想让他们有出息些。
    余氏接过穿好的针线,把今儿早晨挂破的衣裳拿在怀里,在灯光底下细捻了会,才着手打补丁。“说的也对,老话说书生里头,十有九个能被风吹跑,如今在城里住着,比不得在村里,还能时不时的帮着干农活练力气。习点武也行,强身健体了。好在习武这事,跟读书没法比,应当要省钱些。”
    “家里还算宽松,钱财方面倒是不太紧手。”季歌说着,把话题给搁了,免的打忧到了三郎练字,那小家伙耳朵竖的可真直,看的她直想笑,真想时光快点走,看看几个孩子长大后会是什么模样,嗯,还有肚子里的小宝宝呢,想像着他奶声奶气的喊自己娘,心头就软的一塌糊涂。
    余氏抬头瞅了她一眼。“你笑甚?笑的可真甜,牙都酸了,想大郎了罢?这信快送来了罢。”
    “就是这几天吧。没想大郎,我想着肚子里的宝宝,想着他会走会说话时的情景,心里热乎乎的。”季歌伸手摸摸自己扁扁的肚子,眼底堆满了柔和与期待。
    三朵扔了手里的络子,凑到了季歌的身旁,盯着她的肚子,眨巴眨巴眼睛。“宝宝都没长。”说着,伸出小手摸摸大嫂的肚子,抬头漂亮的杏仁眼看着大嫂。“还是扁扁的。”
    “呸呸呸。”余氏搁了手里的活,把三朵拉到了怀里。“好孩子,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宝宝啊,在你大嫂的肚子里长着呢,就是太小了,等过了三个月,你大嫂的肚子会慢慢大起来。”
    “对。姐的肚子才一个多月呢,早着呢。”阿桃笑嘻嘻的说话。
    四人围着宝宝的话题嘻嘻笑笑的说着话,三郎专心的练着字,练了一会,就停下笔,侧头看着不远处的笑闹,眼里也有了笑意。
    次日一早,季歌和余氏出摊时,仔细叮嘱着三朵和阿桃,听见敲门声时,一定要问问人才能开门。估摸着季母今个上午就能到猫儿胡同,那时她们在东市摆摊还没回来呢,开门的就只有三朵和阿桃。
    “知道了姐,你放心罢。”阿桃点着头应。“住了半年多早就形成了习惯。”
    季歌对阿桃还是很放心的,伸手揉了揉三朵和阿桃的发顶。“嗯,我相信你们。关好大门吧。”说着出了院落。待着大门关紧了,俩人才推着小摊子往东市赶。
    十月初深秋,空气里透着薄薄的寒凉,清晨笼了层雾,并不浓,飘着各种香味,说话声,马蹄声,争吵声,甚是热闹,进了东市就更噪杂了,花样百出的幺喝声此起彼伏,有些关系不好隔的又近,便起了斗志,扯着嗓子一声高过一声。
    季歌将摊子自寄放处推进小贩道,把做好的糕点从余家的摊子里拿出来,慢条斯里的摆弄着摊子,期间有熟客来,做了桩生意。
    进辰时后,就是东市最最热闹的时段,也是生意最好的时段,来来往往的人潮很是拥挤,小贩道里热气腾腾,就算晨风拂过,也觉查不到冷意。
    “一共十二文钱。”季歌笑着把油纸包递给了买主,接过她手里的小碎银子,做久了生意,手感也出来了,惦一惦便知是几钱银,麻利的找了零头。“慢走,吃的好,欢迎下次再来。”
    买主把糕点放进了菜篮里,笑着和和气气的应了两句。
    “刘家糕点摊可真黑心烂肠,那糕点里不知添了甚玩意,我家俩个孩子昨个吃了后,拉了一宿的肚子,可怜见的,才堪堪五岁啊,硬生生的拉虚了身子骨,大清早的被送进了医馆里。怪道,人人都说刘家糕点做的糕点味道好,原是使了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心思,可怜我的两个孩子啊,丈夫说,没个一年半载的是养不回来的。”随着这嚎啕的哭声响起,一个脸色腊黄面容憔悴的妇女,边抹着泪边在人群里挤着冲向刘家糕点摊。
    季歌听着这没头没尾的话,只消瞬间,就猜测出了,难不成这就是严娘子说的后果?竟是想陷害她?她认得这妇女,昨个晚上快要收摊时,她过来买了份果脯蛋糕,当时只道寻常,并没有放心上。
    妇女冲到刘家糕点摊前,十分气愤的扑向摊位,一脸的凶煞。“你个毒妇,没心没肝的毒妇,为了挣钱良心都被狗吃了,做出这等下作的事情来,你赔我俩个儿子,我好端端的儿子,昨个还活蹦乱跳呢,今个就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了。好狠的心呐!就为了挣几个钱,连人命都不管不顾了,可怜我的两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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