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池山’
    大军依然围而不去,三日来,数度交兵,眼下一队约莫百人的官兵又在跃跃欲试。山上‘排弩’密布,各处工事垛口处均驾着一架一千两百步射程的‘三弦破云弩’指向山下。
    “邵盟主,此事因我们而起,此战便由‘谭门’来接吧。”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还给人家带来麻烦,谭兴德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邵鸣谦一笑道:“谭掌门且宽心,有‘玄衣卫’应付足够了。”
    谭兴德眉头微皱,三百对四五千甲胄周全的官兵,这仗即便打赢了也是损失惨重,若真那样己方一行亏欠‘扬刀盟’的就太多了,虽百般不愿他倒宁可‘谭门’的人出战,毕竟‘谭门’的家人都要仰仗‘扬刀盟’庇护。
    熊单迟见他神情,安慰道:“谭掌门多虑了,我们山上有六十架排弩,每架排弩一次能打出十支弩箭,对战时分为三拨,互补装弩箭的空档,发射起来毫不停歇,敌人越多死伤越重。”‘谭门’就是用弩箭的高手,哪能不识,只不过后者的弩箭轻巧灵便的居多,像这种防守的大型床弩谭门极少。
    “谭掌门请看,排弩之外,我方尚有十八架‘三弦破云弩’,分守十八处隘口,这十八处隘口居高临下,视野开阔,无论敌人从哪个方向攻山都能第一时间看到,以破云弩的射程只要掉转方向即可射击敌军......”熊单迟用手指了指石屋顶端,各处垛口,又道:“‘三弦破云弩’射出的弩箭能穿金鞭石,再好的铠甲盾牌都防护不住,其准头极好,射程极远,正是射杀敌方首领的最佳利器。更有一点,这弩箭三弦轮滚射出一箭时,下一支弩箭便被滚轮顶在弦上,只要扳动机括便又可射击。”
    “自动上弦?”谭兴德不由得一惊,他‘谭门’是各种奇怪弓弩的行家,自然知道其中厉害之处。论威力他‘谭门’的‘破城弩’不见得弱于这‘三弦破云弩’,但像这样的惊天重弩若能自动上弦,那便等同于可以毫不停歇,连续不断射击,这般射下去,对方哪个将军能保得命在?‘谭门’的‘破城弩’威力虽大,然而每射一箭装填却极为缓慢,实战效果并不如何了得。他也想将‘破城弩’改为自动上弦,不过怎么想都做不到,道理上还是不太通的,‘扬刀盟’到底是如何克服这个困难的则不得而知了。
    “‘玄衣卫’四组熊单迟听令。”眼见对方一队百人官兵冲出,衡无算忽然喝道。
    “在。”熊单迟神情一敛,正色道。
    “领十人迎战,只伤不杀。”衡无算道。
    “是。”当即,熊单迟点‘玄衣卫’十人冲下山去。
    “邵盟主,这是什么意思?”皇甫残烛不解道,那紫蝴蝶如膏药一般黏在他身后。伤而不杀,这三日来每一次动手衡无算都会下这种命令。
    邵鸣谦道:“侯爷不过是想给‘扬刀盟’增加些压力叫我们知难而退罢了,既然他不想真的动手我们又何必逼他?”
    “盟主这话可叫人听不懂了,不想真的动手难道他们气势汹汹带人攻山是在演戏?”紫蝴蝶忽然探出身子问道。
    话一出口,忽然两道凌厉的寒光射来,衡无算死死盯着她,却不发一言。紫蝴蝶被他吓了一跳,忙又躲到皇甫残烛身后,皇甫残烛侧身搂住她,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慰。
    邵鸣谦微微一笑,却不说话。
    半山腰,熊单迟带的十名‘玄衣卫’猛冲而下,一阵短兵相接登时将那队百人官兵的队伍冲散了开来,那队官兵忙合围而上,众‘玄衣卫’陡然间后退十余步。官兵追击,‘玄衣卫’再退数十步,地形转陡,众官兵无法结阵,更无法一拥而上,已冲出去的官兵刚欲回退‘玄衣卫’突施反击,击倒几人,剩余官兵刚刚退了回去‘玄衣卫’趁着他们阵脚不稳又杀了过去......
    ‘玄衣卫’仗着身法迅捷,忽突忽退,官兵虽然人多,却被逼在一处陡峭险峻的坡段,接不上手,人多的优势当然无存。
    经国府。
    厅中坐着李师爷和‘栖凤楼’的左执首鲁平一以及‘栖凤楼’的右执首韩鸿,李师爷指间把玩着一枚铜钱,意态颇为闲适。
    “韩鲁二位执首今日来府上见在下可是有什么事么?”李师爷道。
    “哦,也没什么要事,帮主遣我二人一来拜见拜见府督,二来看看督近日来是否有我‘栖凤楼’效力的地方。”韩鸿笑道。
    李师爷轻笑一声,道:“难得卫帮主有心,鲁执首的伤可好了么?”
    鲁平一抱拳道:“有劳先生记挂,在下的伤已无大碍,好好将养将养再过一年半载与人动手也不妨事。”
    李师爷点点头道:“上次的事折损了你们卫帮主不少手下,好处却尽数被‘六龙帮’占去了,府督有心帮你们讨个公道奈何‘龙神’之威府上无人能挡,唉,这‘六龙帮’独霸三城,势力遍布两州,的确不是好惹的。”
    韩鸿笑道:“‘龙神’再厉害也不过是在野之人如何能与府督和先生的雄才大略相比?更何况示弱于敌人乃是兵法中的一记杀招,不发则已,发则必中,那‘龙神’越是猖狂越是容易落入先生彀中。”
    李师爷笑道:“韩执首抬举在下了,老实说我这点本事对付旁人或许不难,对付‘六龙帮’......可没那么容易,便是我有那个心府上也没那么多人手。”
    鲁平一眉头一拧,李师爷的话他如何能听不出来,但他们‘栖凤楼’可不想招惹‘六龙帮’,小打小闹也就罢了,真要闹大了撕破了脸便是十个‘栖凤楼’也不是‘六龙帮’的对手。
    韩鸿一笑,假作不知,李师爷瞥了一眼,冷声道:“其实只要‘六龙帮’规规矩矩做他的买卖,不要招惹府督,府督也没有对付他们的意思......”韩鲁二人脸色一缓,韩鸿正待附和,李师爷话锋一转,道:“不过,很多事就像是这枚铜钱......”他说着话左手食指将铜钱抵在桌上,右手屈指一弹,铜钱顿时在桌上滴溜溜转了起来。
    “不管它怎么转,终究还是要选择以一面示人,要么是正面,要么就是背面......”他眼睛扫向韩鲁二人,又看向旋转的铜钱,此时那枚铜钱转的慢了,逐渐有倾倒之势,李师爷身子向后一靠,慢吞吞地道:“边棱上是立不住足的。”言毕,铜钱正好倒下,露出一面,却堪堪是个背面。
    韩鲁二人讪讪一笑,韩鸿道:“我‘栖凤楼’素来以府督和先生马首是瞻。”
    李师爷笑道:“嗯,你们有这个心便好,如此‘栖凤楼’暗中对‘六龙帮’做的事想必不会有人知道。”
    韩鸿笑道:“多谢先生代为隐瞒。”
    李师爷笑道:“你我同为府督做事,何分彼此?”说着拿起铜钱又在指间转动。
    “那是那是。”韩鸿笑着应道。他不想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顿了顿话锋一转,道:“说着说着把正事忘了,还不知最近府督可有用得着‘栖凤楼’的地方?”
    李师爷道:“二位是想问新皇继位的事吧,都是自己人,有话直说便是。”
    韩鸿道:“还是瞒不过先生。在下不知咱们这位新皇脾气秉性如何,下一步有何打算,特向先生请教。”说着自袖中拿出一个一尺多长的紫檀雕花木盒,递了过去。
    李师爷随手接过放在桌上,看也不看一眼,道:“咱们这位新皇恐怕有些手段,上次我们便亏在了他的手下,此子不善啊。”
    韩鸿道:“先生的意思是新皇要对咱们动手?”
    李师爷道:“不好说,看他是意在皇权还是志在天下了。”
    韩鸿道:“请先生明示。”
    李师爷道:“若是他意在皇权,有府督辅佐,这皇帝当的会轻松不少,能享皇权之乐,却少皇位之忧。若是他志在天下,少不得破而后立,一番政权争夺在所难免,我们诸多掣肘,应对起来颇为棘手。不过,好在他背后之人已死,他无兵无卒无钱无权,光有个虚位倒也不用多虑,真要是撕破了脸咱们倒也不惧。”
    韩鸿道:“那府督的意思是?”
    “二位执首如在府督之位该当如何?”李师爷反问道。
    “当然是掌握实权面上尊奉皇上最为稳妥。”韩鸿道。李师爷看了看鲁执首,鲁执首也点了点头道:“这的确是最为稳妥的法子。”
    李师爷点点头道:“嗯,我也以为这个法子较为稳妥。”
    韩鸿锲而不舍追问道:“就不知府督是不是也这样想?”
    李师爷一笑,道:“这个我也不知,府督自几日前入宫尚未回来,不过有一件事或许可以透漏一二。”
    “何事?”
    “前些天府督四处招揽天下英雄,你们副帮主程庭从中也帮了不少忙,这事他大概同你们讲了吧?”
    二人点了点头,韩鸿道:“这件事副帮主交给了在下,那中州二怪便是在下派人招揽的。”
    李师爷点了点头道:“先皇驾崩那日府督将所有已赶至半路的英雄都原路遣了回去。”
    韩鸿眉头一皱,颇有不解。
    “府督是怕引起皇上怀疑?”鲁平一忽然问道。
    李师爷微笑道:“皇权更替何等大事,其余的事只好先放一放了。既然什么都做不了,请那么多武林高手没得招人怀疑。”
    韩鸿道:“此举显然是不想一开始便和皇上对立,原来府督和我们想的一样。”
    李师爷道:“局势不明静观其变不失为一个良策。”
    “高明!”韩鸿抱拳笑道。与此同时,二人心中长长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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