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中曾有一位前辈说过‘假消息比没消息更可怕,学错了东西比不学习更恐怖,练错了武功比不练武功更要命’,向铁衣深深相信这个道理,他知道这个道理却不能保证自己有能力分辨,可又不能什么都不做,所以有时候他只能去赌,赌一个最可能的可能,防着最不可能的可能。
    赌是要下注的,下注是要本钱的,有的人本钱少,有的人本钱多,本钱少的人玩的也小,本钱多的人玩的自然也大,有的赌局大的吓人,无论你有多少本钱都赢得起输不起,任何人都输不起。
    ‘扬刀盟’这次赌的有点大,赢了固然好,如果赌输那就很可怕了,如果是一场公平的赌局那么向铁衣不会如此担心,他相信衡统领即便不能取胜至少也会保留足够翻本的本钱,可惜在赌场中从来没有公平二字。你以为你掷骰子的技术好掷出三个六点已经是最大的了,殊不知对方却比你多了几粒色子,而且是点数最大的色子。
    所以向铁衣要赶,赶在开盅之前,最好赶在开赌之前,实在不行也要争取以最小的损失结束赌局,当然这个所谓最小的损失不是对他向铁衣来说的而是对‘扬刀盟’而言的,他自打决定下山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把自己乃至这一行所有的人当作是弃子了。既然是弃子,那便要起到弃子的作用,在向铁衣眼里‘铁蛮’远没有让‘玄衣卫’成为弃子的资格,更没有那份实力;既然是弃子,那便再无顾虑赌得起也玩得起,向铁衣心知拖延越久自己锐气越挫,越难爆发,心念一动当机立断——一招为注,破开铁甲。
    向铁衣功力再催,拳头上隐隐裹着一层‘黑焰’,‘铁蛮’身如铁塔气势威临而下,柳凡城与宜丰气息内隐目不稍瞬直视对方,齐平、郁栖柏各掣兵器,齐平虎视眈眈,郁栖柏却以三分精神应对,七分游离,‘玄衣卫’步履微移竟是瞬间结阵虽未动手气势上已稳稳压了‘兵甲帮’、‘显威帮’一头。
    唐贤眼神凌厉而肃然,缓缓抹掉嘴角的血迹,钢针随着他的动作流走周身。
    向铁衣与‘铁蛮’气息一触正待动手,忽然‘铮’地一声轻响传来,众人情知事情有变不求伤人但求自保,双方不约而同收了气势,唐贤也将针收了回来。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吟道:“‘三更凝眸,夜半宵,春帷醉小乔’。”
    柳凡城心中一凛,脱口道:“‘五更赋离殇’,你是宗宇翔宗前辈?”
    那苍老的声音不答反问道:“是哪位朋友认出了老朽?”
    柳凡城道:“晚辈柳凡城见过宗前辈。”
    随着柳凡城的答话一条清癯的身影自向铁衣等人身后走来,这人单臂抱琴步履稳健而快速内息雄厚而深沉正是宗老。
    宗老迈步走到宜丰身前,似有意若无意将宜丰挡在身后,扫视敌我双方一眼,说道:“深夜时分各位不在家中陪伴妻儿却在这荒山野岭干那杀人放火的勾当。”
    “老东西,少来倚老卖老,要打就打,不打就给我滚。”
    宗老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是?”
    “‘铁蛮’!”
    “老朽还以为是‘不死邪尊’亲至,原来只是个弟子而已。”听到‘铁蛮’这两个字宗老心下大安,京城一战他曾站在远处见过‘霸公’出手,虽然实力强悍,但其真正难缠的是特殊功体,至于拳法、招式、速度以及交手的变化较之‘津海神剑’的‘一剑九连环’和‘一剑十三巅’要差得远了,尽管其出手力道远胜端木,然而对宗老来说倒也不难应付。‘不死邪尊’众弟子中以‘霸公’实力最差,却因其体质特殊故将‘不死邪功’练得最好,所以最得荣宠,因而也最为张狂霸道,‘铁蛮’的‘不死邪功’练的一般,实力虽比‘霸公’强上一些,却差距不大,只要破了铁甲倒也不是全无应付之法。
    “师尊若在,你此刻已经是个死人了。”
    “屡战屡败的人有何脸面矜夸?”宗老讥讽一句,心中暗自盘算战术。
    当年‘不死邪尊’(那时候他还没有‘不死邪尊’这个外号)在中原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各州衙门无力应对苦不堪言,朝廷于是派夏(龙战天下之下)总捕头亲自出马‘金衣卫’从旁协助合力围剿。
    一战之下‘不死邪尊’身负重伤不得已逃出‘天门关’向北而去,这一去竟让他在‘北荒’番邦成圣,自此广纳门众勾结权贵,创立邪教四处教授武学及中原文化,并亲授十徒,传以绝学,一介盗匪摇身一变成为番邦护国法师。
    十多年后‘不死邪尊’邪功大成亲率十大弟子及门下教众卷土重来,欲为番邦开路兵发中原,这一次‘不死邪尊’的所作所为更是变本加厉,灭门屠城毫无人性,不足一月已创下一千多起灭门惨案,更屠了北方颇为富庶的‘萍海城’截获金银无算,‘金衣卫’出动精英三千围剿,几番交手竟将十八位顶尖高手尽数折损,三千精英唯余百人,‘京城’、‘八津渡’二十七个门派应朝廷之托联手截杀竟至死伤愈八成之多,自此‘盗’之声名响彻寰宇,时值盖摩天出世,遂与其南北相称。
    后‘金衣卫’再次出动,江湖门派往从协助,‘六龙帮’更派出欧阳中露的‘山龙堂’,‘半步堂’则由宗老的师妹甘德
    临的师叔赵箐菱(属宇字辈,其在‘半步堂’名字为赵宇箐菱)亲率,压轴(其实应该叫大轴,习惯了就这么用吧)的更是江湖上一名隐士高人,绝世剑者,这一战斩杀‘不死邪尊’四名弟子及教众无数,‘不死邪尊’也被剑者一剑断颈,哪曾想,这家伙邪功护体,竟而无恙,剑者能伤之却不能杀之,久战之下敌不过双息内功的奇特,剑者稍露疲态被一拳洞穿胸膛一代高手就此陨落,‘不死邪尊’自此得号更顶替剑者得列天下顶尖高手之位,这一战‘山龙王’欧阳中露为护属下撤退险些战死,邪尊深恐‘龙神’赶至虽胜亦不敢再进于是率领弟子带着金银连夜逃回番邦,这一战之后邪尊得意之余更为怕死,遂命人打造了一副精钢铁甲。
    那次‘半步堂’参与截杀‘不死邪尊’之战宗老因出走未曾参与,不过赵箐菱(赵宇箐菱)与宗老关系甚好,后来亲自请宗老重回‘半步堂’时两人闲聊之余研究过这一战,是以宗老对‘不死邪尊’诸弟子的实力特征颇有了解,那‘铁蛮’在外凶悍厉害,但在这十大弟子中来说却几乎是垫底的存在,当年赵箐菱能占得上风如今即使有了进步宗老自忖自己武艺更有精进亦不惧他。
    ‘不死邪尊’第三次入中原时一改前风只带了六大弟子隐匿行事,结果还是被‘金衣卫’得到了消息,这次恰巧‘大隅天城’的天君、财神入朝向朝廷讨要军饷及结余货款,朝廷以‘外库内帑吃紧,外贼将至,备钞以遣军用’为由再次相拒,天君财神商议后当即传讯调派‘大隅天城’附近高手迎战。
    ‘不死邪尊’毫不知情,甫到中原便遭到‘大隅天城’‘山宗’七绝的伏击,饶是以‘不死邪尊’和六大弟子的武功对上‘七绝阵’亦难取胜,战不多久厉九陵又至,‘雷宗’绝学配合‘七绝阵’更增威力,又过片刻病老驰援而来,‘造化天书’化作‘枯骨功’藉由剑气发出,夺万物之生气为己用,重生造化,再塑乾坤,几可生死人肉白骨,剑气所过之处草木为枯,沙石金铁化作飞灰,‘不死邪尊’之弟子不及‘七绝’和厉九陵远甚,邪尊失了助力又不知病死鬼的‘造化天书’练到什么程度,此外尚有天君、战神等随时可能到来,当即不敢恋战扔下三具枯骨遁归番邦。
    三番战败,‘不死邪尊’在番邦威信大减,后又因国师之位被免与番王交恶,争的血流成河,番王最终屈于武力复其之位然而终是貌合神离信任不再,其所作所为除了三大弟子之外均为外人见疑。再后来朝廷党争不休,武经国花重金相邀‘不死邪尊’助阵,‘不死邪尊’贼心不死欲重塑威名重组邪教掌控番邦大权,借机利用武经国权利之便复至中原,武经国亦利用其野心帮自己铲除异己,屠杀支持敌对方的各路高手。二人狼狈为奸一拍即合,因怕武林中人群起而攻,故多在暗中行事,数年来‘不死邪尊’师徒联合武经国邀请的江湖人士斩杀了‘危州’‘永兴城’素有儒侠之名的孔家高手‘寒门五子’、格杀‘古梦州’大名鼎鼎数一数二的高手‘心一拳’宗师王大成,屠戮‘北川’‘冰城’、‘不老长春城’的‘三大流派’,大破封剑城苍泉山道派,致残掌门贺真人,逼死贺真人的师弟王柳赵李余五位真人......。
    武经国文有李师爷,武有‘不死邪尊’师徒,文武双全的又有司寇元焽,要钱,武经国可谓生财有道不但卖官鬻爵卡拿索要更近则垄断经商远则迫使各路富商支持,要权,武经国掌管‘内督府’,节制‘金衣卫’,连朝廷‘兵部’尚书亦是其义子,九州九侯有半数以上都是他的人,就连‘龙禁卫’亦在其掌握之中,在朝,凡有不顺武经国之意者罗织罪名,栽赃陷害,再不然派高手将其击成暗伤,官员不久人事却又牵扯不到他的头上,有‘不死邪尊’这种高手出马任凭再多的护卫再强的高手也很难护其周全;在野,任何江湖门派若要与武经国为敌则先要对上其手下的武林人士,战败固然难逃一死,倘若战胜了武经国又能借口调兵,最终仍然难逃一死,于是武经国权倾朝野天下莫能当之。
    老实说,武经国能有如此成就‘不死邪尊’功劳不小,论战绩‘不死邪尊’击败的人无论是‘寒门五子’还是‘三大流派’,抑或是‘苍泉山’道派都是威名赫赫,称雄一方,‘心一拳’的宗师王大成更是可以比肩道境禅宗掌门的大人物,‘金衣卫’高手亦不用说,能在几万人中脱颖而出成为顶尖的存在本身就是实力的象征,可其屡次败归番邦,十大弟子死的只剩下三个,手创的邪教覆灭这也是事实。说起来在那种情况下遇到那样的对手败也情有可原,但这三次败逃使得其地位一落千丈,邪尊师徒更引以为奇耻大辱。
    事实最是公道最是无可辩驳,事实也最不讲公道最能冤屈人,一个人打赢了九十九仗可以一笔带过,打输了一仗却被有心人大书特书,于是一代英雄可以说成是无能懦夫,反之,只打胜一仗的人在大肆渲染之下被称作‘战神’为后世膜拜的亦不在少数。‘不死邪尊’打败的几战天下皆知,后来打胜的几战反倒知晓的人不多,江湖上自然认为这家伙名头不小,战绩却也平平,按这样的逻辑莫说是‘不死邪尊’,便算是当今的‘雷神’‘龙神’二位也难免被黑,难免被人轻视,只有真正有见识的人才知道‘不死邪尊’这四个字的分量,更明白六大高手的名号不是白叫的。当然,宗老心中明白可也没有兴趣长他人威风灭自己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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