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霄又用两根手指夹着桌面上一只精致的梳妆镜丢了出去——这个樊蓠有点可惜,白涛涛送过来的东西肯定是足够彰显她如今身份的昂贵。
    云霄又在房间里转悠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其他碍眼的东西,才漫不经心问:“这次回来,以后有什么打算啊?”顿了顿又道,“还留在那小秀镇上?嘿我就不明白了那么个小地方有什么好啊?回来鸿城这里不行嘛,白涛涛那贱人在哪儿你就躲着哪儿,你躲她一辈子吗?”
    樊蓠轻微地翻了个白眼,她懒得搭理他们,所有人。
    “你要是实在不想看见她,你可以来、来我们公司——你别那么看着我!我知道你是画画的,那我们公司虽然、不是搞艺术的,但是那什么、呃……车型外观啊、配色,宣传图册,各自logo啊,还有轮胎花纹!你都可以设计嘛,这些都是跟视觉图像有关的呀,怎么你就不能做了?”
    樊蓠闭上眼表示不想聊这个。其实她不讨厌云霄这个人,更别提他们还有青梅竹马甚至父母开玩笑口头订婚的情分,也因此这家伙成了她的早恋对象,他们高中在一起时长辈、老师们都没有二话。
    但他们实在是太不一样的人了,一个好动一个喜静,云霄高考过后的那个暑假恨不得拉着她出去环游宇宙,而她恨不得没日没夜地练画试图拿出一幅满意的作品作为叩响某所国际知名艺术院校大门的敲门砖。云霄不会理解她为什么不任父母以捐赠的手段为她铺平道路,更不理解她为什么已经画得那么好看了还要不满意地开始创作下一幅,他是那种天生的就在自己热爱的领域具有极高悟性的人,上天该是多么宠幸他才会让他生在一个跑车制造家族的同时又赋予他轻而易举就熟悉各式车辆如同自己手脚的能力,所以他不懂她这样天资平平、靠着勤奋才能维持光环的人对艺术的敬畏之心和患得患失。
    总之在那个各自忙碌的暑假过后,他们如愿进入心仪的院校开始了异国恋。不过很快她就得知自己和白涛涛的身份弄错了,虽然云霄对此不以为意,但没过多久他们还是分了手。她收到了白涛涛发来的他和一个女生在某个昏暗包厢里的激情小视频,视频有头有尾地证明了就是他劈腿,女方——白涛涛的高中同班同学——也向她证实了两人你情我愿。樊蓠当时就想这世界可真是小,白涛涛竟然和她同一所高中。那之后云霄不断地解释他当时喝多了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他之前对那女生都没印象怎么会想去上她呢,但那个小视频对当时只有16岁、早恋亲嘴都没敢伸舌头的樊蓠来说还是太恶心,每每在跟云霄视频通话的时候她都会移开视线走神或者沉默,并且在他某次暴怒地说分手之后连连点头然后切断了联系。
    所以,现在以更加冷静的角度去看,他们本来就不适合再走一路,那只是个让她彻底放下的契机。
    云霄见她一直闭着眼,点点头,“不理我?你到底是讨厌鸿城呢,还是舍不得小秀镇啊?”
    樊蓠猛地睁开眼瞪着他。
    这样云霄就高兴了,气他总比无视他要好,“还想着叶兰亭呢?他都已经……”算了,死者为大,他积点阴德,“当初他跟你分手心里是完全没有你的,你还痴情给谁看呀?你不用骂我,我知道你心里在骂呢,我当初,确实有那么点埋怨你、想小小地给你添点堵,但我确实也是为了你着想啊。你说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你去那儿干嘛?你还救人,就你这小体格你抬得动伤员吗?好,就算我没拦着你,你到那儿又能怎么样,你就能救下他是吧?”
    “滴滴滴……”
    “嗡——嗡——”
    多个仪器同时发出了鸣响,刘汾快步冲进来:“怎么了?别动!你不要激动啊!”发生什么了?他一直在屏幕那头盯着呢,不过听不到声音,这是说了什么啊?“云先生,要不您先出去吧,医生马上就过来,我们公司请的都是脑科、神经科的权威,您放心出去等着,好吗?”
    樊蓠很庆幸自己还处于观察期,可以凭着心情波动赶走不想搭理的人。她在刘汾背后睁开了一只眼,冷淡又嘲讽地看着慌里慌张的伪高中生。
    云霄愣了下,点点头,“行,反正什么事都怨我对吧?”他狠狠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将原本的潮酷发型瞬间破坏了,嘀咕道:“我等你好了的。”难怪他爸总说他沉不住气,他也觉得,怎么当初他就先出手了呢,怎么他就学不会借刀杀人、不、救人呢?
    离开前他愤愤地拎走了门口那幅画,要不是这个恶心人的Q.S,他当年不是没可能挽回樊蓠!刘汾想拦都拦不住,云霄执意要毁掉它。樊蓠觉得他这样很没必要,他们都分手十年了,期间都不是没有新欢,这时候还气什么呢?要不是自己这次出现意外,云霄估计也想不起她是谁了吧。
    至于她跟Q.S,现在想来就是异国遇知音、两个互相拥抱取暖的落魄者罢了,她真不记得他们当初多么相爱,毕竟他们多次互相进行人体速写时都没做过除了画画之外的其他事,休闲时间也大多在谈天说地,以及那时候她成年了开始被训练接吻的时候伸舌头。
    那时候她刚18岁,父母——养父母,终于对她彻底失望,顾念多年的养育之情一次性给她和她的亲生父母各自汇了一百万,然后和她断绝了来往。白涛涛即便人在国内也有各种办法在学校里传遍樊蓠的消息,那段时间樊蓠走在路上随时能够听到各个国家的语言都在说着她是混进天鹅群的丑小鸭,她从未那般痛恨自己从小就刻苦地学习了多种语言就为了能在这所学校获得更好的发展,同时也明白自己以前是多么可笑,竟然以为自己获得的善意和微笑没有白家千金的名头加持。
    她赌气地没有用那一百万,开始想尽办法地揽活赚钱,包括帮同学完成平时的绘画作业这种事,毕竟哪个学校都有偷懒耍滑的学生,尤其他们美院的某些老师布置的平时作业都极其无聊和愚蠢。她在小小的出租屋里像印刷机器一样地处理那些秘密订单,并且按照每个人以往作品的不同特点和具体需求作出相应的调整,也是在那时她发掘了自己“造假”的天赋。随着她模仿的功力越来越深,向她下单的同学也越来越多,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成为学校暗中流传的知名代画选手,这当然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同时她自己的绘画风格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而这一点被敏锐的苏老师发现了。
    苏铅是那所院校少有的亚裔教师,一张清俊年轻的面孔本应让他成为学校女生关注的焦点,不过其人实在性情难测,导致他在学生中人气远低于那些更加让人感到轻松自由的西方教师,更重要的是有点神经质——当然这一点也让他在学校里成为了焦点。
    樊蓠当时却不觉得他怪异,她就是单纯地觉得苏老师画技高超、教学认真,所以她就单纯地崇拜他。她心想艺术家嘛奇怪一点才一点都不奇怪好吗,你看看人家梵高、毕加索之类的人物,现在提起来谁还只关注梵高疯不疯这件事啊?也不过是苏铅暂时还没发展到那个高度,这些人才有话说,不过她却觉得苏老师是天生的艺术家,以后肯定能成名成家。可巧,苏铅自己也是那么想的,她还记得后来两人分手了,自己去他的出租屋里收拾东西离开的那天——
    对方仍然在画画,难得的是他竟然在画画时主动跟她讲话了:“你好像从来没抱怨过我神经兮兮的?”
    “……因为我不觉得。”
    “为什么你不觉得?其他人都这么认为。”苏铅转身面对着她,他应该很久没理发了,额前的刘海盖住了眼睛,有几绺头发也沾上了颜料。
    樊蓠克制着想走过去整理他头发的冲动。
    见她没有回答,苏铅轻蔑地笑了笑,“但那又怎么样?当世人看到《玫瑰与阿美莉》,蒙克会在意他们是否觉得他怪异吗?”过了一会,他又重新转向画板,“我跟你说过,创作者的灵感旺盛期是有限的,我得抓住机会,这是我送给皇室的画作,它将会决定我未来的成就到底能达到什么高度。”
    直到现在,樊蓠都承认自己是肯定他这番话的,也承认在画画方面自己一如多年前那样崇拜他。
    当然,崇拜他不代表跟他关系好,所以当他发现自己在代画作业时,樊蓠真的快吓哭了。
    不管你在哪,同学中总有这样懒惰又蠢笨的,比如抄你答案都抄不对,比如连你扔的小纸条都藏不住。总之樊蓠帮班里某个女生画作业时用的布袋子被苏铅发现了,那上面详细写着客户的要求以及她这个代画人的联系方式,樊蓠不知道她怎么连收好这种东西的觉悟都没有。她接到了一通电话,想也不想地就接了起来,以为是新找上门的生意,然后就听到苏老师从疑惑到冷硬的声音:“樊蓠?来我办公室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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