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森当兵已经整整四年了,新兵入营时复原的老兵已经离队,对他来说已退伍老兵唯一留下的痕迹,就是下连队时一张张空着的铺位。
    后来八月份的时候就拿到了进修名额,然后就去上学。军校的学员肯定不涉及到复转问题,所以还真没经历过每年年底的老兵复转。
    而今年,他作为一个旁观者,终于有机会全程目睹了基层连队,老兵离队时的场景。
    宣读命令的时候,被点到名字的战士们虽然眼圈发红,但绝大多数人还能忍住泪水。当被摘下军衔领花的那一刻,哭声便再也抑制不住的开始响起。
    无论台上站着的老兵们,还是台下列队的战士们。
    午饭时与往常一样并没有太大区别,只是队列中没有军衔、领花的老兵们会格外的显眼
    下午时各连队的战士们正常的执勤、训练。将要离队的老兵们则开始收拾行李,或者静静的坐在那里,消化自己即将离开军营这个事实。
    晚饭时会有一些酒,但不多。一声响亮的酒号子后,气氛会猛地热烈起来。
    接着《我的老班长》《梦驼铃》《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送战友》不断的在每个连队的食堂中响起。战友们端着酒杯,泪水、鼻涕、合着歌声和道别不舍的话,一杯一杯的喝下杯中的酒……
    简单的会餐过后,看新闻、晚点名、洗漱,等待熄灯号响起。
    接着入眠,或者安静的彻夜无眠。
    等到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老兵们开始陆续离队,通常这个过程不会超过三天。三天过后,营区内似乎一切如常,所有的战士依然执勤、训练、开饭、看新闻、晚点名……
    只是,好像比往日少了一些热闹,晚点名的时长也变短了。
    这种低沉的氛围,一直持续到自天南海北汇集而来的新兵们,一批一批的入营,才会逐渐恢复正常。
    合成作战师每年来的新兵,与其它部队不同。不会下到各团,分开进行新兵训练。而是全部进入教导队准备的新兵训练营。
    渡过三个月的训练后,新兵训练营的领导,会根据每名新兵的表现与特长,分配他们接下来所去的部队。
    曲森每次去师部的时候,都会到新兵训练营溜达一圈儿。有时一站就是好久。
    新兵营的教官们还以为他在为无人机教导队选好苗子,一般不会打扰他,偶尔过来说几句话,也都是介绍一些表现好的战士。
    所有人都不知道,其实曲森站在那只是在单纯的回忆。回忆自己在新兵连时的日子,班长廖根柱、洪连长、袁指导员、四百米障碍跑,然后是刘飞、王帅、刘闯、崔平杰……
    2000年十二月入伍,一晃到了04年年底。四年的时间说起来很长,经历的也远比其他战士要丰富的多得多,却一眨眼就这么过来了……
    部队每到年底,除了老兵复退,新兵入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就是评功评奖。
    这是每个小单位的荣誉,也是对大家一年工作的肯定。无人机教导队虽然表现的极为亮眼,可惜因为成立的时间太短,被排除在了评功评奖范围以外。
    这让大家多少都会有些不甘,但是相关规定又不是今年才有的,所以有意见也只能忍着。
    全教导队五百多人中只有一个特例,就是曲森。
    他在之前参与特战队行动中的,充分的发挥了新装备的性能特点,优秀的完成了战斗中的各项既定任务。
    尤其是第二次行动,发挥的作用已经远超于无人机操控员本身的分工。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曲森本人并不属于特战队的序列。是以一名技术专业教官的身份加入行动,从这一点看,他的表现才会给人一种尤为突出的感觉。
    综合以上原因,被评定为:功绩显著,有重要贡献。
    因此,荣利个人二等功一次。
    跟以往获得过的所有荣誉相比较,曲森对这次的二等功,是有些惭愧的。因为他本人虽然没有受过类似于特战队战士的那种专业训练。
    但就实战经验来说,他其实要比还没有真正见过血的战士们要丰富的多。参加的两次行动,在他看来,也仅仅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为此,曲森还专门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情况说明,交给师政治部,希望推辞掉授予他的二等功。
    政治部主任为这事儿还亲自跟曲森谈了一次话,告诉曲森,师里给他这个荣誉,是经过充分的考量后才决定的。他在两次战斗中的表现,完全配得上二等功的奖章。
    离开政治部主任的办公室时,曲森心里还是有些纠结。
    不是他矫情,已经牺牲和留下终身残疾的战士,有好几人也只是获得了二等功。
    小鹿冒死为大家收集弹药,重伤昏迷后,沾满了鲜血的手死死的握着装着弹夹的背囊。一条命丢了大半,现在还没有出院。也只是一个二等功。
    和他们比曲森觉得自己在战斗中的那点贡献,根本就不值一提。
    在走廊里徘徊了半天,曲森又敲响了岳建军办公室的门。后来办公室里传出了岳建军长达半个小时的骂声和数落声。等曲森从办公室里出来后,已经变得神清气爽。
    至于那份情况说明,已经被老岳同志团吧团吧扔进了垃圾桶里。
    ————
    转眼间04年日历的最后一篇翻过,时间进入了05年。
    可能是因为合成作战师刚刚进驻,随着新年的邻近,拥军活动变得异常频繁了起来。
    当地当各级政府、学校组织的慰问就不用说了,每个驻防单位周边的企业、工厂,甚至小厂子、小作坊开始一波又一波的上门。
    很多压根都没有提前预约或者打招呼,忽然间一帮人拉着水果、肉类,啤酒、白酒、果酒,或者当地自酿的米酒就杀到了营门口。
    要是别的说法,部队方面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拒绝,可是人家都打着拥军、慰问的旗子或者条幅,满脸是笑的上门,你怎么往外赶?
    不但没法赶,还得笑脸相迎。
    然后每次一说“心意收下了,东西不能要”之类的话,身穿各种民族服饰的老乡们,瞬间就瞪着眼问出一句:“你们当兵的是不是看不起我们?”
    你跟他们解释什么纪律啊,规定啊之类的话,人家根本听不进去。有很多卸下东西就走,你拦都拦不住。
    这可把各部队的领导们给为难坏了。
    无人机教导队的驻地,当然也面临着同样的情况,不过还好,大院里虽然有三家单位,但大门上只挂着快反营的番号。
    所以每每有慰问的队伍上门,曲森和安惊蛰压根就不露头,全都打发何长虹出面去应付。
    折腾了半个来月,老何同志差不多已经快要疯了。眼瞅着大大小小的问问团队还在不断冒出来,只能非常郑重的打电话邀请曲森和安惊蛰,以及两个单位的教导员开会。
    会议的议题,自然就是关于地方来队慰问人员的接待问题。
    何长虹刚一提了个头,曲森马上就发言了:“那个,我先说吧。人家地方人员来慰问,肯定是抱着极大的热情上门的。试想一下,看到接待的是俩尉官,人家会怎么想?
    觉得你们部队不重视我们嘛,嫌我们送来的慰问品少还是怎么得?弄俩芝麻大的小官儿来打发我们!
    所以啊,这件事情上,我和我们谷教导员,有心而无力啊。”
    曲森一段话说完,谷珊很认真的点头,表示她完全同意曲队长的说法。弄得会议室内其余四位校级军官气的牙根直刺挠,可一下半下还真找不出这话的毛病来。
    彩云省地区的平均受教育程度,可能确实是低了一些,不过这并不代表人家老百姓不认识军衔啊。
    如果曲森和谷珊出面接待,人家搞不好就会琢磨:“我们诚意满满的来了,你们这么大的一单位,就出来俩一杠三星接待,是不是太不把我们当回事儿了?”
    要知道彩云省可不是内地,这里街上遇到十个人里,差不多有八个都是少数民族。这要是哪个单位一不小心给人家留下了恶感,回头被上面领导知道了,那肯定是要发飙的。
    特战队也是副营级别单位,不过安惊蛰和教导员都是少校。俩人在曲森发完言后,互相看了一眼。
    安惊蛰开口了:“老何~你看,咱们三个单位,就你和你们老刘是中校。所以这种事情,还是得你俩出面!”
    何长虹一阵火大,但无话可说,只能没好气的说:“接待的事儿先放一边儿,大家合计合计收到的东西怎么处理。”
    “收到多少东西了?”曲森问。
    “呵,已经装满六个车库了,第七个也快满了。再这么下去,我们营的战车就得停外面了。”何长虹一脸的无奈。
    “上面啥意见?”安惊蛰问。
    “还能什么意见,能退还就退还,不好退还的,折价后补偿给人家。”何长虹回答。
    “那就退呀~嫌直接退不好看的话,把大家送的东西调换一下,找价值差不多的以回礼的名义送回去呗。”安惊蛰无所谓的说。
    “呵~”何长虹轻哼了一声,把两张单子放到了安惊蛰面前,说了一句:“行,那就麻烦咱们特战队出去侦查一下,这些个单位都在哪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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