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入七月,酷暑难当,清早还能在瓦子里走街窜巷,临近中午,这日头已经毒的像蒸桑拿。陈利拣了个茶摊,叫了碗粗茶喝下,胸前一滩水渍,混着汗渍浸透上衣,湿哒哒的贴在皮肤上,更是让人心烦意乱。
    自从解决醉流连的事情后,他终于能腾出手处理私事了。算算日子,来到江宁已经大半月了,但除了上次贴告示找到了些线索后,便再无音讯,他都怀疑这老婆是不是学过反侦察,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给他。他不得不在瓦子里敲锣打鼓,用最原始的方法,进行爱的召唤。眼下唇干舌燥,找了处茶摊正歇脚,忽然听到路人交头接耳。
    “城西那个戏班子,刚全被官府抓了起来,连戏园子都被人封了。”
    “怎么回事?昨晚上不还在唱戏吗。”
    “听说是窝藏药金,从后院搜出来的,一大箱子嘞。”
    “真的假的?”
    陈利嘴里的一口茶,差点没喷出去,他抓住那俩盘问道:“哪个戏班子!”
    俩人吓一跳,战战兢兢的:“就那、那个唱包青天的。”
    陈利撇下他们赶紧跑回去看,果然这戏园子被封了,一个看客也没有,租住的别院也一样,大大的封条,在门上贴了个叉,正在他一脸懵逼的时候,突然伸出来的一只手,把他拽到了转角的小巷。
    “廖叽?”陈利拧巴着眉头。
    “嘘——”廖叽四处张望了下,就像打地道战一样,压着嗓子说:“我家少爷让我在这儿等你的。”
    “究竟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今早官府得到线报,燕伍班窝藏药金,数额巨大,被带回衙门审讯了。官府还在四处找你,这两天少爷让你就呆在我们酒楼,外面太危险了。”
    老婆兄弟都被抓走了,就陈利这暴脾气还忍得住?他甩开廖叽直接冲衙门去了。廖叽人小力弱,阻拦不及,只能后头跟着一路到府衙。
    这大门口人山人海,围观看热闹的群众总是不少,陈利也算是二进宫了,寻思着别刚进去就被逮了,想了想,在地上抹了两把灰,往脸上擦了擦,又把头发挠乱了,人这么多,乍一眼谁都瞧不出。
    他顺着人流一路挤进去,看到柳笑侬探头探脑,拍了拍他肩,对方被他吓了一跳。
    “你来这儿干嘛,不要命啦~~”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嘛。”他看柳笑侬眼睛瞪的贼大,赶紧转移话题,“现在别说这些没用的,这到底怎么回事?”
    柳笑侬说道:“这几天江宁突然冒出一批药金,府衙对这事非常重视,昨天还找了我跟和尚过去讨论,结果今天厢公所接到举报,说你们窝藏药金,结果还真从你们后院挖出一箱药金……”
    “等等,药金是什么东西?”
    “……”柳笑侬一时语塞,“就是假黄金。”
    “怎么可能,这明显是有人栽赃。”
    “但人家就是从你们后院搜出来的,你说怎么办?”
    这时,府衙大堂之上,两班衙役,诸曹旁审,似乎梦回几天前的溺命案。唯独不同的,便是他现在还能在庭外旁观,主案上坐着的,也换成了知府卢懿。这位知府大人,虽然年近五旬,但面如刀削,气色沉静,鬓角发丝梳的紧绷,长长的直脚幞头,透着一股严厉的威压,与当日杨广德的气场又是大不相同。
    缨红、泰伯、田槐等所有燕伍班戏员,全部羁押在堂。
    面前,是一箱子金光闪闪的药金,还有来自厢公所将校郭孝勇的证词。燕伍班的学徒们当然不服,嚷着冤枉,受人栽赃,但很快郭孝勇又拿出证据。
    “大家请看,我们在药金上发现细石粉,说明是经手之人不小心留下。众所周知,细石粉为操练兵器时保护手掌之用,除了军营,最常见的便是以武戏为生的杂耍戏班。据卑职调查,这燕伍班素以武戏为生,学徒均懂得拳脚兵刃……”
    “你胡说!我们根本就没见过这箱东西。”
    “别急,我还没说完……”郭孝勇说道,“我们在例行检查时,还发现箱底残留了一些异样碎末,经府衙工事检验,正是这批药金的冶炼原料——炉甘石!可想而知,这批药金正是他们从产地运来!”
    “这不可能,一定是你栽赃陷害!”
    郭孝勇厉声道:“燕伍班私藏药金,包庇同党,铁证如山,请卢知府秉公决断!”
    百姓们议论纷纷,卢懿抬手示意底下检查。捕头戴石从箱子里取了些粉末,嗅了嗅,又在指尖捻弄了一阵,他常年操刀弄棍,当然识得细石粉,待确认清楚后,回禀道:“卢大人,经卑职检验,确是细石粉无疑,一般为操练兵器之人的惯用之物。”
    卢懿微微颔首,又传来高鸿渐:“高公子,你熟识黄白之术,还请代为检验一番,这箱中碎末可是炉甘石?”
    这些矿物对高鸿渐来说,再熟悉不过,他稍一查验,就一清二楚,虽然看到人群里朝他挤眉弄眼的柳笑侬,但还是摇了摇头,回禀卢懿道:“确是炉甘石的碎渣。”
    之前被缨红怼的很惨的诸曹官,这时都是说起风凉话来:“还以为多大能耐,原来也是贪财敛金的贼寇而已。”
    “想必是看现在风声太紧,所以埋入后院,等风声过后再行取用。”
    “我劝你们赶紧供出冶金贼窝,还能戴罪立功,要知道窝藏药金可是株连之罪!”
    学徒们都吓傻了:“大人,冤枉啊!我们根本不知道这箱金子哪来的!”
    柳笑侬跟陈利嘀咕道:“你最近是不是命犯太岁,这才几天功夫,又能整出这么大祸来。”
    看了半天的陈利,马上就觉察到了事情的关键:“不用想,肯定是郭孝勇捣的鬼,这么大的后院,说挖就能挖出来。”
    现在所有物证,都清晰明确的指向燕伍班,而且还是药金流出以来的第一宗大案,为了避免事态扩大,作为知府的卢懿,必须尽快遏制源头。
    他一拍惊堂木:“尔等对此有何辩解?”
    诸曹官在边上狐假虎威:“还不从实招来,再有隐瞒,小心大刑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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