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苑城,花街。
    红色灯笼高挂在每一处营业的牌楼,昏红光影与脂粉交织成使人沉溺的暧昧,不时能瞧见穿着靡丽的姑娘招揽生意,杯觥交错间尽是女子与人客的调情话语。
    其中一处最为显眼的楼塔里,顶层的奢华房间内,容貌明艳丶张扬如火的丽人倚在桌案上抽着烟管。
    她凤眼微闭,长发盘起,露出一截雪白後颈,身上仅裹着一袭绯红的纱衣,完美的身段在细纱後若隐若现,俨然是个让男人为之疯狂的尤物。
    吐出沾上胭脂的烟嘴,白雾随之弥漫,她低低一哼,点着丹蔻的手指翻转,烟锅敲在桌沿发出脆响,燃尽的菸丝落了下来。
    花了了抽烟时,心情通常都不会太好。
    这几日来,她都是这个状态,客也不接丶艺也不卖,自顾自地窝在房里,姥姥对她这番作为颇有微词,但顾虑到她花魁与势力角头的身份,便也算了。
    桌上放着一张喜帖,大红纸张上落着君瑾花和顾思泉款,也是花了了如此伤神的主要原因。
    这婚礼,是去,还是不去?
    说去吧,又怕见到那男人穿新郎装的样子,不去吧,交情上又说不过去。
    沐沐若在的话,定是能给她好答覆吧。
    提到那逝去的人,花了了不知想起什麽,眸中雾色微重。
    她若还活着,就好了。
    怎麽可能呢。
    倏然回忆起那几乎冲破天际的光束与爆炸後,留在原地的,只有那把流光四溢的传说之剑。
    孤单的长剑插在地面,以它为中心的划出几十尺,竟是落满湿润的花瓣,剑身上凝着不少水珠。
    除此之外,什麽也没有剩下。
    天空的血色已经褪去,光明与蔚蓝再次拥抱了这片大陆。
    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里,可怕的沉默却在他们几人间蔓延。
    那天大战後,君沐颜与魔,蒸发般消失了。
    像是从来没存在过一般。
    回忆的倒流加速,石榴林里繁花如火,地面雪白,沐沐托着一壶梅茶盘坐石桌,琥珀色的眼润如暖蜜。
    『这里不是能随意进来的地方,姑娘可听得奴家一声劝,速速离开才是。』
    『这满处怨气,若不是有求於你,却百处寻不着人,我也不太想在这长待呢。』
    她耸耸肩,语气无辜。
    『哦?有求於奴家?那姑娘倒是说说——』
    话中之意令花了了抬了眉眼,她缓步到沐沐面前,居高临下的看,抬手抽了口烟,握着烟管的手指暗暗抵上隐藏机关。
    雾气吐出,带着甜腻的香与说不出的勾人。
    『究竟是何等的求,让姑娘甘愿踏进这遍布人骨的榴林,只为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妓子?』
    花了了踢过脚下一截断骨,踩碎,歪过头笑问。
    那雪白的地,原是无数人骨堆积而成。
    "姐姐,这儿有封给您的信。"
    门外忽地传来随侍小儿的声音,一纸信封递了进来。
    花了了漫不经心的往烟锅里填充着新的烟丝,并没有去看。
    "奴家不是说过,恩客的信一律不收?烧了吧。"
    "可是这信特别非常,姐姐确定真不看看?"
    "特别?不过一封信罢了,能特别到…"
    唇边浮现一抹嗤笑,她抬眸扫了过去。
    咔当。
    白银的乌木烟管重重落在地上,花了了猛然起身,一把抽过侍儿递着的信。
    白色的信封上除了一朵不知名的红花涂鸦,什麽也没有。
    但,就是那朵红花涂鸦,让花了了的手颤抖起来。
    重复了好几次动作终於打开了封口,偌大的信纸上,歪七扭八的墨迹简短的写着几个字。
    「不日将至,近来安好?」
    旁边还配了个笑脸。
    这麽丑的有特色的字丶封面那丑的出奇的花丶还有这个丑得愚蠢的笑脸。
    几乎不用思考,就能确定寄来这封信的人是谁。
    花了了凝视着那几个字许久,眸色几经变化,笑了。
    "呵…看这势头,是知道了小瑾花的消息才这麽巴巴赶来的吧。"
    "倒是浪费了奴家不少眼泪,哼,奴家会记着这笔帐的。"
    分明是气到至极,语气里却透出了几分期盼。
    "昭儿,叫容姥准备一下,奴家今晚将登台演出。"
    旋身,纱衣飞落,她赤身裸体,气势却如出刃的兵器,锐利而蓬勃。
    "姐姐这是……"
    昭儿捂住嘴,脸一下的红了。
    "听说那新开的柳春阁,气焰挺盛?"
    花了了抽出发间的簪子,瀑布般的乌丝泻了满背。
    她回眸,红唇妖艳轻勾。
    "咱得好好提醒他们,谁才是这花街的主了。"
    "好的!昭儿马上安排。"
    以容貌与身体为名的武器,将在这贵人为尊的花街,杀出一条红颜之道,如同过去的无数次。
    华灯越夜越明,笙歌阵阵,高高的棚台上,层层的薄纱撩了开,一只高高的木屐踏在了众人面前。
    铃一声响,美人如火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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