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来解普救寺之围的是谁,现下张生和崔莺莺呆在天王殿附近都是极为不妥的,混乱之下刀剑无眼,万一被误伤了可就不好了。

    显然张生也不是没脑子的人,掉头就往回跑,临跑不忘提醒身后的两个丫鬟。

    红鸾本就是时刻准备着应对突变的,听到前方不同寻常的声响之后就一直准备好转身,倒是雪梅楞了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张生喊了一嗓子,又被红鸾扯住衣袖狂奔之后才反应过来。

    崔莺莺在张生背上被颠得不轻,因着自己并不是弱女子,遂在张生耳边说道:“义兄还是把我放下来吧。莺莺可不是病弱之身,背着我,咱们两人都跑不快。”

    张生又是开心终于知道了崔家小姐闺名莺莺,含在嘴里细细咀嚼,深觉此名缠绵婉转;复又想到被称做了义兄,是说不尽的苦涩。

    张生的心绪一念之间就转了过去,依言放下了崔莺莺。

    四人一路奔跑,对着看着自己好奇的目光,张生来不及多说,只是大声向周围的人喊道:“回屋,躲起来,官兵来了。”

    围观的人连忙作鸟兽散,逃命要紧。

    张生一路护着三个女子进了梨花深院。

    铿锵声已经越来越近,即使不解释,院子内的人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崔夫人来不及管张生外男进入内院合不合规矩,就把下人都召集起来,大门紧闭,有刀具的操刀具,有棍棒的拿棍棒:“今日,不只是我崔家的生死关头,也是你们的。但凡熬过今天,你们中的人,想脱籍的,我给你们脱籍;想发财的,我赏赐百陌!今日为我崔家出力的,都是我清河崔氏忠仆,必定书进我崔家家谱纪事。”

    崔夫人耍了个心眼,崔家的家谱纪事并不等同于清河崔氏的家谱纪事。可是这又有什么要紧呢,目不识丁的下人们,大多关心的并不是留名或者如何,有实打实的钱财或者是能获得自由身,才是最有诱惑力的。

    一时之间梨花深院上下摩拳擦掌。

    只听得外面的喊打喊杀声不绝,院内的人揪起一颗心,就怕孙飞虎的叛军破门而入。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有人拍起了梨花深院的门:“夫人,小姐,爹、娘、大丫。没事儿了,开门吧。”

    拍门的是洪二,便是去附近府军求助的。

    说来也凑巧,洪二直奔蒲关,杜确前后脚就收到了自己拜把兄弟的求救信。

    要说张生虽是家贫,却也是直爽男儿,与杜确的交情过硬。因着这样,杜确收到信后立即点兵出发,队伍后还跟着洪二。

    院子里的人听闻是自己人,纷纷松了一口气。也顾不得去琢磨为啥洪家老二会从外面回来。

    洪大柱去打开门,迎接洪二的,是院子里一张张喜气洋洋的脸。

    洪二给大家介绍来的是蒲关的杜确杜将军。

    杜确一眼看到了人群中的张生,大笑走过来和张生用力地拥抱了一下:“老弟,好久不见。”

    张生苦笑:“杜大哥,多亏你带兵前来。”

    “别这么客气了。成功剿逆,我也是得了大功一件。”

    正说着话,有那副将来报,逆首已被活捉,士兵们去追击溃散的乌合之众了。

    普救寺内的众人终是放心了。

    …………………………

    整整一整天的清剿,周边的大股叛军皆被逮住,剩下的残兵游勇不足为惧。

    杜确领着军命在身,不能和张生叙旧饮酒很是遗憾。

    临走前,为了弥补自己的扫兴,决定为好兄弟张生了却一桩心事,便带着张生神神秘秘地敲开梨花深院的大门。

    现如今,人人都知道,救了普救寺的杜确将军和张珙张小郎君是八拜之交,对着这二人,普救寺的和尚香客都是十分之客气。

    自然,两人被迎进了院子。

    传话、带路的还是霜露,这一回霜露就不仅仅是被张生的相貌所迷惑了,还为他的临危不乱的表现而折服。

    哪个少女不怀春,霜露见了张生,还没开口就羞红了脸,说了几句话,就眼波流转。

    杜确用胳膊肘戳了戳张生的胸膛:“兄弟风采依旧啊。”

    张生颇为不好意思,因为父母早亡,留下丰厚家财被自己随意挥霍了,那一阵子过的日子,真真是醒拥玉人臂,醉卧美人膝——家财挥霍完才发现古人诚不欺我,最是□□无情、戏子无义。

    没了钱,往日对这自己客客气气的人全都翻了脸;没了财,曾经温言软语全化作风凉话。

    所幸在落难时,结识了杜确杜大哥,在其资助下重拾书本,洗心革面。

    因此,杜确打趣自己招惹了面前的丫鬟时,张生确是有些窘迫:“年少轻狂、年少轻狂而已。”

    …………………………

    到了厅堂,刺史夫人也在。

    杜确想着,赶早不如赶巧,有刺史夫人做个见证也好。

    便大喇喇地开口:“崔夫人,我这拜把兄弟对着你家小姐一见钟情。是那诗经怎么说的‘寤寐求之,辗转反侧’。您看,这普救寺之围,我兄弟也出了大力气,人品是没的说;虽然现在落魄,但是父辈就是尚书郎,自己也肯上进,要去长安考科举。我看他和贵府小姐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崔夫人很是为难,虽然杜确和张生确实救了自己一家子,也使得女儿不用被那逆贼糟蹋,但是女儿毕竟是和郑家有婚约的,那逆贼孙飞虎弄出这一遭,已经是于女儿名声有碍了,又被刺史夫人看见张生来求娶,传到郑家可如何是好。

    正愁着,崔莺莺听闻杜、张来访,带着雪梅、红鸾来向二人道谢。

    崔莺莺听得杜确的莽撞提议,又见母亲一脸愁苦,道:“谢过将军好意,小女子早有婚约在身。好叫将军知道,我与义兄确实是一见如故,但是觉得有亲缘,母亲已答应择日正式告祭天地,收义兄为义子。”

    这是张生第一次清楚明白地听崔莺莺说起她已有婚约。

    之前崔夫人说的,原来并不是敷衍自己的借口!张生觉得心头一阵绞痛,仿佛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崔夫人连忙接口:“正式如此。小女三年前已定亲,恰是因为守孝才耽搁了婚期,现下回清河是为了待嫁。”

    就算杜确是崔府的救命恩人,也做不出挟恩求报的事了:世家最是重名誉、承诺,既是早已定亲,那自己兄弟果真是没有机会了。

    杜确对张生抛过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张生只是怔忪着不说话。

    之后崔莺莺并红鸾、雪梅是如何给张、杜二位斟茶,如何致谢的,张生全无了印象。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和杜确走在了梨花深院的门外。

    “兄弟,天涯何处无芳草。女人嘛,不就那么一回事。”杜确是个粗人,不太会安慰自己的兄弟。

    张生却只是无奈道:“恨不相逢未嫁时。”

    “老弟你还是早早去长安备考吧。一路游山玩水的,也该收心啦。”

    “杜大哥说的是,待到,待到崔家一行人离开,我便离去。”

    杜确摸了摸脖子,告辞了张生。

    …………………………

    因为普救寺被围了四五日,寺内的人早就憋得慌了,孙飞虎等叛军被打散后,三三两两的就是归家的人。

    此时来了一队低调简朴的车队,正是清河崔氏的来人。

    崔夫人与族人碰头之后,随行的族老就开始盘问整个事儿的经过,语气中不乏带着贬低崔莺莺的意味。

    刺史夫人前来说情也并不管用。

    崔夫人气极反笑:“叔祖这是怪我崔郑氏没有教好女儿?莫说是莺娘压根就没有穿着嫁衣走到大门外。便是真的无奈委身于那孙逆,也是为了救这普救寺的数百人!再者,我长安崔氏一支归家,清河本家竟是没派出一个人来迎,不然我等何至于被困普救寺?现下见了面,叔祖不问我等女流是否担惊受怕,反而开始责怪小女,好是没有道理!

    崔氏的族老被责问得悻悻然。

    崔夫人甩了袖子让秋菊和霜露带着族老去厢房休息,便不再多言。

    …………………………

    下人院里的洪家人却很是忧心,自家的三儿子没有和崔氏的族人一起来普救寺,莫不是路上出了岔子?

    洪大一脸憨厚,给随行的下人塞了些许铜板,那家伙掂了掂分量,对洪大说:“是有个后生来报的信,后来怎地不见了,我也不清楚。”

    洪三柱的未归使得洪家人担心不已。

    连崔夫人也派了冬青来以示关心。

    但是再怎么样,崔夫人一行人也不可能为了一个下人而改变行程,收拾之后准备启程回清河。

    临行前,崔夫人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说要落实了与张生的义母子关系,邀请张生一起前往清河。

    张生起先欲推拒,被崔夫人再三邀请,又有崔莺莺在旁附和,道是清河崔氏人才济济,义兄若是有意科举,可去崔氏族学拜访大能。

    张生终是答应一齐去清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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