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梁国承平11年,即公元621年,也是吕愉在此世界的第一个新年。

    吕愉不得不承认,比起练武,自己更喜欢烹饪。

    这又是一个与老将军和大将军不相像的地方,她们二人对吃的一点也不挑剔,几乎是熟了就行。

    当然,若是孙女/女儿想要表示孝心,下厨去捯饬些美味佳肴,她们也不会拒绝。

    说是捯饬,基本就是吕愉指挥着随从们干——现在不知是不是矫枉过正,吕愉见到别人杀鸡宰羊的,就手痒;看到哪里没有下准刀子放干净血,还会觉得不够美感——天了噜,自己是不是变得有些丧病?

    其实她只是“伪处女座模式”开启了而已。

    这一回,作为妥妥的官二代,想要炼一些羊油、猪油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想要吃炒菜,也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

    大将军家新的做菜法子早就慢慢传开了,大家都夸大将军的女儿聪明有灵气——西梁国全部都是女人,而大部分的女人都是吃货,这是个真理,亘古不变。

    吕愉对于那一大堆的溢美之词,深觉受之有愧。

    “那有什么。”小胖妞吕越咂了砸嘴,“要我说,单是凭一道回锅肉,阿愉你就足以名留青史。”

    “喂,阿越,我的名字和回锅肉排在一起,不是件风雅的事儿吧?”

    “阿愉,你可是大将军的女儿,要那么风雅干什么?做人就要豪气!”吕越边说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不说这个了,今天来你家,是来送礼的。”

    “送礼?阿愉你也太客套了,还亲自送到我家里来。”吕越很开心。

    吕愉神秘地笑笑:“我要是不亲自送来,真担心丞相大人会把这礼物搁置了。”

    这么一说,吕越就好奇了:“是什么?该不会是你们家祖传的兵书吧?”

    “美得你,我都还没摸到兵书的角呢。再说了,既然是祖传,我要是拿出来送人,母亲非得打断我的腿不可。”吕愉戳破阿越的白日梦。

    “那是什么?快说啊。急死我了。”

    “你不是很喜欢红豆吗?我让武姨去给你又找了一匹好马,已经让人牵去你家牛马棚了。”吕愉也不卖关子。

    “真的?我的?阿愉,你送给我的生辰礼物?”吕越一下子瞪大眼睛,圆脸配上圆眼,可爱极了。

    吕愉点点头。

    “走,我们快去看看。哎,哪能把我的坐骑和那些牛马关在一起,待会儿我要单独给它辟一个棚子!”吕越急吼吼地走在前面。

    吕武这回替吕愉寻的是一匹墨色的宝马,送来之前就被刷洗得干干净净,一身毛发乌黑发亮。

    吕越整个人都扑在了小黑马的脖颈上:“太漂亮了!阿愉,它实在是太漂亮了,我要给它取名叫黑豆,这样别人一听就知道咱们是好姐妹,连坐骑名字都是一样一样的!”

    果然,因为黑豆是吕愉送给吕越的生辰礼物,丞相只能眼看自己女儿三不五时骑马在院子里撒欢飞奔。

    …………………………

    要说这一世在西梁国与之前的世界有什么不同。

    对吕愉来说,莫过于接受的教育。

    虽然西梁国是小国,但是和前几次相比,这一回吕愉的起/点实在是高,天长日久,自然眼界也就不一样了。

    有各个尚书、侍郎兼职做夫子,即使吕愉不是天纵英才,在看待问题的时候,高度也上升了不少。

    再加上本来吕愉也就是刷了绿漆的老黄瓜,学习起来,触类旁通,比众人快了不是一点两点。

    不过吕愉深知“出头的椽子先烂”,作为王太女的伴读,可以优秀,但是不能太过露锋芒了。

    所以在一众夫子以及女王的眼里,大将军家的女儿是个可栽培的,就是武力与智力不够匹配。

    …………………………

    阿越的生辰过了之后,承平11年的正月也就过去了。

    没两三个月,又是丹阳王太女的生辰。

    去年的小娘子们自然是不用给王太女送贺礼的,可是今年作为伴读,怎么着也得表示一下心意。

    这不,六人约好休沐日在茗茶铺子见——那茗茶铺子还是丞相家的产业。

    虽然吕寻、吕群年纪最大,吕素也比阿愉大一岁,可是因为相处久了,大家都知道“有难题、找阿愉”,不知不觉,吕愉竟是又成了六人中的领头人物。

    吕素现下基本上是开始隐隐的崇拜吕愉了:“阿愉,眼见就是王太女的生辰了,咱们是不是该准备好贺礼?”

    众人也依言望向吕愉。

    阿愉并不因为被小娘子们所倚重而自大自满——若是当初一朝穿越就是这人上人,也许自己还会犯这个错误,可是做了下人多年,被磨练之后,吕愉的心态平和了很多。

    “是极,作为王太女伴读,咱们的贺礼不必贵重,但是得用心。”吕愉摸着细腻的白瓷杯。

    这么光洁透亮的白瓷杯,在如今可以说是奢侈品了:大唐的瓷器、丝绸、茶叶、漆器……在西梁国很受追捧——不只是西梁国,周边的西域诸国,哪一个国家不爱大唐的东西?

    吕越摸了摸脑袋:“要不阿愉,咱们也送王太女一匹宝马?”

    吕愉还未开口,就被吕素否决:“王宫里的宝马不知几何,哪里需要我们送?”

    “不知阿寻姐姐、阿群姐姐有什么好法子?”吕愉问道最年长的两位。

    吕寻沉吟之后开口:“我看咱们都会一些乐器,不若合奏一曲为王太女助兴?(1)”

    “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吕群也赞同。

    别的小娘子都觉得可行,唯有吕越有些发愁:“可是这琴瑟琵琶我是样样不通啊!”

    吕愉慢慢放下抚摸着白瓷杯的手:“既然是贺礼,咱们可以来些有新意的,阿越不会乐器没关系,有一样适合你。”

    “恩?”

    “鼓。”

    …………………………

    鼓。

    因为鼓有良好的共鸣作用,声音激越雄壮且传声很远,所以除了祭祀、乐舞,它还用于打击敌人、驱除猛兽,并且是报时、报警的工具。

    西梁国的皆是女子,偏好柔婉的音乐,因此,鼓被很少应用在演奏方面。

    敲定了大致的方向,该考虑什么曲子了。

    《西梁曲》、《琼彩曲》、《抚泽言歌》(2)等等被一一提起,又被一一否决,大多是不够欢快,不能符合当时的意境。

    还有那完全不通音律的吕越提议《长安歌》,被众人哀叹“孺子不可教也”。王太女生辰,奏《长安歌》,合适吗?

    最后,是吕愉说前些日子听到有曲子不错——正是《花好月圆夜》。

    一曲花好月圆夜,承载了吕愉很多的情感,在小娘子们探讨曲子的时候,就闪现在吕愉的脑海中。

    众人听说是新曲子,很感兴趣,纷纷说到,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想听一听。

    此地离丞相府很近,众小娘子移步丞相府。

    休沐日的丞相据说是出门访友了,不用去拜见“同学家长”的感觉真是轻松。

    一行人径直去了吕越的院子,可是吕越的院子里根本就没有一样乐器,于是阿越让随从去库里取来。

    “阿愉,你要用什么?琵琶吗?我看你前一阵子一直在学琵琶。”吕越问道。

    “不,阿越,箜篌吧。可有中原的卧箜篌?”吕愉一半是技痒,一半是怀念地说。

    吕越吩咐了随从,不多时便取来了吕愉所要的:“阿愉,你会得可真多。现在咱们这儿会卧箜篌的人,不多哩。”

    吕愉还没开口,吕媛便嘻嘻笑了:“阿越姐姐看每个人都觉得她会的真多!因为阿越姐姐最不喜欢这些了。”

    吕越被说得有些面皮发红。

    年岁最大的吕寻解围:“噤声,快快听好阿愉的曲子。”

    吕愉奏起《花好月圆夜》,放佛又听见焦母在自己耳边叨叨,要自己少去灶下,烟火大;又好像是焦大哥为自己编了小竹篮,憨厚地冲自己笑;还有那焦二哥促狭地捉弄自己、刘兰芝轻声慢语说为女子要稳重矜持;就连那小何氏有时的抠门回忆起来都是可爱的;转眼,憨厚的陈大妞与吕越居然重合了起来——莫怪乎说是“天上人间,昨日别年”。明明于自己而言,就是去年发生的事,可是转瞬就过了不止百年。

    尽管心里想着的,是过去的人和事,但是吕愉就是这么炫酷,能够面色不改地弹奏欢快的曲子。

    若是人老成精或者是极具音乐天赋的人,也许会听出欢快曲调下隐隐的伤感,但是在座的另外五位小娘子暂时还不具备这么敏锐的观察力。

    吕群看看吕寻:“阿寻觉得怎么样?”

    吕寻点点头:“不错。你们呢?”

    吕素和吕媛也没有异议,自然,吕越也提不出什么相左的意见。

    于是六人定下曲子就是这一首。

    “对了,阿愉姐姐,这叫什么?”吕媛眨巴眼睛。

    吕愉从思绪中回过神,洒脱笑笑:“《花好月圆》。”

    往事不可追,自己前两次的任务不都完成得很利落吗?怎么偏偏对焦家有一两分的不舍了?自己终归是异乡人,完成了任务就要离开了,陈静姝,你不是红鸾、不是王嬷嬷、不是焦淑清、更不是吕愉,你是陈静姝,记住了。

    “《花好月圆》?真是一个好名字。”吕媛念叨了几遍,笑着说。

    曲儿有了,该不该配上词呢?

    众人一番商议决定演奏的时候就不唱了,演奏完毕可以对王太女齐声诵一段祝词。

    万事俱备,只欠练习。

    所幸分配给吕越的那部分并不难,加之鼓点声只要按着节奏来,就不会出岔子。所以当日小娘子们就练熟了前一小段。

    休息时间,大家相互看看,又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阿寻,刚才我弹错了一个音。”

    “是吗?我都没听出来。”

    “阿越,你敲的声儿要再轻一点,不然弄得好似《兰陵王破阵曲》似的。”

    “哦,我敲得有那么重吗?”

    ……

    王太女的生辰并未大办,不过是王族小聚,请了肱骨之臣,摆了个家宴。

    那天,六名伴读也受到了丹阳王太女的郑重邀请——她们的母亲,早就由女王陛下邀请了。

    六位小娘子在东宫换好一溜浅粉到深粉色的衣裙,又有侍从在吕愉的指导下帮忙画好“舞台妆”,真别说,就连吕越看上去都由小胖妞变成了娇憨可爱的小胖妞。

    六人的出场可以说是非常成功的,惊艳了众人——包括她们的母亲。

    其实,排练天数不够多的、小娘子们的演奏自然是比不上王宫乐师的,但是难得在这一份心意,以及最后结束时她们的祝词。

    当晚归家,丞相难得没有数落吕越。

    大将军则是问吕愉:“听说这曲子是你所作?”

    吕愉不好意思承认,便说:“是胡乱听了一耳朵,记下的。”

    “太软和了,有没有铿锵有力的?我想让将士们学唱。再有,要添上鼓声。”大将军这不像是打商量,完全是在提要求。

    吕愉也不以为意,自己在将军府吃好的喝好的,自己的便宜母亲吩咐的事,自然要尽力完成:“母亲容我琢磨几日。”

    “不急。今日……曲子虽则绵软,却很是应景。”最后大将军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咦?这是夸我呢?居然没说我沉溺小道?吕愉吃惊。

    …………………………

    其实大将军的吩咐,不过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和女儿拉近关系而随口胡诌的。

    军队里自然有传唱百年的《兰陵王破阵曲》,并不指望着一个十一二的小娘子能作出比之还要雄壮的乐曲。

    但是吕愉却不知道母亲开始想要亲近自己而不得其法的心思,以为大将军是真的想要自己作一曲军乐。

    其实吕愉真的不想剽窃后世的歌曲,不过自己在这方面没经过系统的学习,实在没办法凭空作出磅礴大气的佳作。之能安慰自己说:我这不是为了谋取经济利益,有怪莫怪……

    从吕愉有限的脑海里只能想到《精忠报国》。

    你以为把一首现代的歌曲搬到古代,是那么容易的事?

    首先,你得会唱,这样你才知道曲调吧?

    其次,你得会现代的五线谱,这样你才能写下来吧?

    再次,你得会古代的什么什么“宫、商、角、徵、羽”,对,没有“4”和“7”。

    把曲谱用古代方式默写出来之后,还要对韵律稍作调整,让它更适合这个年代的唱法。

    你以为这就完了?当让不,有曲自然要有词。

    这才是最难的,白话文的词在古代看来可以说是异端中的异端了——尤其是在距离现代足足一千四百年的时候。

    吕愉改好了曲谱,实在是对歌词无力。

    只好拿着誊抄好的纸去找小老太夫子吕言——其实说起亲近程度,自然是严肃夫子吕虹与吕愉更为亲近,但是严肃夫子是教的算学,相较之下,还是吕言夫子更通音律。

    吕言夫子虽然是长相“幽默”了一些,平时讲课诙谐,可是真的办起事儿来,还是不含糊的。

    见到得意弟子拿着曲子找自己填词,也是回家好好琢磨了一番,才交还给吕愉:“阿愉,这曲子气势磅礴、宏伟雄壮,该是为了守军将士们写的?”

    “是的,夫子。我母亲说想要一首大气的曲子,可是我实在不会填词,多亏了您了。”吕愉作揖拜谢吕言夫子。

    小老太咪咪笑:“这没什么,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你们本来就没有学填词,不会又有什么好惭愧的。”

    “夫子说的是。”

    “去吧,看看合不合你母亲的心意,若是哪里不合适,我再改改。”

    “学生再次谢过夫子。”

    …………………………

    “阿愉,你从夫子那里拿了什么啊?”吕越很好奇。

    “我母亲说想要军乐的曲子,我找夫子帮我填词。”吕愉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阿愉姐姐,你又有新的曲子了?”吕媛蹦跳着过来。

    周围的小娘子本就是竖着耳朵的——女人大多是好奇心重,十一二岁、十二三岁的小娘子也一样。

    丹阳王太女也不能脱俗:“哦?阿愉的曲子想必是极好了,咱们先试奏一试?”

    接下来的是严肃夫子吕虹的算学课。

    大家都有些心不在焉。

    吕虹直接问王太女何故不能静心听课。

    丹阳王太女颇有些羞愧地说:“是因为得知阿愉有新的曲子了,很想迫不及待去试试。”

    “阿愉,给我看看。”吕虹夫子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1:这时候宴会,贵族起舞是常有的事,并不卑贱。有身份的贵族高官,在宴会上当众唱歌跳舞,还都是一种很正常、很风雅、很有品位的活动,根本不会有人因此而嘲笑他们。

    2: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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