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自称是“绯红”的声音,像是枚钢印,深深刻在了马理全灵魂的落款上。
    他开始相信宿命,尝试去接受命运的匝道。
    声音告诉他,从爬上高台,用一串奇异复杂的图案密码将重门解锁,露出来洁净的水池,下有一层层花朵般的植虫动物,在二十米深的水面下组成了五色斑斓的图案,再往深处去,变化比上面的一层更多,只是颜色黯淡了些。
    这与死寂的地下世界形成了鲜明对比。如果将这形似地球的地方找一个恰当的概括,那便是生命的沉寂点。这些植物与昆虫的出现,稍稍吹散了沉重感。
    “吱——”
    宛若战争结束的最后一封电报,充满迫切、焦急与速度的电波从这水潭下面发射出去。
    这是某种控制程序预设好的指令,马理全做的,与按下开机键的小孩子没什么区别,即便是任何人、任何力量、甚至是一颗稍微重一点的石头都能办得到的事,可绯红告诉马理全,这只有他才能做得到。
    “领航者太过仁慈。”绯红以一种莫名的语调,有一点接近朋友间的抱怨,可又高高在上。
    它说:“马理全,在240秒后,你将会回到地面上。与这颗平行时空地球的主宰——网络球,进行最后的对话。这不是最后阶梯,也不是你们这次行动的结束曲。”
    “我将重置网络球的主程序,在重置过程中,平行地球会被分解然后再重组,进行‘地爆天星’的演变过程,新的地球将在4700个自然日后诞生,被分解的生命体也将全部恢复。”
    “网络球与它的卫星格赫罗斯,会成为人类文明寻找宇宙碑文的启程钥匙,它将有机与无机亲密的结合在一起,是物理偶然性创造出的最精妙杰作……去寻找半人马座的终极碑文——伊希斯之眼吧!”
    声音逐渐远去。
    马理全的视线还停留在水潭下栩栩如生的画面里。
    他逐渐理解了这次行动的意义。
    人类远征,不过是一次自我救赎的大逃亡。是人类逃离自然法则,迈向终极彼岸的尝试。
    生命的斗争,物质的聚合,本质其实是无序到有序的渐进。
    想要获得永久的有序,想要在逐渐走向热寂的宇宙中保持恒定的活动,那只有取得物质的更高控制权。
    而这个宇宙所有的现象都被“碑文”诠释着。
    与其说是这是一场全宇宙争夺控制权力的战争,不如说是生命文明探寻“碑文”的史诗冒险。
    轰隆!
    一声让凝结云震颤的巨响,在北极上空骤然响起。
    附近,正在交战的军队不由得停下了动作。被网络球控制的土著们,还有远征军以及他们所笼络的人类,都抬起头来,惊惧地望着冉冉升起的赤红色圆环。
    厚重的雪化作巨大浪谷,遮天蔽日,数道冲击波席卷北极大陆,大炮与战车顷刻间被摧毁,碉堡和战壕被冰雪覆盖,原本还处于激烈交战的大路上,顿时渺无人烟。
    科隆平原的远征军基地注意到了北极的剧变。
    “北极点发现强能量信号!能量层级估测为第五级——伊普西隆级!”
    司徒元庆脸色剧变,握不住烟斗。领航者为远征军带来了数不清的外星知识,其中包括宇宙能量层级。
    宇宙能量层级,从低到高,分为阿尔法级、贝塔级、伽玛级、德尔塔级、伊普西隆级、截塔以及最高级欧米伽级。
    伊普西隆级能量发生在行星体量的大环境中,是描述宇宙特殊现象的衡量词。
    以主物质地球的科技水平而言,穷极全人类的能量,也不过是堪堪达到了伽马级的最低标准——伊普西隆,对第一军团的指挥官司徒元庆,以及第二军团的诸多将领,还有基地中的众多科学家来说,心灵之震撼无法言喻。
    第一瞬间,司徒元庆还以为是世界末日来临了。
    他毫不犹豫地按照步骤,启动了与领航者的绝密联络仪器,一个单独由数台裂变反应炉提供计算能量的虚数通讯器。
    “领航者,事情变得糟糕了……”
    韩飞也因此得知了北极惊现伊普西隆级能量的确切消息。
    他本以为是网络球同归于尽的手段,随后文明模拟器告诉他,这并非网络球的杰作。
    上个月开始,网络球利用它在人类中植入的基因锁,不停地操控各个国家的首领,对远征军的控制区域进行攻击,战火顷刻间绵延地球。
    但这全部都在韩飞的控制之下。
    秘密的虫族军队,已经侵入并渗透到了平行地球的绝大多数主流国家里,并且一点点掌控了当地局势。虽然韩飞带到这里的异虫并不是他军队里最强的,甚至比起远在哈林星的异虫弱小得可怜。
    虫族天生以战养战的特性,让它们在战争厮杀的领域中如鱼得水,第一个礼拜,韩飞就损失了数以百万计的异虫军队,但在第二个礼拜,生产的异虫数量就提升到两千一百万。
    异虫推进过程中,韩飞逐渐揭开了平行地球的神秘面纱。
    他发现了数十个大秦星国的幸存者据点,然后利用朱栋的高级网络权限,与这些据点的领导者取得了联络。
    这些大秦星国的幸存者,在量子网络空间中苟延残喘着,他们不敢回到现实世界,生怕被网络球追杀。
    他们为韩飞提供了极为宝贵的情报:网络球会在这几天对地球进行最大规模的攻势。
    韩飞对这些自称星国子民的胆小鬼们嗤之以鼻。
    量子网络这堪称黑科技的异空间技术,在大秦星国手里犹若明珠蒙尘,全然没发挥出作为“3级文明科技”应有的效用来。
    文明模拟器对此深表遗憾,它说道:“大秦星国的人类在诸多平行宇宙应该是最上游的一批,可他们却被自己的造物逼得几乎灭绝……宿主,如果您能够搜集足够多的科技碎片,并将其拼凑出来,利用诸多事件收获的庞大文明点,我们说不定能拼凑出这项3级科技的完全体。”
    韩飞深表同意,决定暗中搜集与量子网络空间相关的科技碎片。同时,他隐隐约约有种感觉,这项3级文明科技,或许能从原理上找到哈林星“数据化”的秘密。
    就在远征军即将在韩飞的带领下将脚步推进到整个星球时。
    北极突然出现的赤红色圆环,打破了远征军与韩飞的全部计划。
    无人机拍到了大地的风景,清晨和日暮的光影,紫红色暗蓝色天空,云层快速流转,太阳从角落上升起,月亮在屋檐上沉落。
    那其实不是月亮,而是守卫格赫罗斯。与此同时,一道旋转的亮光,从太空万里长城上着落。
    它观察着地球,竖眼闪烁:“警告……发现量子网络正在崩塌,基底连锁崩溃即将影响现实世界。格赫罗斯请求网络球的帮助,请阻止这一切!”
    从北极点,平行地球开始了向地心深处的塌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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