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后,薛让带着她再次走进荣亲王的“香闺”。
    这屋子因为太臭,已经被薛让出手少了些药材在屋子里熏,眼下一推门,香气和臭味一同搅合在一起。
    “呕!”那股强烈的呕吐欲又来了。
    薛让立住,“你该不会是有了吧?怎么吐个没完?手拿过来,我看看。”
    她向后一缩,“有什么有,这又臭又香的味道也只有你受得了?你这都是些什么怪癖?”
    薛让叫来下人,“去,弄两块黄姜来,从中间砍一刀就行,要快。”
    杨婧用帕子捂住鼻口,越走近荣亲王的床榻,这股难以言喻的怪味就越发强烈,简直比前一次她进来还要熏人。
    倒是荣亲王自己躺着没什么事。
    “起来。”薛让踢了床榻一脚。
    荣亲王翻过身,露出一张八字须方脸,眉尾向下,一脸委屈相,“我这病真这么邪乎?连你来都治不好的吗?”
    薛让看了杨婧一眼,又踢了他一脚,“什么治不好?我什么时候说过治不好了?”
    荣亲王跟着也紧看了杨婧一眼,像是马上与薛让达成了什么共识,他笑呵呵说:“是是是,有你在这儿,阎王爷亲临也休想把我的命收走,是吧?老薛。”
    “你闭嘴。”薛让喝他一句,又说:“起身把裤子脱了。”
    “啊?又脱?”
    “让你脱你就脱,废话怎么这么多!”
    “可这不是还有……”荣亲王向着薛让挤眉眨眼,熟料“唰”地一声,下身的长裤碎成了几块破布,杨婧避开眼。
    薛让用手一扯,将她送到站起身的荣亲王身前。
    “看仔细了。”
    她梗着脖子,不敢向下望,“看…看什么啊!”
    “自然是看他……算了,你起来。”薛让临时改了主意,一把将她拉回,掌风一松,荣亲王“彭”地一声躺上了床,哎哟哟直叫唤。
    “此毒名为绮香,中毒者,伤口由内到外逐步腐烂,发出腐尸般恶臭。”薛让一边说,扯开被子将武进盖上,再拉开他胸膛的亵衣,“只不过他中毒的地方比较奇特,想来是下毒者知道我在此处出现过,于是特意为我准备的盛宴。”
    虽不知他为什么要与她说这些,可杨婧还是抱着多学一点是一点的心态将他说的话认真记下。
    万一日后再有遇见,也好有个应对之策,若是遇不到,长个见识也是极好。
    薛让手持薄刀,在武进圆白的肚皮上划了一刀,“中了绮香之毒者,三日之内毒气会迅速传遍全身经脉,你看他的血是不是黑了些?”
    刀尖上沾着一丝泛黑的血迹递到她的眼前。
    “是。”
    “再仔细看,是否尚未全黑。”薛让治病时不似平常,虽看不见他面具的神情,但杨婧能感觉到,他此刻的表情定是无比认真与严谨,她也十分配合,“是不怎么黑,尚有余红。”
    “嗯,这就说明这毒在他身上未到三日。”
    武进听着面前二人一问一答,好不悠闲,顿时有些疑惑,“我说老薛,你这是在治病呢?还是……”话还没说完,薛让已点了他的穴道。
    “记住了,我薛让从不欠谁人情,你确实救过我一次,现下我有两样东西供你选择。”
    杨婧正色,“好。”
    别人要回报是好事,总不好拒绝,再说回报这人还是世上医术一绝的鬼医,看来这次回临安之举,也算是半道捡了个便宜。
    薛让挑眉,“我手上有两样本事,一样是医,一样是毒,你选一样。”他才不会说,自己是看上了杨婧的潜能与胆识。
    她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之色,转眼却又变成喜色,“是药三分毒,何以医毒要分家?”
    薛让深深看了她一眼,此女总是于不经意间能让人惊艳。
    是啊,他辗转多年,困惑已久的问题,居然在今日被她这短言几句道破。
    世人皆骂他亦正亦邪,救的人远不如杀的人多,可天下有谁说过医者不能杀人?
    薛让在屋中走了三步,笑意深邃。
    “说得好,如此我便教你这医毒双术,只是能学会多少,有且就看你的造化与本事了!”
    整整一夜。
    薛让以荣亲王为例,将他身上所有大**道与致命要点一一讲了一遍,见天色已晚,从袖中掏出一本书扔来。
    “今夜就别睡了,好好看看这本书,明日子时之前还我。”
    “经穴图。”
    她随手翻了几页,其中多为人体各大穴道与机理构造的讲解,旁边加以注释和简图,她摸着书末的落笔“薛让”二字,抬首问:“这是你写的书?”
    “不是我难不成是你?”薛让打了个哈欠,挥挥手赶她去墙脚,“去那儿看去,别挡着我干活。”
    她意外的没有反驳,依言走到十步开外的茶桌上,信手翻开第一页,却听床上传来闷哼之声。
    一抬头,不知何时点亮的油灯微光中,薛让左手持薄刀,右手摁住武进的划刀之处,用力拍打,血水飙溅出来,他竟也不躲不避,丝毫不怕。
    是了,这就是鬼医薛让。
    一手救人,却又一手杀人。
    她沉下心投入到书本之中。
    等回过神来,天光已然大亮。
    她放下手中只剩一夜的书本,起身撑了个懒腰,“一夜没睡,竟也不觉得困。”
    床榻前,薛让已不见人影。
    她试着唤了一声,“薛让?”
    人影走床榻后的屏风走出,“没大没小,叫师傅。”
    “你教我乃是为了报恩,又不是寻常拜师学艺,我不叫。”
    “诶,你这臭丫头是想过河拆桥?”薛让急得手中抹布差点扔来。
    门外适时响起一阵敲门声。
    “薛让哥哥。”
    薛让瞥了她一眼,打开门,“阿莹?你来做什么?”
    “薛让哥哥,听王妃姐姐说你忙了一夜未曾合眼,我做了些清热……”
    “阿莹。”薛让脸色蓦然一沉,“你的心思我是知晓的,不必费时。”
    杨婧:“……”
    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次见男子拒绝女子时,如此干净利落的。
    这不禁让她想起远在柳州的另一人。
    不知他拒绝人时,又是以何姿态?
    想着,还真有些好奇呢。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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