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上的第二个人……”丽丽女士从衣架上取来一件西服,“是我在大学时认识的,他大我三岁,刚刚参加工作。”
    西服非常正统,没有任何印花,仿佛这位渣男是个面无表情没有特征的扑克脸。
    “表面上,他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样……”丽丽女士语气越来越偏激:“其实内里啊……”
    她揭开西服的扣子,将衣服内衬展示给叶北看。
    方格花纹里贴着一张张照片。
    大多是一位身穿西服的男士,游走在大学校园和各种场所里,用成熟的打扮和涉世未深的小女生相谈甚欢的一幕。
    叶北做着奇妙的比喻:“是可吸入颗粒物的特征,在呼吸道产生不适之前,你压根就不会知道,鼻腔里的尘土之前到底进入过几个人的身体。”
    “呵……”丽丽接着说道:“他喜欢送人围巾,你知道吗?是围巾哦!你知道为什么嘛?”
    叶北:“愿闻其详。”
    “因为这样比较方便,围巾可以批发统一购买,不同的颜色也可以让他方便计算他的战利品!”丽丽恨得牙痒痒,往西服划着刀子,血溅满地:“女人撞衫会感觉到尴尬,可撞围巾却发现不了问题。要不是我勤工俭学,在服装批发部打工,我压根就察觉不到他的谎言!”
    叶北沉思,他突然向女儿喊道。
    “闺女!以后咱们家!自己打围巾!叫这姐姐教你打围巾好嘛?”
    “对!”丽丽女士同仇敌忾,站到了叶爸爸的育儿角度,给阿嬛抛去毛线和长针,“接着!小丫头!你要认清楚阿姨受过的教训!”
    阿嬛利索地接住编织工具,怀里的煤球看见毛线团时,猫科动物本能作祟之下,眼睛都直了。
    丽丽扔掉了手里的两件烂衣服。紧接着,扯来一条厨师袍。
    “我已经学乖了,第三个男人,他看起来憨厚老实,给人十足的安全感,有点小毛病,喜欢抽烟而已,我能接受。”
    时间一年年过去,丽丽女士只想要个安稳的家,要稳稳的幸福。
    “可是结婚之后,他总是抱怨我不够漂亮,不够性感,不会来事儿。”
    她将整洁干净的厨师服,翻了个面。
    背面是黄中有黑的油烟污渍,有口红印。
    丽丽举起刀:“过了两年,他宁愿去外边找小姐,也不愿意碰我!”
    叶北说:“是可吸入颗粒物的特征,在你病发之前,它会伪装成各种样子,比如烧菜的油烟就是其中之一。”
    她一刀刀裁掉了厨师袍,将它剪得稀碎,血液喷上天花板,这一回,她的心已经千疮百孔。
    “我们今年离婚那时候,我三十五岁。”丽丽女士苦笑道:“为了度过感情的空窗期,也为了度过拮据的生活和中年危机,我想要找个依靠,认识了生命里最后一个男人。”
    她拿来了一件皮大衣,大衣扣子上挂着毛绒玩具。
    它看上去奢华富贵,大气有容。
    “他是个有钱人,这回我很谨慎,前前后后将他查的明明白白,他有个孩子,已经离异。我和他同居了三个多月,他和我谈钱,也和我谈感情,就是不肯和我结婚。直到我找上家门,他护着他的孩子,和我苦口婆心说了好久好久,说三年五年,说八年十年,要我等,要我继续等下去……同居可以,结婚暂时没戏。”
    叶北解释道:“是可吸入颗粒物的特征,有时候你感觉它就在你肺里,其实它还是会跑掉,并且留下一堆并发症,让你康复的日子遥遥无期。”
    丽丽一刀插进皮大衣,带着毛绒玩具一块扎了个对穿。
    “我受不了啦,叶北。我告诉你我是怎么死的吧!”
    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身上的灵力时强时弱。
    “在一天之内,我把他们四个全约了出来,只要他们敢来,就分做四个酒店,一个个用剪刀捅开喉咙,割掉命根子!你猜怎么着?他们都来啦!一个都没落下!要来和我睡觉呐!”
    她在一天之内,将这辈子的情债都要了回来,最后将剪刀捅进了自己的心脏里,此生此世通通一笔勾销。
    叶北一言不发,从包里掏出新的茶。
    “丽丽女士……”
    丽丽扔掉了手里的皮大衣,神情歇斯底里,开始发疯。
    “你们渣男都该死!该死!该死!”
    她打开叶北的手,剪刀直指叶北鼻尖。
    “你也是渣滓吗?你也是吗!我要捅死你!剪掉你的命根子!”
    说罢,叶北眼神一滞,整个商铺中的针线织物跟着动了起来!
    它们速度极快,缠上了叶北的肉身,刺进叶北的皮肤,要限制叶北的行动能力。
    一根钢针刺破了他的嘴唇,将他最厉害的嘴巴子给缝了起来!
    高小丽女士将剪刀掰成两半,分作两把利刃。
    要割开叶北的喉咙,要切掉他的把柄!
    在一瞬间,叶北两手挣脱丝线的捆绑,伥鬼的肉身让锋利的丝线割得血肉模糊。
    他的骨头咔咔作响,强韧的修罗骨让他的肢体尚且能维持人形。
    他握住了丽丽女士的双手,将这疯女人推开。
    丽丽被伥鬼的怪力推到商铺门口,趔趄踉跄,摔在人行道上。
    她满脸的泪,不知道如何去面对自己。
    试衣镜里,她已经面目全非,一张恶灵的脸上,都是血泪。
    “我只是运气不好……对不对?你说话啊?为什么你不说话?为什么你不肯解开嘴上的线……明明你很厉害的样子……你说啊!你倒是告诉我!这个世上,是不是只有我比较倒霉!其他女人,其他姐姐妹妹还是能收获幸福的!对不对?只是因为我运气不够好……是不是这样啊?”
    叶北没有解开嘴上的缝线。
    因为,这种问题他解决不了。
    他早将答案说出来了——只可惜,丽丽女士听不懂,或者不愿听懂。
    叶北身上的伤势在慢慢复原,裤子破破烂烂的,差些要从**变成全裸。他在镜子面前整理发型,一言不发,用断开的皮筋绑住头发,打了个调皮的蝴蝶结。
    他偏过头,对着阿嬛指着脑后的小辫子!
    意思是——
    【——你的皮筋!爸爸会一直用下去的!闺女真棒!帮个忙吧?】
    嬛婍捂着脸,拿走了叶北递来的【接力棒】。
    “喂!蠢婆娘!他都说得那么明白了!你还听不懂吗?”
    丽丽坐在地上,不肯爬起来,她在撒泼:“什么?是什么?你告诉我?他说了什么呀!?”
    嬛婍眼中有嫌弃,她知道,叶爸爸也在给她做青春期教育:“自裁都做不到吗?是自【裁】啊!不需要的东西就裁掉它!”
    粉发小姑娘口中传来的声声训斥,在丽丽听来震耳发聩。
    丽女士眼中的泪越来越多,心里有恨有悔。
    “空气中的【可吸入颗粒物】是客观事实,不是你一句【运气】就能清理干净的!一呼一吸才叫运气,运好气了才有好运气!你不想遇上负心汉,又舍不得室外鲜甜的爱情香气,那么你这个裁缝,就不会给自己做副口罩勇敢的活下去吗?用你的裁缝手艺,把讨厌的渣滓都滤在外面,如果做不到就不要出门,和你的姐妹们想想怎么治理大气,好好想想怎么让可吸入颗粒物的病菌绝迹。”
    叶北对闺女比着大拇指。
    他走到抽泣不止的丽女士身边,放下忘忧茶,指了指茶,又指着剪刀,最后指向嘴上的缝针走线。
    丽女士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用剪刀小心翼翼地给叶北拆线。
    她擦着眼泪说:“我……”
    叶北换了一副态度,给恶灵加油打气。
    “这事儿,其实对男人女人来说都一样。毕竟可吸入颗粒物又不分男女,世上人渣也有男有女,唯一的答案,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是变强!身体强大到能抵抗雾霾里的病菌,心灵强大得能分出鼻腔里渣滓和新鲜空气的区别,存款强大得能支撑起家庭的小巢。然后将环保当做一生的事业。
    不过啊,我只是个招待死人的阴阳先生……我给不了你冷酷无情的范式答案,唯有变强!你的剪刀,才不会背叛你,也不会捅进你自己的心脏,希望你能在地狱好好学习,学习如何做一个女人,试着学习做一个男人,学会做芸芸众生。”
    丽丽女士哭得红了脸,这个浑身是伤的女人。已经在人间受尽了苦难,犯下了杀业,怨气和怒气都吐了个干净,即将去地狱受刑。
    她想来抱叶北,却叫叶北一手抵着额头,推得远些。
    叶北:“我老婆看着呢!不合适……老姐。”
    他又嫌弃地补充道:“别说对不起和谢谢!太见外了!我跟你什么关系呀!是给你分忧解难的好闺蜜唷!来,我们把服务费结一下?让你的好闺蜜吃得起饭!养得起老婆!”
    高小丽女士破涕为笑,她点点头,回了店铺,要去取钱。
    就在此时——
    ——嬛婍给叶北展示着手机上的【黄金抓拍】。
    是丽丽女士用剪刀给叶北先生解开嘴巴束缚时的一幕,在阿嬛刻意故意的拍摄角度加持下,用相机自带的桃花花瓣特效做加分点,显得十分亲昵。
    叶北:“就这张照片,五五开。”
    嬛婍:“九一。”
    叶北:“我九你一。”
    嬛婍:“每个妈妈每人发去九张,留一份做证据,就是你说的九一。”
    叶北:“我六你四。”
    嬛婍:“成交。”
    丽丽从收银机里提钱的时候,看见叶先生与那粉毛丫头拍手庆贺的样子,险些以为自己遇上了诈骗集团——她的心态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不过,仔细想想——
    ——爱恨情仇,都留在一杯茶里。
    在这对奇怪的父女身上,烟消云散。
    叶北收了钱,一共十三万左右,是高小丽女士生前的积蓄。
    他用摸头杀,化去恶灵的一身业障。然后带着闺女和煤球上车,要前往下一个地点。
    煤球坐在阿嬛的大腿上,拨弄着毛线团。
    而阿嬛手里拿着毛线和两根长针,打开手机,对着网上的教材,开始尝试编围巾。
    叶北看见这一幕时,甜得心脏要跳出喉咙了。
    “嘿嘿嘿嘿嘿嘿嘿!”
    他傻乎乎地笑着,大大方方把分账现金扔给闺女。
    嬛婍接了钱,一声不吭,继续打围巾。
    她嘴上说:“我在用感情这件强大的武器,对你进行无情的攻击。我的武器熟练度越来越高,你怕了吗?”
    心里想的是......
    【你的弱点,我已经尽数看穿!】
    叶爸爸精神一振:“完全还不了手,越来越害怕了!”
    嬛婍嘟着嘴,在用人身思考时,有很多情感上的谜题。
    “你要我和这蠢婆娘讲道理...难道也在提示我?你我之间经历的种种,和【命运】没有半毛钱关系?”
    叶北笑着答道:“我不信!要白无常老哥和我说的那样,是六十四岁寿终,孤苦终老的一辈子,这种命运!我才不信!我——要给自己批命!”
    嬛婍嗤之以鼻:“可恶...我最讨厌你们这些玄学道士模棱两可的话术,叫人半懂不懂的。”
    但是手里该打的围巾,还在继续打,该织的【命运】,依然在织。
    【命运】和这条围巾一样,对父女俩的自主意志来说,除了一份命契的证明以外,显得那么多余。
    阿北以一个别扭的姿势,用左手摸着煤球的脑袋,要去摸闺女的脑袋时,却够不着了。
    阿嬛翻着白眼,佝着头,勉勉强强低身用头发蹭了蹭老父亲的手,心中暗想,现在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将来华丽的叛逆!~
    叶北捂着心口。
    “啊!这种攻击!我根本就无法拒绝!~~~”
    嬛婍冷笑:“你先把妻管严这肺病治好吧!”
    “哪儿有呀!”叶爸爸矢口否认。
    突然,手机响了。
    是连枝妈妈打来的。
    “亲爱的,我刚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
    叶北:“怎么了?你说……”
    连枝兴奋地问:“等你学了拳,骨头韧了,倒立跳钢管舞然后吹小号给我看好不好?我刚才刷视频看到这个绝技!感觉超性感!”
    空气中有种致命的尴尬感。
    煤球举起了爪爪。
    “这位太太是不是对性感一词有什么理解上的误区?”
    嬛婍:“开始你的表演。”
    叶北的回答突出一个男人风范。
    “就在家里对吧?不出门对吧?”
    连枝喜不自胜:“谁许你出门干这种事啦!?哈哈哈哈!”
    嘟——
    嘟—
    嘟
    嬛婍:“我也想……”
    叶北拿香烟棒棒糖堵住了闺女的嘴。
    “不,你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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