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李林波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妻子安然似乎早已从网上知晓了一切。
    不过,接李林波进门后,却一时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无奈而失落地看了眼自己的丈夫:
    而这一眸,却让李林波感到无地自容。
    自己不仅未能给妻子的画廊帮上忙,就连豁出一切、计划揭穿真相的义举,最终也输得不剩半点儿余地。甚至,自己还在广大观众面前彻底丢了脸。此后余生的个人声誉,怕是从此也更加一文不值了。
    这样一来,不仅鉴定的工作以后不会有了,就连画作恐怕更将继续无人问津、再无翻身的可能了。
    “嗡...嗡...嗡......”
    还不等李林波开口和妻子说些什么,令人绝望的沉默中,李林波口袋内的手机忽然颤动了起来。
    谁会赶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给自己?
    一个不祥的预感从李林波的心底冒了出来:难道说,自己的手机号码也已被人肉出来,即将迎来铺天盖地的电话骚扰了?
    好在,来电的并非网络暴民,而是今天并未赶到现场的好友——赵启豪。
    “喂,林波,你......你还好吧......?”
    “唉——还好,尚能喘气。”
    长叹了一口气,李林波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苦涩地开玩笑道。
    “哈哈,没想到你还有心情开玩笑,那我多少放心了。”
    听到李林波这样说,忧心忡忡的赵启豪顿时轻松了一些,但随即话锋一转道:
    “不过,我可真得说说你。闹出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事先和我打个招呼?!”
    而此话刚落,似乎是隐约想到了今早李林波的确曾打过电话给自己,却被刚刚睡下的自己匆匆挂断,于是赵启豪又只得赶紧自说自话道:
    “就算我一早睡得死、一时顾不上,可你至少也该发个信息知会我一声吧?干吗非要去触江城集团的霉头?还是在网络直播的现场,这回的篓子,你可是真的捅大了!”
    李林波无奈地抿了抿嘴,并未否认朋友的说法,无力地躺倒到家中的沙发上后,缓缓闭上眼睛,再次仰天长叹了一口气,而随即又直起上身、睁开双眼,平静地说道:
    “启豪,我承认,这次我的确有些唐突了。没有想到,原以为可以作为对其致命一击的那枚私印,竟然会是真的。不过,我可以担保,那幅画绝对是假的。”
    “咳,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再逞强——”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再下定论不迟。”
    对于赵启豪不耐烦地打断,李林波却依然语气平静,而后,便将上午纪江城曾亲自出面与自己密谈、并试图收买自己的事情,从头到尾地细细讲了一遍。不过,对于昨晚穿越、并与纪江城附身的纪纲在明朝相遇之事却暂时略了过去。
    听罢李林波所言,电话那头的赵启豪沉默了足足好一会儿,才终于再次开口道:
    “林波,你刚刚给我说的这些,从理智上讲,我真的是一个字都无法相信;可是从这些年的交情,你我现在的处境,还有我心中的直觉上讲,我愿意相信你。不过,可否告诉我,你到底是如何知道那幅《大明江山图》是假的?这一点,我始终无法理解。”
    李林波默默叹了口气,思索了一阵,实在不知这到底该如何解释。仿佛是听出了李林波的为难之处,依旧选择信任多年好友的赵启豪也不再追问,转而问道:
    “罢了。那我这么问吧。除了已让你吃了瘪的那处私印外,还是否能有其他证据,可以揭穿那幅伪作的?”
    “这个......”
    沉思了片刻后,李林波忽然想到:
    “今天上午,纪江城曾特意来找我,博物馆里除了新建展馆那边尚未铺设监控摄像外,各处应该都有监控设备,因此......”
    “你是想调取监控录像中,纪江城找你密谈、企图收买的的片段,作为他心虚的证据?”
    “对。怎么,这个办法不行?”
    对面的赵启豪听到李林波的这个想法,似乎是有些哭笑不得:
    “我的好哥们儿啊,恕我直言,你的这个想法是真的单纯。且不说江城集团入股的博物馆本就是他的地盘,是否会拍下对纪江城如此不利的片段,就算有,你觉得你能拿到手吗?”
    “这......”
    “这些年,触及某些群体利益的监控视频,难道存储硬盘坏掉的还少吗?不缺再多一块‘不慎’坏掉的硬盘!好吧,就算对方一时疏忽,那段记录下你们二人密谈的监控录像被你顺利拿到了。可那又能说明什么呢?首先,监控中恐怕未能记录下谈话的声音。其次,他完全可以随便重新编个密谈的说辞,甚至倒打一耙,污蔑你是索贿不成,所以才在质询会现场闹事。到时岂不反而是我们百口莫辩?何况,就算成功证明了他心虚,也并不能构成证明此画为假的直接证据。”
    一番话,说得李林波彻底无言以对,信心也颇受打击。不过,还是赵启豪的主意多,顿了顿后,转而问道:
    “我倒是有另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
    “说实话,我选择信任你,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我刚刚在看今天下午那段视频的回放,总觉得纪江城的表情有些不太对劲。若是仔细观察,他的目光中的确显得有几分心虚,尤其是在你指出私印为假时,他的表情虽然在强作镇定,但僵硬的面容下,总像是被人戳穿了后的慌张神色。直到那三位老教授指出私印的确为真后,他才渐渐缓过了这口气来,继而重新恢复了踌躇满志的强硬气势。虽然不知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鬼,但我总觉得,你或许在那一刻曾真的戳到了他的软肋,只是他也没有料到,那私印为何竟然会鉴定为真的。”
    听赵启豪提及这个问题,李林波直到此刻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何那枚说什么也不可能为真的私印,却反而成了货真价值、并间接证明此画为真的最有力证据?
    而这时,一筹莫展的李林波,终于听到了赵启豪口中所说的另一个主意。
    “虽然这次质疑,刚巧不幸踢上了那枚私印的‘铁板’,但是这似乎也说明,此画之中还一定藏有其他的破绽。尽管那些权威机构未能查出来,林波,我也不管你之前到底是如何调查出此画有假的。我只想知道,如果再给你一晚上的时间,你还能否找出其他的证据来?”
    “这个......”
    李林波瞬间想到了博物馆中的那套“消失的时间”系统,如果可以再次坐上那台“龙椅”、穿越回明朝的话,或许,自己还有机会了解其余那些仍笼罩在迷雾中的剩余真相,查清楚到底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不过,对于赵启豪口中仅有一晚的时间,李林波显然有些不解:
    “应该没有问题。不过,时间为何只有一晚?是不是太紧了?”
    “咳,你还真是后知后觉。到现在你还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
    “趁着今天的质询会大获成功,再也无人敢质疑此画的真伪,纪江城已宣布拍卖会即将在明天举行。”
    “明天就要拍卖?!”
    虽然对于之前纪江城急于拍卖一事有心理准备,但是李林波却实在没想到,其会如此急迫,居然在区区一天之后便要举行正式的拍卖。
    “是的。听你方才那么一说,我越发觉得这家伙是有些急不可待、担心夜长梦多,所以才如此急于出手。地点和今天质询会一样,仍然是在明朝博物馆的大厅。鉴于最近接连数日傍晚的‘日月同天’奇观,江城集团似乎是打算继续利用这个好‘彩头’,选择明天的傍晚时分进行正式拍卖。看如今的天色,距离今天太阳落山还剩下些时间,照这样计算,留给我们调查清楚、澄清真相的时间,只有最后的24个小时了。”
    “好的,我明白了。那我这就立即赶回明朝博物馆。”
    “好!我也这就启程,咱们博物馆见!”
    挂上电话,李林波正准备立刻赶回明朝博物馆,与赵启豪会合,却忽然见到妻子安然已默默地站在了自己的身前。
    “我......”
    李林波尚未来得及开口解释,安然便已淡淡一笑,再次叮嘱道:
    “我相信你的判断。其实,我也一直隐隐觉得那幅画有问题。只是,你今天在质询会上的表现,实在是有些太过唐突了。”
    “是......”
    李林波由衷地点了点头,悔不听早上妻子的一再告诫,但这次却是吃一堑长一智,信誓旦旦道:
    “那的确是我太过冲动、急于求证了。今晚我便打算再去仔细调查一番,这回,一定要彻底弄个水落石出!对了,不知你有何好的建议?”
    面对丈夫面临的困境,安然想了想,只是给出了自己方向性的提议:
    “我其实也不知道你要找的真相到底在哪里。不过,我总觉得,你执着于角落中的那处私印,还是太流于表面了。有些事情,不应该只从表面去看。”
    一边说着,安然取出了自己平时挂在胸前的那块翁珀,继续说道:
    “你看,就比如这当年咱们蜜月时在缅甸买的这块翁珀吧。其实,它与瑿珀相比,若是在自然条件下,几乎难以分辨,因为它们表面颜色大致都是黑色,但在强光之下,翁珀依旧黑而不透,但瑿珀却映出醉人的红色,于是便可分辨。而即便是强光下黑而不透的翁珀,在紫外线下,也一样会显露出蓝色的荧光,甚至看似浑然一体的翁珀表面,还会显示出明显的流淌纹理。因此,我总觉得,对于那幅《大明江山图》,你也应该用不同的方法,从不同的角度去考虑。否则,就如同一味在自然条件下区分翁珀与瑿珀一样,永远也分辨不出真相。”
    妻子的一番话,虽然没有具体的提议,不过倒也让李林波频频点头,有所启发。顿了顿后,安然则又转而给丈夫打起了气:
    “嗯,另外,不妨再告诉你个好消息。给你鼓鼓劲!”
    “什么好消息?”
    “我刚刚用那枚你笃信的建文通宝,也试着卜问了一次。得到的答复是:今晚可以查明真相!”
    “哈哈,真的?谢谢老婆!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感谢媳妇如此支持,既然那百试百灵的铜钱都这么说,那就一定能马到成功了!”
    看着恢复自信的李林波一脸欣喜地出门而去,安然原本同样信心满满的表情,却渐渐变得有些喜忧参半。
    因为,刚刚安然为李林波卜问的,除了今晚能否成功外,还顺便卜问了今晚是否可以一帆风顺。
    不过,这第二个卜问的结果,却实在有些不尽如人意。
    沉思了一阵后,安然再次取出那枚“建文通宝”,学着丈夫之前的样子,有些不甘心地再次试了起来,还特意将之前占卜时代表各自结果的正、反面给颠倒了过来:
    “若是今晚一帆风顺,则是有......不,是无字的一面朝上;若是一路坎坷、屡遭磨难,则是有字的一面朝上。天灵灵,地灵灵——!”
    随着建文通宝铜钱被抛出,这一次重新得出的结果,虽是有字的一面,却依然代表了与此前相同的结果。
    难道说——
    安然不禁有些忧虑地望着那枚确有几分灵性的建文通宝,只见,在阳光的映照下,“文”字两侧的那两道明显痕迹,竟仿佛两道泛着淡淡血光的伤口一样,显得触目惊心。
    随即,握起这枚被丈夫称为“百试百灵”的明代铜钱,凌瑶忽然感觉有些心悸,隐隐间有种不祥的预感,仿佛危险已经在慢慢地逼近。
    而就在此刻,小区楼下的不远外,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伙身穿西装、来意不明的陌生男子,正在不怀好意地从远处打量着李林波与安然所住的位置......
    这时,随着东边的明月已然升起,西侧的日头却尚未落下,关于这幅牵动无数人的《大明江山图》的最终较量,似乎也已在这又一次出现的“日月同天”天象之下,悄然拉开了最后一战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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