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双先送呆瓜去阿牛家,人还没进门,就听到屋里传来抽泣声。
    “……婶,你说我命咋这么苦?怎么就摊上这么户人家?”女子低低的抽泣声,伤心欲绝。
    “香子,你跟婶说句实在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张家欺人太甚,把你折磨成这副模样,根本就不在乎你的死活。婶子还是那句话,你若是想和离,就和离,咱回家,家里再不济,也不多你和孩子两双筷子。”阿牛娘恨恨的说道。
    香子抽泣声不止,“婶,和离的事情,你就别说了,咱们家可没有和离的闺女,我可不能给祖宗脸上抹黑。”
    香子的声音断断续续,“婶,说来都是我的错,过门几年都不曾给他们家生个儿子,传宗接代。”
    “怎么就是你的错了?她娘那个老不死的,一月三十天,二十九天都要将你男人叫过去,根本就不给你们同床,说什么男人一滴精血半条命,舍不得她儿子辛苦。”阿牛娘啐了一口,怒道:“田再好,也得有牛耕啊!她不让她儿子近你的身,还指望抱孙子,做梦!如今能有个孙女抱抱,就已经是老张家坟头冒青烟了。”
    要说香子的婆家,那也是极品中的极品。
    她婆婆年少守寡,将个儿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自小母子二人就同睡同吃,一直到如今香子进门,竟然还一床起一起睡,搞得香子每日守空房。
    刚成亲的时候,香子倒是不愿意,说没有成年的儿子天天跟老娘一起睡的。
    谁知道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婆婆在家要死要活,说什么香子不孝,还不让她儿子孝顺。
    香子的男人也对香子十分不满,说什么他老娘含辛茹苦将他养大,如今不过是想要儿子捂脚,香子竟然都不同样。
    还说什么错看香子,本以为是个通情达理的,谁知道竟然是个不孝的。
    最后,为了安抚“伤心欲绝”的老娘,将香子揍了个半死。
    阿牛一家知道这事,上门找老张家算账,阿牛爹要揍香子的男人。
    谁知道香子在男人的哀求下,竟然跪地哭着哀求阿牛爹别揍了,差点没将阿牛爹给气死。
    之后香子被揍的事情又发生,香子回娘家哭得昏天暗地,阿牛爹等人上门讨公道,她又见不得男人挨打,又替男人求情。
    如此反复两次,阿牛爹等人的心也冷了,等她再回来哭,也就安慰两句,却不肯再出头,白做恶人惹人烦。
    香子的婆婆和男人看到阿牛家不再给香子撑腰,欺压的更厉害。
    阿牛娘倒是一副好心肠,瞧着香子被折磨的不成人样,提出让香子和离,谁知道香子却不肯,倒是弄得她也没心思再管香子的事情。
    “婶,说来说去都是因为我没有儿子,害了老张家要绝了香火。”
    香子抹了一把眼泪,语气伤痛,“婶,我婆婆说我是个不下蛋的母鸡,要休了我……”
    “死老太婆要休了你?”
    阿牛娘听了这话,惊讶的神情掩饰不住。
    她真没想到张家那死老太婆竟然舍得休了香子。
    自从香子进了张家门后,里里外外一把齐拿,累死累活的,将个男人当成宝不说,还就差将死老婆子贡起来。
    阿牛娘真想不出来,死老太婆怎么会舍得将这么个做牛做马的奴隶给休了?
    “还好孩子爹心疼我,舍不得休了我,只说典个妾回来生个儿子……”
    “典妾?”
    阿牛娘倏然提高声音,打断香子的话,“你男人竟然还想典妾,他脑子不会是进水了吧?他张家就差穷的叮当响,还想典妾,简直有病!”
    “婶,你别这么说他,他是为了我好,是想生个儿子放在我名下,让我百年之后,也有香火供奉。”
    香子吞吞吐吐的说道,“婶,这两年地里的收成不好,家里实在没有典妾的钱,你能不能……”
    “不能!”
    阿牛娘也不容她说完,就怒火冲天的拒绝,伸手指着香子的脑门,“香子,你跟婶子说,他们张家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药,怎么就将你迷的好歹不分?”
    “你是他明媒正娶的女人,他不跟你好好过日子,生儿子,反而发什么混,要去典个妾生儿子。你也别跟我说什么生儿子放在你名下。我呸,难不成放在你名下就真是你儿子了?再说,你又不是不能生,为什么要替别人养儿子?况且,他张家想典妾,还想你来娘家拿钱,这是撒尿朝人脸上冲,你不在乎,我还在乎呢!”
    “婶……求求你……可怜可怜我……可怜可怜我……不拿钱回去……要休了我……我家几代清清白白……我不能给祖宗丢人……不能给我爹娘丢人……婶……不要多,就十两……孩子爹说了……也不典什么黄花大闺女……就典个生过儿子的婆娘……婶……求求你……我不想被休……不想被休……”
    香子被阿牛娘拒绝,苦苦的哀求,一张苍老的脸上,泪水滚滚,好不可怜。
    阿牛娘瞧着,却怒火中烧,“香子,你别求我,也别说什么丢人不丢人的。我告诉你,咱一没抢,二没偷,说丢人,轮不到你。今儿个我话撂这里,你要是被休回来,婶绝不会亏待你,你想要拿钱回去给老张家典妾,绝不可能。被休回娘家怎么了,吴华不也带着孩子回娘家了吗?你也知道吴家那是个什么情况,她都敢带着孩子回来,你的情况可比她好多了。”
    “香子,你听婶的话,虽说你不是婶生的,但这么多年,婶早就把你当成自己的闺女,婶不会害你的。那张家不是好人家,你要是再待下去,怕是连小命都要交代在张家!你婆婆不是省油的灯,就算是这次你拿了钱回去,她也不会就这么放过你的!”
    香子捂着脸呜呜的哭,“婶,你说得我知道,都知道……可谁让我命不好,摊上这么户人家。我不想被休,累了咱家的名声,我就这么熬着,熬到我婆婆死了,熬到我男人打不动我,我的日子就好过了,我慢慢熬着……婶,咱们女人不都这样慢慢熬着吗?”
    门外的吴双,听到这话身体一僵,眼眶发热。
    前世的她与香子姐何其相似,一直熬着,慢慢的熬着,总盼着恶人死了,恶人老了,自己的日子就好过了。
    可是最后的结果却狠狠地扇了她一个大耳光子。
    ——熬,不过是白白委屈自己。
    这个世道,你自己都不好好的待自己,就更别想别人好好待你。
    可惜,这个道理,前世她到死才明白。
    但愿,香子姐能比她早点醒悟,别等到生命凋谢之时,才懊悔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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