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密布的天空,时不时响起雷声,看上去随时都可能会下雨,却阻挡不了一处村庄里人们看热闹的热情。
    这是令狐氏宗族聚居的村庄,一座私第外,看热闹的村民们几乎要把门口道路挤得水泄不通。
    虽然人还没来,但村民们已经开始议论,议论着当事人:令狐休、令狐绪兄弟。
    令狐休、令狐绪,为这家的庶子,其父令狐熙,颇有田产,曾为周国的官,后来不知何故,辞官回乡。
    膝下诸子,各有前程,而庶出的令狐休、令狐绪,平日里默默无闻,不过是嫡兄弟面前的使唤,家族里跑腿的帮闲,没什么正经事做。
    但现在,可不得了了:令狐兄弟从军出征塞外,立下大功,活捉突厥可汗。
    消息传到村里,全村轰动。
    随后,朝廷论功行赏,兄弟俩一个封公爵(县公),食邑二千户,一个封侯爵(县侯),食邑一千户。
    这食邑为虚封,并不是真的有那么多户百姓成了受爵者的佃户,而是朝廷每年会拨给受封者这么多户人家缴纳的赋税(粮食、布帛)。
    一千户,抵得上一个不小的村庄人口规模,更别说除了爵位,还有朝廷的任用。
    昔日不起眼的令狐兄弟,如今可是不得了。
    私第外,人们议论纷纷,私第内,大堂里,一家之主令狐熙端坐上首,其左侧,做的是正室吕氏,右侧位置,空着。
    几个儿子,则分列阶下左右,一个个面色各异。
    管家匆匆而来,禀报说队伍即将到村口。
    刚说完,就有隐隐约约的锣鼓声传到堂内,令狐熙听到了动静,下意识看向外面,然后看看空着的右边位置。
    一脸平静的吕氏,看着那空空的位置,无名火起:贱人!姗姗来迟,让我们等,好大的排场!
    她想要出言讥讽,却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只能忍着不快,默默坐着。
    脚步声起,数人匆匆而来,当头一位,却是令狐熙的小妾刘氏。
    令狐熙不止一个妾,而年纪较大的刘氏,如今已韶华不再,若不是今日情况特殊,她是没资格出现在大堂里的。
    “怎么了,人都到村口了。”令狐熙缓缓说着,语气平静,刘氏赶紧道歉,正要站在旁边,却见令狐熙示意她坐到右边的空位。
    迟疑了一下,刘氏强忍着激动之情,在令狐熙右边坐下。
    作为侧室,她其实是没资格坐的,甚至连露面的机会都没有,但是,今天不同,今天不同,,,
    这一幕,吕氏和儿子们都看在眼里,看着这个昔日地位卑贱的侧室,如今竟然登堂入室,心中不是滋味。
    却不得不按下不快。
    锣鼓声越来越近,又有欢呼声不断响起,外面渐渐沸腾起来,大堂里的人们,纷纷望向大门方向。
    不一会,大堂正对面的影壁旁,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年轻人,身着红色戎服,瘸着腿走路,却没用拐杖,也不用人扶,一瘸一拐的向前走。
    院内候着的仆人们,以及大堂内的人们,都看见了这个人的样貌。
    七郎令狐休,庶出子,其母刘氏原为府里卑贱的婢女,所以,令狐休被人辱骂时,常被称为“婢养的”。
    昔日,“婢养的”令狐休,在家中地位低下,甚至比不过主母身边心腹仆人,时常被嫡兄弟呼来唤去。
    家中产业无缘过手,反倒是族里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总是让他和同母弟九郎令狐绪去跑腿。
    所以,家中仆人大多看不起这两兄弟。
    而现在...
    瘸了条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令狐休,看上去比起之前落魄多了,但没有人再敢小看他。
    出了趟远门回来的七郎君,样子还是那个样子,却多了一份凛冽之气,而且目光如炬,仆人们哪里敢和他对视。
    随后,又有一人从影壁后出现,却是令狐休的同母弟令狐绪。
    令狐绪同样一身戎装,慢慢跟在兄长后面走,昂首挺胸,看着眼前熟悉而又有些压抑的大院,胸膛微微起伏,心情激动不已。
    从今天开始,没有人,可以再骂我和兄长是“婢养的”!!!
    堂内,几位嫡子看着这两个昔日被自己呼来唤去的“婢养子”走近,看着一瘸一拐的令狐休,下意识避开对方的视线。
    这是个瘸子,却是食邑二千户的县公,活捉突厥可汗、得皇帝接见并夸赞的功臣,已经不是他们可以俯视的庶出子。
    令狐休和令狐绪走进大堂,来到阶下,对着坐在上首的父亲行礼。
    令狐熙起身,下阶,抓着两个儿子的手,心中百感交集。
    想说些什么,一时间却说不出来。
    他知道自己平日对这两个儿子不怎么好,两兄弟被嫡母、嫡兄弟欺负,他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且此次派儿子随军出征,其实也是应付了事。
    可没想到,没想到...
    令狐熙心中惭愧:我这个做父亲的,问心有愧啊...
    令狐兄弟向父亲问安,随后向嫡母问安,吕氏强挤出笑容,应付了几句。
    随后,令狐兄弟,向自己的生母刘氏问安。
    刘氏看着两个儿子,哽咽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没想到,儿子竟然这么有出息,没想到,自己一个卑微的婢女,竟然母凭子贵,得封“县君”。
    握着儿子的手,想要说些什么,却已经是泪如雨下。
    母子仨人抱头痛哭,哭声震天,令狐熙黯然神伤,吕氏和儿子们则颇为尴尬的站着。
    旁边,陪同两位功臣回乡的官员,见着此情此景,不好打断,便向外面看热闹的村民,宣读起令狐兄弟立下的功绩,以及朝廷的封赏。
    这就是正式通告的意思。
    好让令狐兄弟享受一下衣锦还乡的滋味,也让百姓们都知道,朝廷绝不会亏待有功之人。
    只要为国效忠,立下功劳,就一定会有回报。
    围观的人们,聚精会神听着宣读,人群当众,年幼的令狐琦,吃力的理解着自己听到的内容。
    他刚到开蒙的年纪,大人们说的话,他难以理解,但是,勉强能听出来,两位对自己很好的“七郎君”、“九郎君”,如今不得了了。
    七郎君、九郎君,为国效命,立下大功,所以,皇帝给他们封大官。
    于是,七郎君、九郎君,连带着他们的母亲,都会过上好日子。
    自幼丧父、和母亲相依为命的令狐琦,由此心中暗暗发誓:以后,以后,我、我也要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
    阳光明媚的下午,令狐氏族学内响起钟声,这是放学的钟声,学童们收拾文具,背着挎包,欢呼着跑出学堂,往家里跑去。
    正要离开的令狐琦,被先生留住,而且族长也来了。
    令狐琦有些不安,以为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先生要把他赶出族学,所以族长才会过来。
    “阿琦,我听先生说了,你的成绩一直不错,是族学里的佼佼者。”白发苍苍的族长,和蔼的对他说。
    “你已经十岁了,想不想去州学读书?”
    令狐琦闻言一喜:去州学读书?当然想啊!
    但没说话,摇摇头:“不,族长,我、我不想读书了...”
    “嗯?”族长闻言有些意外,看看先生,再看向令狐琦:“你,为何不想读书?”
    “我,我要帮我娘干活,我,我已经长大了..”令狐琦低着头,看着脚尖,眼睛溢出泪水。
    他想读书,可是,母亲好辛苦,从早忙到晚,他看在眼里,心里好难受。
    “是这样啊..”族长看着这个少年,脸上露出赞许之色。
    学堂的先生,多次向他说过,令狐琦是难得的读书种子,所以,这娃儿是他们族里的希望。
    虽然令狐休、令狐绪兄弟又升了官,但是,想要宗族枝繁叶茂,科举这边,不能落下。
    族长很快做了决定:“阿琦,你想读书么?想的话,从明天起,你娘不用那么辛苦了。”
    “以后,族里会按月拨钱粮给你家,你到城里州学,好好读书,你娘陪你在城里读书,不用受苦受累。”
    令狐琦抬起头,满是惊喜的问:“真、真的么?”
    见族长点点头,先生笑眯眯的看着他,令狐熙大喜过望,接连鞠了几个躬,然后拔腿就跑。
    他要把这个好消息,立刻告诉母亲。
    小小的身影,奔跑在土路上,路两旁的棉花田,点缀着朵朵白云。
    五年了,从西域引种的棉花,已经在陇右各地种植,现在,是收获的时节,许多男女弯着腰,在棉田里摘棉花。
    令狐琦四处张望,很快看到了母亲的背影,欢呼着跑过去:“娘,娘!族长说了,让我去州学读书!!”
    “族长说了,以后,娘不用这么辛苦了!!”
    。。。。。。
    夜,洛阳城里灯火通明,各条街道旁一盏盏明亮的煤气灯,汇聚成灿烂星汉,几乎要把整个夜空照亮。
    新洛阳已经落成十余年,比起汉魏洛阳城,新洛阳城规模更加庞大,更加宏伟,尤其夜间照明,因为有了煤气灯,洛阳的夜晚,十分璀璨。
    进京赶考的兰州学子令狐琦,坐在馆舍二楼的窗边,看着外面的灯光,感慨:“不夜城,果然名不虚传。”
    几位学子闻言笑道:“令狐兄这话说的,兰州金城也有不少煤气灯,同样是不夜城嘛。”
    “我可是听说,朝廷开西域商路后,对棉花需求极大,河西、陇右各地,许多种植园里的棉花树,都变成了摇钱树。”
    令狐琦回到座位坐下,聊起来:“你别说,饶州的铜矿,报纸说今年的年产量怕是要超过四千万斤,可不得了,摇钱树,还是饶州的最高大。”
    那位来自饶州的学子摆摆手:“嗨,铜矿也就那样,如今,海贸才是真的摇钱树,鄱阳城里的大户,哪个不是和海贸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不要说有钱人,如今,哪怕是乡下,摆喜酒宴请宾客,没几样海味,那是会被人瞧不起的。”
    说到海贸,话题瞬间丰富起来,另外一人插话:“听说,有司要在那马、马六甲海峡设关津,对番邦海船征税了?”
    “差不多,到时候,番邦海船,就只能止步于马六甲以西了!”饶州的学子笑起来,“说不得,以后,我们之中,会有人去马六甲走走,看看!”
    欢声笑语中,有学子从门外进来,挥舞着手中“晚报”,呼喊着:“大新闻,大新闻啊!”
    “什么大新闻?”令狐琦问,会试在即,他虽然心中紧张,但要尽可能放松,那么,看看报纸上刊载的奇闻异事,就是最好的放松方式。
    “那个,那个...”那学子指着报纸封面,磕磕巴巴的解释:“就是那个,有名的草原堡主于豆,有好几支商队的那个于豆,你们知道吧?”
    令狐琦点点头:“嗯,边贸豪商,又有官职、爵位,当年,立下军功、击杀突厥大贵族的那个于豆。”
    “嗯,现在啊,他恢复原名了。”学子把报纸放在众人面前,“原来,他本名郁久闾,是柔然汗国宗室末裔。”
    “那又如何?想复国么?”众学子笑起来,“往北,官军兵马都常驻碛北于都斤山了,往西,伊丽河谷,也是都护府牧马地,西行商队的聚集地。”
    “突厥人都已经势微,阿史那氏快完蛋了,如今的草原,哪来郁久闾氏复国的机会?”
    “人家又没说要复国,只是想恢复本名,也好儿子考科举时,堂堂正正用‘郁久闾’这个姓氏。”
    “等等,你是说,本次会试,他儿子也参加了?”
    “可不是么?所以啊,今科会试,竞争很激烈呢...”
    令狐琦听着议论,想着即将开始的考试,不由得斗志昂扬。
    会试上榜,就能进入殿试,殿试上榜,那就是...
    他寒窗苦读十余载,一路“过关斩将”,决不能在中途“败退”。
    否则,不但对不起自己多年的努力,也对不起族人的期待,还有母亲的养育之恩。
    。。。。。。
    “王娘子啊,这谢家的女郎,出身名门不说,还知书达理,样貌清秀,说起话来,软软的,将来过了门,必然孝敬姑婆...”
    “哎哟,陈郡谢氏这么高的门第,我们哪里高攀得起,我和阿琦孤儿寡母的,门不当,户不对...”
    “这话说的,令郎如今可是状元及第,天子门生,一等一的人才,人家陈郡谢氏,看中的就是令郎一表人才,才托我这老婆子上门...”
    “不不不,陈郡谢氏可是一等一的门第,我们实在高攀不上啊...”
    房间里,王氏正和登门说媒的媒婆周旋,昨日,她儿子令狐琦“状元及第”的消息刚传来,家里门槛就被随后而来的媒婆踩破了。
    “王娘子莫要担心,我是正经的官媒,绝不会扯谎,你莫要担心,且听我把其中缘由细细道来。”
    “这谢翰林,是陈郡谢氏的众多分枝,虽然门第高,但是呢,也就是个清贵的官职,荫庇不了子孙,儿子考科举老是考不中,把翰林急得哟...”
    “恰逢小女到了年纪,这位女郎,因为家学渊源,能作诗、作赋,又会弹琴下棋,想寻个有才学的良人,也好相敬如宾,顺便呢,帮衬一下那不成器的舅兄..”
    “令郎可是新科状元,和谢家女郎是门当户对啊!”
    王氏还是不敢相信陈郡谢氏会和寒族联姻:“我听说宫里...谢家女郎,也可嫁做王妃啊,为何...”
    “哎哟,王娘子有所不知,这宫里,素来都是不屑于和什么世家联姻的,莫要说王妃,就是妃嫔,也看不上。”
    “这么多年来,可见一个世家女入宫?士族女都没有!”
    “南边的陈郡谢氏、琅琊王氏,北边的清河崔氏、范阳卢氏什么的,宫里都看不上!”
    “还有,那些勋贵、新贵,都是相互联姻,不怎么找世家,即便自家女郎要外嫁,也是嫁科举中选的才子...”
    “倒是那些暴富的边贸员外郎,恨不得把金山银山往世家手里塞,给自己儿子求娶哪怕是庶女。”
    “可世家们再落魄,也不可能把女儿嫁给这些市侩。”
    说到这里,媒婆嘲笑起来:“都什么时候了,许多士族入不敷出,撑不起排场,养不起交响乐队,还想着往日的架子。”
    王氏不太懂什么“交响乐队”,来了洛阳之后,只知道洛阳城里,除了基本的生活必需品,物价极高。
    所以,有钱人想要撑排场,开支极大。
    又流行什么“音乐会”,无论是官宦、士族还是商贾,想要维持自己的“体面”,就得经常出入这种“音乐会”。
    所以,靠着传统庄园过日子的士族,已经日益落魄。
    他们没有多少钱维持这样的生活,却又不得不聚集在洛阳,聚集在中枢所在之地,竭尽全力接近权力,却总是徘徊在外围。
    无论寒族、士族,子弟要当官,要么上战场玩命,要么靠科举,而科举考试竞争激烈,许多士族子弟总是考不中。
    考不中就当不了官,若是接连几代人不当官,士族,又如何称为士族?
    这才过了多少年,世家高门和士族的颓势就愈发明显了。
    于是,士族们昔日高昂的头颅,不得不低下,不仅士庶之别越来越模糊,连婚嫁都没那么讲究门第。
    她儿子有出息,考中状元,前途无量,所以,陈郡谢氏这种一流门第的世家,也主动来联姻。
    求的就是令狐琦这个“官场新秀”以后长成参天大树,也好提携妻族,维持妻族的门楣。
    这也是每次科举考试(至少是会试一级)放榜后的奇观:许多勋贵、世家专门派人在榜外候着,一旦有学子上榜,就立刻上前“谈婚事”。
    所以又有“榜下捉婿”的戏称。
    想到这里,她有些期盼:“这婚事,果然有戏?”
    媒婆见王氏松口,大喜过望:“有戏,有戏!!”
    。。。。。。
    “江南的棉花,得优先保障当地百姓的需求!!你们海贸司要外贸业绩,我们州县官府,要保证冬天百姓有棉衣、棉被御寒!”
    “令狐使君,这话可就不对了,我们海贸司做事,从来是按规矩来,这白纸黑字的契约,说好了十月,湖州这边,要交这么多货,你现在说不够,这是打算违约?”
    “今年江南雨水过多,棉花产量受影响,不是我们故意违约!”
    “雨水过多?怎么桑树没受影响,棉树受影响?贵宝地能完成生丝的交货契约,怎么,棉花就不行了?”
    湖州州廨,刺史令狐琦和海贸司的“督办”,以及几位大掌柜,进行争锋相对的谈判。
    为今年湖州地区棉花减产后该怎么分配“配额”,吵得面红耳赤。
    自从棉花引入中原,从河西、陇右开始种植,经过了将近三十年的发展,中原各地,棉花种植面积越来越大。
    棉花也成了江南地区普遍种植的“经济作物”,并成为炙手可热的外贸产品。
    海贸司要为海商争取权益,一定要保证今年的棉花供货,而作为父母官的令狐琦,却要以百姓利益为优先。
    正相持不下,兵部来人,正好成了令狐琦的“救兵”:兵部要求海贸司暂停在江南对棉花的“提货”,由此产生的“违约金”和经济损失,由有司协调解决。
    “兵部插队也不是这么插!!!”海贸司的官员急了眼,破口大骂起来:
    “你们想干什么!突然要那么多棉花,想干什么?误了海贸事宜,你们觉得少府寺那边很好说话是么?”
    “老兄啊老兄,这事情不是你我能质疑的。”兵部官员一脸淡定,“这么说吧,朝廷要收复故土,其他所有事情,都得靠后。”
    “故土?什么故土?”海贸司的官员觉得莫名其妙,“朝廷重设日南郡都有十年了,南中的爨氏又吃了大败仗,老实了,哪来的故土没....”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因为在场的人们都意识到,这个“故土”指的是什么。
    对于令狐琦而言,兵部临时“摊派”的棉花份额,远低于海贸司要兑现的份额,所以,满足了兵部的“摊派”后,剩下的棉花,能够满足湖州地界正常的民间需求。
    所以,他就不吭声了,而兵部来人口中透露的消息,让他颇为期待。
    故土,对,汉四郡故土。
    收复了汉四郡故土,从此以后,楚国的版图,就不会有缺漏。
    。。。。。。
    “东都”开封,皇帝按例驻跸于此,要到冬末才回洛阳。
    上午,散朝归来的令狐琦,见儿子不认真读《千字文》,看《水产志》,气得抄起竹条就打。
    才刚刚开蒙的“小令狐”滑头得很,一边抱头躲一边大声嚎,很快,母亲谢氏赶来,挡在父子之间。
    随后,祖母王氏赶来,夺了竹条,质问:“你怎么无缘无故打大郎!”
    正所谓“慈母多败儿”,令狐琦看着这祖孙三人“沆瀣一气”,气得咳嗽起来:“大郎不做功课,看这《水产志》做什么!”
    “做什么?五年后,科举从州试起,加考《自然》,是加分题,怎么,你觉得大郎不需要这几分?”
    “什么?这从何说起?”令狐琦蒙了,王氏把做鬼脸的孙儿挡在身后,说:
    “今日晨报都刊了,你说你,一个当朝大员,成日里出入尚书省,怎么就不知道?”
    这下轮到令狐琦尴尬了:“这..我是吏部侍郎,科举,是礼部...”
    “哎哟,好像会试不是吏部主持的一般...”王氏嘟囔了一会,考虑到要护着儿子“做父亲的脸面”,便把孙子带到别处玩耍。
    谢氏见令狐琦消了气,想起听到的风声,便问:“那件事,定下了?”
    “是啊,定下了。”令狐琦点点头,在一旁坐下:“朝廷收复辽东,灭了高句丽,设州县,但叛乱不休,如今要设都护府,我得走一趟。”
    “这一去要多久?”谢氏为令狐琦倒茶,令狐琦接过茶杯:“至少四年,回来后,资历也就够了...”
    “你知道的,要选参议,这资历必须过硬。”
    参议是跻身宰辅之列的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台阶,谢氏便不再问,换了个话题:“金城那边,托人来打听消息。”
    “什么消息?列了密级的消息,我是不可能说的。”
    “妾知道,他们只是想打听,少府寺的新式棉纺、织布机,那销售份额...毕竟,到处都在争购。”
    新式棉纺机、织布机,可以大幅提升棉纺织制品的产量,可以让“从业者”的利益大幅提升,所以各地都在争购。
    但是,这机器十分复杂,只有少府寺的作场能制作,所以...
    “这事自有河陇织造司向朝廷争取,我怎么帮?”令狐琦摇摇头,“棉花的利益,牵扯太大了,不是一两个人可以说了算的。”
    “除了自用,南方的棉花,要走海贸,北边、西边的棉花,要走边贸,到处都在扩大棉田面积,扩大纺织作场产能,朝堂上,神仙们打架,别人可不能掺和。”
    这道理,谢氏明白,不再多说,令狐琦准备休息休息,却想起一件事,吩咐:
    “明日,我要入宫面见陛下,陛下肯定会问几件事,你帮我准备的资料,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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