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腿上受枪伤,是指医院那次么?
    “记得。”安晨微点头,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时的情形。
    尤其是,他的伤不能去手术室,安林大哥在病房里给他取子弹的时候,没有麻醉,因为麻醉剂是严格管控的药物,连安林大哥都弄不到。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割开腿上的肉取子弹出来,该有多痛,是她无法想象的,她看着他痛的冷汗直冒,急的都快哭了。
    一个劲儿的问安林大哥,他会不会有事,他却劝她不要打扰安林大哥,还让她给他一个吻,说她就是他最好的麻醉剂,她刚想骂他,他却说,她的吻能让他忘了取子弹的痛。
    为了这句话,她二话不说,当着安林大哥和司徒慎的面,吻了他。
    “我那是轻伤,柳茗冉为我挡了致命的子弹,她重伤,背上中了三颗子弹,在医院里抢救了十几个小时,只取出两颗子弹。还有一个颗,也是最重要的一颗,令医生们束手无策,不取出来她又会有生命危险,最后是司徒谨及时赶来,用了两个小时取出了最后一颗子弹。命是保住了,柳茗冉却一直没醒,连司徒谨都找不出原因,直到……”
    荣闻钦忽然停住,眸光直直看着安晨微,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直到我们结婚那天,她醒了,是吗?”这是安晨微的猜测,是荣闻钦的迟疑让她产生这样的猜测。
    闭了闭眼,荣闻钦沉沉地点头。“她是醒了,却也谁都不记得,只记得我,她对周遭的一切都很排斥,我一不在,她就不吃药,不配合治疗,还总做噩梦说有人拿着枪要杀她。”
    这是失忆了,还是患上被害妄想症?安晨微忽然就不想再听他说关于柳茗冉的事情,柳茗冉已经占了他许多时间,回到家里还说柳茗冉,她情何以堪。
    婚后这些天,他在柳茗冉身边的时间,明显比她多,连说好的一星期蜜月旅行都……等等,他没知会她一声就提前回来,那么突然,那么急迫,会不会也是为了柳茗冉。
    “蜜月旅行,你提前回来,也是因为柳茗冉吗?”问完,安晨微低垂着头,咬唇等着他的答案。
    哪怕她已经猜到了答案,她还是想听他亲口说。
    荣闻钦没预料到她会问这件事,僵了僵,淡漠的神色忽然变得难以捉摸,沉默了近一分钟,他才开口。
    “微微,别问了好吗?”淡淡的声音里多少带了点祈求成分,他不想说谎骗她,更不想看到她伤心。
    “为什么不能问?”安晨微明知故问,她承认,荣闻钦此时为难的表情,点燃了她心中的愤怒之火。“是一个字,不是两个字,很难回答吗?”
    婚礼上他缺席,第二天一句解释没有,完全当没这么回事,蜜月旅行他提前回来,甚至都没和她说一声,只让司徒慎去接她,回来后又三天见不到他的人,她连问一下原因都不可以。
    安晨微忽然扯了扯唇,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看着她这样,荣闻钦的心像是被人揪住了般,生疼生疼的,是或不是,答案看似简单,对她来说却都是伤害,他不愿意伤她,只能无言以对。
    他亏欠她太多,在医院里仓促领结婚证,婚礼当天,身为新郎的他,没亲自去接新娘,已经是不该。婚宴开始,她一个人面对宾客,没有红毯,没有在神父面前的宣誓,没有交换婚戒,甚至连新郎都没有……
    对了婚戒,婚礼上的一切琐事都是婚庆公司在处理,唯独那枚戒,是他亲自为她挑选的。
    握住她双手,拿到眼前,荣闻钦脸色一变,心瞬间跌入谷底,十根白皙莹润的手指上,没有任何装饰品,干净的非常不合理。
    她为什么不戴上婚戒?他们已经领证结婚了不是么。
    “你看我的手做什么?”安晨微皱眉,实在想不通他忽然抓住自己的双手看什么,想抽回手,他却不放,试了几次结果都一样,她冷笑。“如果你是想用这样的方式,转移我的注意力,只需说一声,不必麻烦。”
    “我没想转移你的注意力。”荣闻钦解释,随即轻飘飘的又说了一句。“你的手指很好看。”
    这句赞美的话里,包涵了多少无奈,只有荣闻钦自己知道。
    她的手指好看,所以他才拿到眼前看个够,鬼才信啊!安晨微抿了抿唇,轻轻推了推荣闻钦说:“夜深了,洗洗睡吧。”
    荣闻钦心中莫名一慌,抱紧她不想放手。
    “真的很晚了,我还没洗澡呢。”安晨微淡淡的提醒他。
    的确,很晚了,荣闻钦再不想放手,也只能放她去洗漱,他一松手,安晨微迫不及待的走入内室,拿了要穿的睡衣直奔浴室。
    怀里软玉温香不在,荣闻钦的心也跟着空了。
    他有太多的无可奈何,希望她能理解,却也知道,这样很为难她,起身走到酒柜前,拿出一瓶酒和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一口喝尽。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荣闻钦看了一眼,没有理会,铃声停歇几秒后又响起,他狠狠闭了闭眼,放下酒杯,走到茶几边拿起手机朝阳台走去。
    良久后,安晨微从浴室出来,穿着短袖睡衣,一头波浪卷长发披在身后,走动间尽显风情,见大床上没人,心中有些失望。
    她故意在浴室里磨蹭,是希望自己出来时,他已经睡了,如今看来,希望是落空了,安晨微认命地走到床边。掀被子时想起自己的手机还放在外间的茶几上,叹了口气,出去拿手机,见荣闻钦不在沙发上,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酒味儿。
    安晨微拿起手机,不经意间朝阳台看了一眼,动作一僵,因为她看到荣闻钦在讲电话,表情既无奈,又烦躁,她下意识就猜到那个电话,可能是柳茗冉打来的。
    静静地看着他,时间一分一秒走过,安晨微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她的脚站的有些酸,轻轻骂了一声傻瓜,迈动已经麻木的双脚走入里间,手机放矮柜上,掀开被子躺下,盖上被子,闭上眼睛,一气呵成。
    迷迷糊糊间,感觉床的另一边往下陷,一只手伸过来搂住她,温热的气息直逼她面门,太困了,她没理会的继续睡……
    第二日清晨醒来,发现自己睡在荣闻钦怀里,腰被他用一条手臂禁锢着,仿佛怕她跑了似的。
    昨晚的记忆像幻灯片一样,在她脑海里放映了一遍,安晨微感觉脸有些热,情动时,他在她耳边一遍遍的说,叫她不要离开他。轻轻翻了个身,改趴在他怀里,抬手轻抚他俊雅的脸膛,他还是那么敏锐,她自认为把心思隐藏的很好,还是被他察觉到了。
    手忽然被握住,安晨微一愣,原本熟睡的男人睁开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声音沙哑。“如果唤我起床的方式是个吻,我会更高兴。”
    “无聊。”回神后轻轻吐出无聊两个字,安晨微想起身,他环在她腰间的手臂突地收紧,她整个人趴在他身上,皱起柳眉问:“你做什么?”
    “早安吻。”他笑着回答。
    “不要。”她拒绝的非常干脆,理由是。“刚起床,没刷牙。”
    “我不介意。”他笑的更欢了。
    “我介意。”没好气的瞪他,安晨微挣扎着要起来。“你快放开我。”
    呼吸突然加重,荣闻钦提醒她说:“微微,男人早上都容易冲动,你若继续在我身上动来动去,我们就别想起床了。”
    安晨微一僵,果断的安分了,荣闻钦见她如此,胸口涌上失落感,他转移话题。“今天有什么安排?”
    “带小炐去看看外公,然后去公司。”安晨微如实回答,她深知,自己的事情他若想知道,有的是方法,说谎也没用。
    没有人生来就愿意说谎,有人是形势所迫,不得不说谎,比如荣闻钦,有人是贪慕虚荣,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说谎,比如任英豪,元莉,任灵悦。
    荣闻钦说:“算起了,你把外公转去南山疗养院后,我还没去看过他老人家,今天和你们一起去看看他。”
    她把外公转去南山疗养院的事,只有安林大哥和她知道,小炐她都瞒着,他还是知道了,就说自己没有事情能瞒过他吧,果然。
    “你今天不忙吗?”没同意也没拒绝,安晨微只问他忙不忙。
    “工作每天都有,忙是忙不完的。”当她是在关心自己,荣闻钦亲了亲她额头。
    他更想亲的是小嘴,怕失控,只能聊甚于无的亲亲额头解馋。
    安晨微忽然不说话了,他误会了她的意思,她问他不忙吗?不是指工作,而是柳茗冉。
    “微微,我和柳茗冉之间除了救命的恩情,其他什么都没有,你不要多想好吗?”荣闻钦突然抱紧了她,他有种感觉,若不和她挑明白了说,她会一直误解他。
    婚礼上,她外公被气的晕倒住院,他多少有些责任,她什么也不说,他也知道,她心中是怨着他的。
    换成任何一个女人,早就朝他大吵大闹了。
    得知她在医院晕倒,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刻,自己有多害怕,医院病房里,看着她躺在病床上,鲁安林守在她病床边,他心如刀割。鲁安林还算识相,看到他来,说了几句刺他的话后,自动的离开了,他坐在病床边陪她,凌晨她醒来,看到他,她表现的十分平静。
    没质问他去哪儿了,也没问他婚礼上为什么不出现,更是连一句埋怨他的话都没说过。
    她什么都不问,他本该暗暗松口气,却不知道为何心很慌,宁愿她对他大吵大闹,也不希望她这样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默默地承受所有的不公。
    无法弥补的遗憾已经造成,他现在只想和她好好的过日子。
    “我没多想,也不想去多想。”安晨微轻轻开口,其实她说了慌,说起他和柳茗冉,她脑子里就闹哄哄的,一团乱。
    瞧,刚刚她还在想,荣闻钦说谎是形势所迫,任灵悦一家三口说谎是贪慕虚荣,自己现在说谎又是为什么?
    “你会这么说,就是多想了。”荣闻钦叹息。
    安晨微不语,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反正她无所谓。
    “微微我向你保证,只要柳茗冉的身体恢复,不管她想没想起来,我都会将她送回家,并给她一笔钱,以后她的任何事情都与我无关。”荣闻钦对她保证。
    “要是她的身体永远好不了呢?”安晨微问道,她不愿意这样想,却又忍不住这样想,不是她喜欢泼冷水,而是,这些天,他没回来,显然是在医院里陪柳茗冉。
    “司徒谨的医术世界闻名,一定能治好她。”荣闻钦这话说的是有些武断,但也是事实。
    安晨微却有不同的见解。“我记得,你昨晚好像说过,她只记得你,她对周遭的一切都很排斥,你一不在,她就不吃药,不配合治疗,还总做噩梦说有人拿着枪要杀她。”
    一个拒绝吃药,不配合治疗的病人,医生医术再好,也是白搭。
    “你不用担心,她的事情我会处理好。”荣闻钦说道,语调不变。
    她没有担心,安晨微本想这样说,想了想,这样说有点言不由衷的意味,索性不说了,反正她言尽于此,他听或不听是他的事情。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在安晨微想起身前,荣闻钦先拥着她坐起,拍了拍她圆润的肩膀。“你先去梳洗,我打个电话去公司交代一下。”
    是打电话去公司交代?还是打电话给柳茗冉,念头一起,安晨微僵住,不知为何,现在不管荣闻钦说什么,她都会不由自主的联想到柳茗冉身上去,像心上扎了根刺般难受。
    难道是因为柳茗冉为荣闻钦挡了致命的子弹,两人之间有过命的交情。
    “怎么了?”察觉到她的变化,荣闻钦担心的问她。
    安晨微摇摇头,不想被他看出端倪,下地穿上拖鞋朝浴室走去。
    她,这样算是落荒而逃吗?荣闻钦看着她的背影拧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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