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蕊娘想起春儿死因却是心中发虚,日夜不能成眠,不过半月人便憔悴苍白,萎靡了不少,只是这些她倒还能咬牙撑住。
    只是那围在外头的东宫侍卫打死了人也不撤离,仍旧封了宫门不许人进出,程蕊娘却是被赵敬软禁在了东宫之中,再不得自由。
    这一关便是一年,程蕊娘实在忍受不住,以死相逼要面见太子,外头守卫去报了给赵敬,赵敬冷笑一声放下手中奏折道,
    “传本宫的话,将太子妃程氏打入冷宫,身边诸人全数遣散!”
    程蕊娘在那冷宫之中,身边只有一个哑宫人,食残羹冷饭,居破屋烂房,不过一年便支撑不住病倒在床。
    这般又拖了半年终是这几日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眼看着不成了,那身旁的宫人见这情形便出去报了给外头的人听。
    下头人忙又来寻福禄,
    “公公,冷宫来报,太子妃怕是不成了,这两日就吊着一口气不去,就要见太子殿下!”
    福禄闻言瞧了瞧里头伏案疾书的赵敬,悄悄迈步进去低声道,
    “太子殿下!”
    赵敬闻言抬起头来,一张脸上却是又清瘦了不少,自从父皇龙体不豫后,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诸多国事都压到了太子身上,赵敬一心只扑在公事之上,日夜不休,三餐不顾,真可谓是鞠躬尽瘁!
    福禄在一旁瞧着是暗暗心惊,
    “太子爷这样,分明就是玩儿命的架势,他身子本就弱,这样子下去只怕……”
    心里想着面上不显低头应道,
    “回禀殿下,冷宫那头来报,太子妃程氏怕是……”
    顿了顿道,
    “程氏想见殿下一面!”
    赵敬沉默良久叹了一口气道,
    “罢了!本宫去见见她吧!”
    这厢披了一件外袍只带着福禄去了冷宫,进到那阴冷潮湿的屋子当中,一股子令人作呕的恶臭之味涌入了鼻端,福禄不由骂道,
    “混账东西,也不知如何做事的,竟敢弄得这处臭不可闻……若是冲撞了太子爷,小心你的狗命!”
    那哑宫人说不出话来只得跪地叩头,赵敬摆手道,
    “罢了!”
    这地儿又是个常卧榻上的病人,又有能指望着宫人如何尽心?
    赵敬过去瞧那程氏,整个人形如枯槁,双颊凹陷,一双眼空洞洞瞧上屋顶,眼珠浑浊发黄,若不是胸口还有起伏,样子与死人也是无疑了!
    “程氏……”
    赵敬过去叫程蕊娘,良久那程蕊娘才似有了一丝动静,转动着眼珠子瞧向赵敬,又是良久目光之中才有了一丝清明,
    “殿……殿下……”
    程蕊娘乍见赵敬,倒似回光返照一般,伸出枯瘦如爪的手向他抓去,赵敬退后一步躲了开来,那只手在空中徒劳的抓了抓,又无力的落了下来。
    “殿……殿下……为……为何……为何……”
    她无力再动,只得紧紧盯了赵敬,嘴里喃喃问道,
    “为何……为何……为何要只心心念念着她……从……从来不曾正眼瞧过我……为何……为何要如此……臣……臣妾不甘啊!”
    赵敬立在她床前闻言,沉思良久却是神色悲伤,语气凄凉摇头道,
    “本宫也不知为何,只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本宫也是不知是为何啊!”
    他知程蕊娘心中不甘,其实他自己又何尝没有问过自己!
    隔了这么些年,他为何越发的想念红娘,每到夜里一闭眼红娘的音容笑貌更是越发的清晰起来!
    在梦里他与红娘成了亲,红娘一身嫁衣端坐在洞房之中,却还是那般性子凶悍,却又仗义豪气,有时在梦里他惹了红娘生气,便瞧着她白生生的手掌扬了过来,第二日醒来时脸上竟还觉得疼……
    有时在梦里红娘又是极尽妖娆,骑在他身上缓缓伏下脸来,如墨的长发披散下来,一双眼却是亮得人心里发慌,第二日醒来,却是亵裤尽湿……
    ……
    赵敬仰天长叹一声,
    “程氏……本宫也不知为何如此,只是本宫知晓这一生我已是不能再恋上别的女子了!这一世是我对不住你们,但愿下一世你能觅得良人,幸福美满……”
    再低下头去时,程蕊娘已是瞪着双眼,气息全无,却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他最后的话语……
    赵敬伸手给她抚了眼皮,沉声吩咐道,
    “以太子妃之仪厚葬了程氏!”
    “是!”
    ……
    赵敬出了冷宫回到书房之中,却是手抚书案久久不语,因着程蕊娘之死心下也阴郁莫名,
    恨只恨生在皇家,却是从来身不由已!若是他与红娘相识在民间,便是不管千难万难必也要与她做一世的夫妻,恩爱不离,永不想弃!
    低头默默垂泪,却是直到月上中天,才缓过心思来,瞧了瞧案上……
    罢!罢!罢!
    唯今也只能寄情国事,才能解心头伤痛!
    伸手取了一封信来瞧,却是精神一振,
    “是二弟写的!”
    忙拆开来一看,渐渐扬起了唇角,腾的起身喝道,
    “来人!给我备马,我要去面圣!”
    ……
    那赵廉在寝宫之中半卧在龙榻之上,却也是脸色灰败,寿元将尽,不过他却是神色平静如常,拉着身旁方慕华的手,两人虽不能语言交流,却是五指相触轻轻弹动,竟也能心意相通,赵廉瞧着方慕华嘴角的一抹微笑,自己也柔了双眼……
    保寿在一旁瞧着却是暗自抹泪,赵廉转头骂道,
    “你这老狗哭得什么,朕如今与慕华正是浓情蜜意之时,你倒来扫兴!”
    保寿忙擦了眼泪笑道,
    “奴婢是瞧着陛下与娘娘缱绻情深,深受感动,这才落泪的!”
    赵廉道,
    “就你会说话!唉……你哭甚?世人都有一死,那怕是朕也一样,能在这最后的时日里陪伴慕华,朕已是无憾了!”
    说是无憾,那里会没有的!
    便譬如自己那没良心的小儿子,在外头神出鬼没,一年半载才一封信回来,寥寥几句报个平安,却是半点不顾念他老子一片思念之心!
    想到这处赵廉便心头忿忿,
    “这臭小子就是娶了媳妇忘了老子!”
    这厢正勾起了对儿子的思念怨怪之心时,外头竟有得得马蹄响……
    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深夜宫中跑马,竟还到了陛下寝宫之外!
    保寿忙几步出去,却见太子爷正在宫人的搀扶下,翻身下马。
    “太子殿下,这……这可是出了甚大事?”
    保寿迎上去问,赵敬却是急匆匆应道,
    “可不是大事么!”
    小跑进到里头,竟也顾不得行礼扬着手中的信道,
    “父皇,二弟来信了!”
    赵廉正恨着自己那小儿子,闻言没好气的道,
    “来信便来了,有何大惊小怪的,值得你深夜闯宫……”
    赵敬笑道,
    “这事真是不闯宫不成的……”
    将那信纸一扬道,
    “父皇,弟妹现下已是身怀有孕,两人正由水路回转临州……二弟要回来了!”
    赵廉闻言一时激动之下,竟强撑着翻身坐了起来,
    “什么……什么……快……快呈过来给朕看看……”
    一面催保寿道,
    “快!快给朕掌灯!”
    这厢凑到灯前细细读信上的字,不由的喜上眉楣,
    “好小子,总算要回来了!”
    当下忙吩咐道,
    “你兄弟回来这京中怕是没有落脚的地儿,你可要给备好了!”
    赵敬微笑道,
    “这是自然的!”
    赵廉又叮嘱道,
    “那宅子你可要吩咐他们瞧好了,让钦天监的人看好时辰风水才能入住,我那儿媳如今可是双身子,必不能冲撞了!”
    这厢又连着吩咐了好些,赵敬都一一点头应下了,父子这一谈却是到了深夜,赵廉有了儿子回来,又有孙子在望,倒似比那吞了仙丹还要奏效,人也精神了不少。
    这厢千盼万盼总算把小儿子盼了回来,那船到临州却是赵敬亲自去接的,立在码头上瞧见宋屻波自船上下来,兄弟两见面却是虽有千语万言,竟无语凝噎。
    “哥哥,你怎得瘦得这般厉害?”
    赵敬微笑瞧着黑壮了不少的弟弟,江湖漂泊令得他褪去了稚色,越发成熟稳重了不少,当下抬手给了他一拳道,
    “我那似你这般,吃喝玩乐无忧无虑!”
    宋屻波挺胸受了他一拳,兄弟两人见面拥抱都是哈哈大笑,却听那船上有人在叫,
    “爹!”
    一个小小的身影自踏板上蹦蹦跳跳下来,那小模样竟恍然又是一个小小宋屻波,
    “这……这……这是谁?”
    赵敬诧然望向那小小的人儿,小人儿也很是好奇的瞧着这个与自己老子十分相似之人,转头又瞧瞧宋屻波,宋屻波也是一脸坏笑的瞧向自己兄长,转头又瞧上自己儿子。
    三个人,三张十分相似的脸立在这码头上你望我眼,我望你眼,惹得一旁护卫的宫中侍卫们也是瞪大了眼,嘴不知不觉张得老大。
    “这……这到底是几个太子爷啊!”
    若不是碍着规矩,一个个都要抬手揉眼了!
    莫不是我眼花了不成?
    正这时那船上又有人在叫,
    “屻哥!”
    宋屻波忙回身几步过去扶,
    “素素,小心些!”
    这厢大腹便便的方素素转了出来,虽说已是生育了一个儿子,她却仍是那娇小玲珑的样子,若不是肚子大如箩筐,光瞧脸上还真不知她已是嫁为人妇。
    赵敬这厢屏着呼吸,小心翼翼瞧着她颤巍巍走过踏板,脚踩到了实地之上,才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眼瞧着方素素过来施礼,
    “太子殿下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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