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偕像离弦的箭一般冲出卧室,直筒型户型一目了然,眼见那道黑影还有两三步就要冲出防盗门,他深黑的眼眸中浮现出
    了冷酷与凶狠,食指毅然扣下扳机——
    砰!砰!砰!
    装了消音器的M1911没有发出巨响,然而那三颗子弹却穿破了黑影脚边的地板。——没有杀心!
    黑影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当即掉头转身,犹如一道猝然跃起的豹子直奔顾偕而来。
    顾偕冷静地站在原地,放下举枪的右手,微微向后侧身,刹那间耳畔风声呼啸,闪避过了黑影的鞭腿,就在这一瞬间,趁
    着黑影还没来得及放下右腿的这几秒间隙,他左手一抓,黑影的脚踝便再也放不下去了。
    客厅里没有开灯,窗外暴雨哗哗落下,银白色闪电劈开浓重雨幕,映亮了黑影眼底那丝飞快闪过的慌乱。——来不及了。
    顾偕拎着黑影的脚踝,持枪的右臂一曲,胳膊肘顿时重击黑影的身体。
    肋骨断裂的咔嚓声淹没在滚滚爆雷中。
    紧接着,顾偕左手发力一甩,黑影快得像一道模糊的残影,被重重砸上墙壁,这一击足足上百公斤,墙壁发出沉闷撞击
    声,破旧的墙皮刷啦往下掉渣。
    顾偕已经收敛了,但这一甩的力度还是能让人脑浆迸裂。
    黑影贴着墙壁慢慢向下滑坐,垂着头一动不动了。
    房间陷入一片死寂,寒风从未关严的窗缝里飘进来。
    莫测与朱砂一前一后站在卧室门口谁都没动也没出声。朱砂手中依然端着手枪,枪口向下滑低几寸,对准了安静靠墙的黑
    影,没有举步向前。
    这种时候不要想着和顾偕男女混合双打,老老实实站在一旁别添乱就是加分项。
    顾偕后背朝着窗口,举枪从黑影斜前方慢慢逼近他,闪电在他身后瞬间亮起又沉寂下去。他的瞳孔因光的变化不住紧缩,
    影子投射到面前的墙壁上,笼罩住黑影全身,视线在黑暗中有所限制,走得越近越是看不清黑影的胸膛是否还有起伏。
    朱砂的心跳声快要盖过了窗外的惊雷,全身寒毛竖起,几乎忘记了呼吸。
    枪口已经触到了黑影的脖颈,但就在同一秒,啪——黑影猝然睁眼,右手瞬间搭上了顾偕的手背,枪口调转,贴着顾偕的
    胸膛扣下了扳机。
    咔哒——
    衬衫上没有爆开血花。
    保险栓不知何时被顾偕悄悄合上了。
    前后只有短短几秒钟,在场的每个人反应都非常迅速。
    砰!
    一颗子弹从走廊深处而来,擦过顾偕的脸颊,射中黑影的肩膀。
    紧接着砰砰几声,四五颗子弹在他两侧肩膀上崩起了血花。——朱砂几乎与黑影同时开枪,但还是晚了几秒。
    电光石火之间,黑影溅起的血喷了顾偕半边侧脸,他略微一眨眼,黑影如同对痛疼毫无察觉的怪物,已经挣脱开了顾偕的
    牵制,人在绝境时爆发的潜力让他的手肘与拳头如暴风雨一般强势地攻向顾偕的脖颈。
    顾偕闷声挨下这几道攻击,脚边却还是慢了半步,这时黑影直直冲着走廊深处的朱砂飞奔而去——
    朱砂举枪冷静地站在门口,瞳孔中映出黑影越来越近的身影。
    就在手指快要扣下扳机的一瞬间,顾偕从侧面飞身扑来,拖住黑影的腰,伴随着无数玻璃碎片和轰隆作响的雷声,两人齐
    齐摔下窗口。
    朱砂趴到窗口,浅色的瞳孔映出难以置信的一幕:
    顾偕压在黑影身上,两人在急速下坠中交叠出一道模糊的影子,轰然砸中了楼下停放着的那辆宝蓝色法拉利的车顶,车顶
    在沉闷的撞击声中坍塌下陷。
    朱砂的大半个上身从窗口探出,莫测死命拉着她的胳膊,只要莫测稍一松手,她就能直接窗口掉下去砸在她的顾先生身
    上。
    法拉利在哗哗暴雨中拉长了尖锐的鸣响声,夜雨夹着寒风拍打她的脸,酒精终于在巨大恐惧中彻底消失了。
    冰冷的血液瞬间冲上脑顶,朱砂全身麻木僵直。
    八层楼的高度……下一刻,黑影竟然翻身而起,顾偕也随之从车顶跳下,两个强大的怪物仍然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在暴雨中一前一后狂奔。
    剧烈的眩晕感铺天盖地笼罩了朱砂,她撑在窗外上的双臂一软,整个人向外翻仰去,幸好莫测将她拉了回来,责备的话还
    没说出口,只见朱砂已经赤着双脚发疯似的向外跑去。
    闪电划破夜幕,不远处高速公路笼罩在浓重夜色中,超大货车在纽费高速大桥呼啸而过。天地间被雨浇灌出白烟,落在地
    上的鲜血随着暴雨积水盘旋着冲入下水道。
    黑影身中几枪,又从八楼摔下来,虽然陆战队教过他高空坠落技巧,但到底扛不过失血过多,脚步逐渐放慢了,然而在他
    身后穷追不舍的顾偕犹如一头精力旺盛的猛兽,正步步缩短与他的距离。
    黑影余光已经瞥到顾偕的影子,脑海中急速运转,蓦然抬头,只见前方头顶车灯闪过,喇叭声消失在公路尽头。——是公路大桥。
    他喘着粗气,攀着满是铁丝网的栏杆爬上公路桥,任凭勾刺划破衣服,双手被扎得鲜血淋漓,头也不回地往上爬。
    两米……一米……半米……一双血肉模糊的手啪嗒撑住了高速路面,紧接着一条腿也颤颤巍巍翻上来,最后整个人借力翻身全部爬上了。
    黑影摇摇晃晃站起身,回头往下望去,那个人穷追不舍的男人站在勾网栏杆下,正仰头望着他。夜色浓黑,暴雨满天,鲜
    血带走了他的体温,视网膜上布满光点,他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表情,但终于松了口气,不由得仰头深深呼吸。
    万千雨丝瓢泼而下,他踉跄着向前走几步。
    嘀嘀——
    一束剧烈刺眼的强光从黑影身侧照来,超大货车那两颗车前灯犹如怪物铜黄的双眼,在震天动地的鸣笛和尖锐的刹车声流
    出眼泪。
    砰!
    远处传来剧烈的撞击声,朱砂在雨雾中错愕抬头,抬步向声音方向跑去。
    大雨将她全身打湿,高跟鞋还留在房间里,赤脚跑在柏油路上,脚底似乎被什么利物划伤了,钻心地痛了一下,但这丝毫
    没有阻止她的脚步。
    前方不远处,一道挺拔的身影缓缓走来。
    路灯和居民楼全部漆黑一片,黑暗中看不清顾偕的表情,只有从他背后隐隐闪现的车灯,将他高大的身影映得格外阴郁森
    然,像从雨夜中走来恶魔。
    “顾先生……”
    朱砂牙齿止不住地打颤,心中百感交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偕冰冷的眉眼向下一扫,朱砂赤着双脚站在雨水里,几丝淡淡的血迹从她脚底流出,正随着积水流向远方。
    他沉默着弯腰把朱砂打横抱起,朝居民楼的方向走去。这时莫测终于吭哧带喘地追了上来,停在两人面前,双手扶着膝
    盖:“怎么样?”
    “死了。”顾偕冷冷道。
    他转过身,身后是一条狭窄的街道,闪电当头劈下,瞬间映亮了全世界。
    红蓝警灯自远处高架桥闪烁而来,空气冷冰冰地凝固了。
    “我刚才切段了这一片的电路,一会儿摄像头和八楼房间里的痕迹都会抹掉,朱小姐说的‘实时定位’是他装在门上的一
    个发射器,只要有人开门进来,伪基站就会发出信号给他,你的团队今晚收到的信号,其实是我和顾先生的手机,我估计这个
    人应该在这间房里躲了三四个月了。”
    三人站在楼道口避雨,朱砂依然被顾偕抱在怀里,她挣脱了几下,蓦然对上了顾偕那双冷冰冰的眼睛,那深入骨髓的恐惧
    又从黑暗的空气中渗出来,手上再无力挣扎,只能任由他抱着。
    “对了,朱小姐……”莫测眉头皱成一团,“你的黑客是不是用玫瑰和黑猫做Logo?”
    朱砂一点头:“怎么了?”
    “妈个鸡巴的!”莫测嘴角抽搐,“我在调查的时候发现有另一伙人进入,还以为这伙人是小狼崽子的雇主,跟他们纠缠
    了几回,他们差点把我家烧了!”
    “也就是说,”朱砂眼底布满血丝,远处车灯在她脸上投下晦暗的光影,“查来查去,是自己人打自己人?”
    雨声渐渐平静,楼道内有几秒钟完全的寂静,甚至听得见三人的呼吸声。
    “别想太多了,”莫测瞄瞄朱砂,又瞅瞅顾偕,清了清嗓子,“现在不都真相大白了吗。”
    “是吗?”朱砂冷笑,“白什么了?唯一线索可断了。”
    “不一定,只是这个人死了,我还能查出别的来。”
    朱砂沉吟道:“还有一个事儿,今晚我从丝绒会馆出来……”
    话说到一半,朱砂明显感觉到顾偕抱着她的手臂狠狠勒紧了,她的侧脸正贴在顾偕胸膛上,察觉到他原本平稳的呼吸一瞬
    间加快了。
    朱砂眼底一沉,当作毫无察觉继续说:“……到山白大街路口,有辆银色现代一直跟着我。”
    顾偕斩钉截铁:“不用查。”
    莫测和朱砂同时向他投去视线。
    顾偕避开朱砂的目光,望着远方夜色,脸上毫无表情:“那我是安排去保护你的人。”
    朱砂脸色一变,正想质问两句,但一看到顾偕绷紧的眉眼与下颌线条快要拦不住他的怒火,她只能强行咽回去。
    一辆黑色宾利从雨雾中缓缓驶来,正好停在楼梯口,顾偕抱着朱砂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冷冰冰地丢下一句:
    “处理好后续,有消息随时联系我。”
    或许是年少时在血腥风浪中摸打滚爬了太久,一个大活人死在他面前,他也没有任何异常。
    下了半夜的暴雨终于变小了,水洼倒映出红蓝警灯,轮胎压过水坑,溅起的泥水喷到宾利车门上。黑色宾利与两辆警车擦
    肩而过,二者飞快地奔向相反方向。
    防弹玻璃把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和隐隐的警笛都隔绝在外,整个车厢就像一潭凝固的死水,只剩心跳和呼吸声,沉默得令
    人窒息。
    朱砂坐在顾偕身旁,赌气似的望着窗外夜色,不看顾偕一眼。
    她左手被顾偕紧紧攥在手里,那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方才抱着她的时候就把她的腰侧和小腿勒出几道红印,
    一拉开车门,更是几乎粗鲁地将她扔上了车。
    他满身怒火几乎要以肉眼可见的程度燃烧起来,偏偏当着外人的面还竭力控制着。
    朱砂不合时宜地想,顾偕以后一定会是个好爹,不论熊孩子干了什么,当着外人的面,他绝对不骂孩子半句,肯定是回家
    以后关上门再算账。
    深夜不堵车,从城市西南角回到中心城区只用了四十分钟。
    离家越近,朱砂越是紧张。
    顾偕这股莫名其妙的邪火早在她忍不住开枪前就烧起来了,谁知道他到底在气什么。现在该生气的人怎么看都应该是她
    吧?如果要算账,除了跟踪这笔帐,还得算算因为他多管闲事让唯一的线索……不对。
    朱砂的太阳穴隐隐作用,神思浑噩一片。
    这算什么事?“麦琪的礼物”吗?
    她和顾偕之间,向来无所不言,只有无条件的信任才能在充斥着谎言与背叛的名利场中存活。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有了不能说的话了。
    司机将两人送到公寓楼下,顾偕一言不发继续抱着朱砂刷卡进电梯,开门开灯,又沉默着将朱砂扔进浴缸里,他自己蹲在
    她身前,拿着莲蓬头对着她的双脚冲洗。简单包扎之后,嘶啦一声撕掉了她的衣服,将她按在浴缸里洗澡,整个过程中安静得
    像个哑巴。
    朱砂心里本来就烦,又被他碰得哪哪儿都疼,心中的怒气在沉默中越积越多,每次准备开口打破这该死的沉默时,一瞥到
    顾偕的脸,察觉到他隐藏在平静表面之下的躁动又让她说不出话了。
    莲蓬头里的热水哗哗冲走洗发水,顾偕带着枪茧的手掌用力地在她眼睛上抹了一把。热水逐渐趋走身体里的寒气,洗完了
    头,顾偕继续拿沐浴露揉搓她的身体,当触碰她的小腹时,一直动作粗鲁的手掌突然停了一下,力度明显减轻。
    “顾先生,”朱砂终于忍无可忍,“说点什么吧。”
    顾偕置若罔闻,沾满沐浴露的手掌继续向下在她大腿根上抹着。
    “您凭什么找人跟踪我?”
    “你知不知道你今晚差点死了!酒后驾车?孤身一人持枪闯进一个你明明知道要害你的人家里?开枪之前死人一样地站
    着?你还记得左轮只有六发子弹吗?酒精让你变傻了是不是?如果今晚不是我碰巧在,你以为你现在还有命活下来对我吼
    吗?”
    ΗǎIτǎNɡsΗЦωù(塰棠圕屋)·て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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