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桩案子我心里其实特别没谱,虽然开庭前我把他们的关键证据都驳回去了,但不知道开庭时对方会来个突袭,说什么这是‘我方刚刚发现的证据,请法官阁下准许呈堂’。明明第二天就要开庭,这时候上司突然给了我一张房卡,告诉要想赢,就得去。”尹铎脸上是极度难堪又尴尬的神色,“我,一个男人,在我顺风水顺的二十六七年里,从来没往那边想过!哪怕在我开门前,我还想着一个白发老头在房间里做按摩,茶几上摆着几分文件,等我一进去,他屏退左右,和我谈他这次帮了我,日后我要做什么回报他。”
    “哈哈哈上吧英雄,”朱砂笑得花枝乱颤,“这叫‘舍身取义’伸张正义的’义’。”
    尹铎冷笑一声,幽幽道:“但那人是我舅妈!”
    朱砂扑哧一口啤酒喷出来。
    尹铎在旁冷冷地看着她咳嗽了半分钟,才从裤袋里掏出手帕递给她,鼻腔里还轻蔑地哼了一声。
    “咳咳……谢谢……”朱砂赎罪式地主动卖自己,“我十八九岁的时候在深蓝实习,然后有个投资人明确要潜我,你猜我是怎么躲过去的?现在想想是特别危险又愚蠢的办法,能躲过去主要是因我幸运。”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只听海风长长呼啸,不远处浪花轻拍岸。
    尹铎那桃花眼在镜片后闪烁着迷离的光,嘴角的笑意直白地指向了某个心照不宣的答案。
    朱砂心底一沉,在对方说出她不想听的那个名字之前,抢先说道:“我叫了爸……啊!”
    刹那间只听咕咚一声,朱砂身下坐着的沙地突然坍塌,身体猛然失去平衡,钝痛伴随着失重而来,她在漫天尘埃中急剧下落,直到一声巨响,黄沙轰然落地!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只发生在眨眼之间,尹铎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身旁便只剩下冲天的黄尘!
    “我操——”尹铎瞬间跳下去,“朱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快过来!”
    她声音听起来竟然有几分兴奋?撞傻了?
    尹铎呛了几口烟尘,一手挥手扇开黄烟,一手用手机照亮。
    附近是著名的贫民窟和黑帮聚集地,政府不愿出钱修路,又不能指望黑帮自治,这条海边公路便一拖再拖,处处坑坑洼洼,没承想朱砂中了头奖,幸好这条路离沙滩只有不到一米的高度,人摔下去惊吓应该比受伤重。
    黑暗中,朱砂背对着他,蹲在地上,身前隐约有个方方正正的轮廓。尹铎走过去蹲在她身边,手电光对着那里一照——
    是个木条箱?还真中了头奖!
    向来优雅美丽的红皇后,此刻正双臂抱住膝盖蹲在沙堆里,灰头土脸掩不住艳美的五官,浅色瞳底熠熠生辉,那股兴奋劲儿就像一只刚搬新家的小鼹鼠,意外发现了前洞主遗留的宝藏——一箱过冬粮食。
    尹铎失笑,手指下意识抚上了朱砂脸颊,那里有一块明显的灰迹。
    然而就在指尖刚触碰到皮肤的一刹那,两人明显一僵,有种陌生的刺痛感从相碰之地猛然生起。黑暗滋生了甜蜜又禁忌的秘密,虚空中蹿起一股电流,麻酥酥经过全身皮肤后,又隐秘无声地刺激着中枢神经。
    两人面对面蹲着,凝望着彼此,久久没有动。
    尹铎胸膛急剧起伏,喘息声在暧昧的黑夜中听得令人心动不已,他的手指僵在朱砂侧脸上,彼此滚烫呼吸缠绕在鼻息间,朱砂嘴唇紧抿却止不住颤栗。
    时间蓦然凝结,每一分每一秒都无限延长。两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术的人偶,生怕一动,就会碰到对方的嘴唇。
    夜色温柔深沉,月光照拂海浪,风中飘渺着一声高一声低的低泣呜咽,恍惚间是那是勾魂的海妖在放声歌唱。*
    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从尹铎舌根涌上心头,他心中猝然一痛,慢慢收回手,别开了视线,低声道:“有脏东西。”
    朱砂点点头:“嗯。”
    她站起身,正要打开木箱,突然被尹铎隔着袖子抓住了手腕:“嘿,“想干吗?我还在这儿呢!”
    朱砂疑惑:“你在这儿怎么了?”
    “将代为保管的他人财物非法占为己有,数额较大,拒不退还的,处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罚金;数额巨大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处二年以上五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将他人的遗忘物或者埋藏物非法占为己有,数额较大,拒不交出的,依照前款的规定处罚。”
    “看一下又不犯法。”
    话音刚落,朱砂砰地掀开了木箱,土腥味勾得尹铎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等烟尘终于散去,他无声叹了口气,无奈地拿着手机凑近一照,光芒中赫然只见一排排码得整齐的纸筒,金色包装纸上写着:流星雨烟花棒。
    昏暗光线中两人脸色晦暗,尹铎正要扣上盖子,突然朱砂拦了一下:“尹检察官,在我们金融行业里有个概念叫做买空卖空,看空的意思是我猜这支现价为五十元股票会在三个月后跌倒十圆,我手中没有这支股票,但我可以向有这支股票的人借……”
    尹铎面无表情地打断:“你今晚放了这些烟花,明天派人送回来一摸一样的,还会在箱子底压几张现金。”
    “和聪明人讲话就是方便……”
    朱砂淡淡一笑,正要伸手去拿,猝不及防被尹铎轻拍了一下手背,那力度就像数学老师惩罚做错题的同学,痛倒是不痛,只是吓了一跳。
    朱砂瞪眼:“干吗?你长这么大,从来没做过坏事吗……”
    尹检察官嘴角含笑,眼镜片反射出精明的微光,在朱砂审度的目光又站直身体,挺起了胸膛,方才洒到衣领上那块啤酒深渍在海风中格外鲜艳。
    “偷东西?说谎话?抓女孩子头发?考试作弊?上课偷吃东西?抄作业?”朱砂越问声音越虚,用一种无话可说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尹铎好几遍,视线他在凸出的喉结与鼓出胯部反复看了好几遍,才犹豫着问,“你真是男人吗?”
    ——这种话通常会怎么接?
    朱砂静静望着尹铎,胸腔内再次响起了如擂鼓般的心跳。她确实只是顺嘴一问,忘记了这句话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也或许是她的口遵从了潜意识的想法。
    深夜的海滩四下无人,她和尹铎站得极近,尹铎的外套留在了公路上,他们两个都只穿了薄薄的衬衫,不知是谁的体温逐渐升高,暖烘烘地烤着彼此的身体。
    然而尹铎喉结一动,只简单利落回答道:“当然。”
    朱砂绷紧的肩颈放松下去,霎时脑海不怎地闪过一丝荒谬的想法——如果尹铎不是检察官,她也不是金融罪犯,那么尹铎会不会回答:“你想试试吗?”
    尹铎单手扶着盖子正要合上,忽然手电光在木箱里一晃,一道白光倒映在他脸上。
    他眯起眼,伸手拨开烟花卷筒往下探,半晌,笑了一声:“不愧是下城区。”
    “嗯?”
    尹铎将表面两层烟花棒拨开,木箱深处堆满了管制刀具,刀刃在月光下反射寒光,仔细看其中还混杂着两把手枪。
    “很好,”朱砂目光坦荡,抬头冲尹铎一笑,“这下可以合法充公了……”
    ·
    “朱小姐没来,”丝绒会馆的女老板满面愁容,诚恳道,“真的没来。”
    今晚所有没出台的鸭子在房间里站成两排,顾偕冰冷的目光在他们紧张的脸上一一扫过。
    所有人都如临大敌,浑身冰冷僵硬,一口大气也不敢喘。站在角落里的小帅哥忍不住瞥了两眼,一对上顾偕那瘆人夺魂的目光,登时低下头去,心中怦怦直跳,腹诽这是哪位贵妇小姐的老公男朋友打上门来捉奸了。
    他绞着衣角,心想长得这么帅的还敢出来偷吃……不对,是长得这么帅竟然还出来偷情、以及这么吓人也敢出来玩!
    “会馆按分钟计费,只要客人一进门就会刷卡,您看这是二十分钟前来的1345会员,现在还没走呢,这不是一进门就有记录了吗?”女老板举着iPad拿给顾偕看,“这是朱小姐的记录,会员号是0 9,您看上面的日期,上一次消费是两三个月前了。”
    顾偕幽深的瞳孔倒映出人数那一栏。
    数字“10”犹如一柄锋利的刀狠狠刺进眼底,生生割开血管,眼前只剩下一片模糊的血影。
    几个月前,朱砂和他在地下停车场吵架,那时候他气急骂了一句:“你十五岁的时候,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浪,早知道应该带你去那些淫荡俱乐部,让十个八个男人一起舔你。”
    而朱砂当时是怎么回答来着的?
    ——“你以为我没去过吗!”
    ·
    滋啦啦——
    金色烟花如细细流星雨在手中喷射出火线,明亮的火光映亮了朱砂紧皱的眼眉,她端着僵硬的双臂,再次试图画出一个“完美”形状,奈何一直到金线燃尽前,烟花棒都像和她作对一样,怎么都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看着漂亮的金雨线被海风吹得像四溅的电焊火花。
    “原来无敌的朱小姐也有做不到的事!”
    尹铎笑得快岔气了,头发被海风吹得乱七八糟,连手上的烟都快夹不住了。
    这批用来欲盖弥彰的烟花棒数量不多,尹铎摆摆手让朱砂自己去快活,只点了根烟站在一旁。
    彼时朱砂举着烟花棒,冷冷地问:“尹检察官知道烟花棒的来源,还看着我放,虽然制止过,但最后还帮我搬了出来,请问上了法庭,算不算共谋?”
    尹铎沉吟了一会儿,义正言辞道:“按照你这个问题,我应该站在被告席上,作为辩护律师,我认为不算。”
    朱砂笑了笑,只低头看着越来越短烟花棒,嘴角慢慢勾起一丝满足的笑意,却没有常规地画圈画心画其他图案。
    那一刻尹铎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他嘴里叼着烟,点了两根烟花棒,左右两臂同时甩起来,似乎怕她多心,还特意变了个花样——一手画圆形,另一只手画方形。
    果然,下一刻只见朱砂眼中倏然亮起了小火苗,也学着他的动作尽情摇摆。然而……叱咤风云的朱小姐、令人闻风丧胆的红皇后有生之年竟然像一只笨拙的企鹅,以肩部为轴,僵硬地摆动手臂,仿佛手中拿的不是烟花棒,而是千斤重的棒槌。
    “哈哈哈哈哈……”
    正常人不会在冬夜的海边放烟花,此刻沙滩上的是一只笨拙的母企鹅和一只笑到神经错乱的公狒狒。
    朱砂又成功地浪费了两支烟花,哼了一声,还是乐颠颠来找尹铎的烟头点烟花。
    “左手画圆,右手画方,”尹铎拍拍她的肩膀,鼓励道,“等你成功了,我就教你绝世神功。”
    朱砂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没看过《神雕侠侣》?老顽童教小龙女练功啊。”
    “那是什么?”朱砂瞪了他一眼,嫌弃道,“还笑?你笑得像个傻子一样。”
    “哈哈哈哈但你现在看着比我还傻!不行了不行了,作为一个绅士,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美人变傻人。”
    朱砂正要反驳,忽然背后贴上了一个滚烫又结实的胸膛,冰凉的手指也被一双手掌包裹住。
    “这样,这边是圈……这边是方……”
    尹铎说话时炽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侧,那一瞬间全世界仿佛都安静下去,呼啸的海风、起伏的海浪、偶尔疾驰而过的车声,都如退潮的海浪般刷然远去。
    金色雨流织成的图案倒映在瞳底,两颗心隔着逐渐发热的肉体扑通扑通地跳动,朱砂靠在温暖的臂弯内慢慢微笑。
    尹铎眼底微动,在这支烟花即将燃尽的前一刻,缓缓握起朱砂的手,向两边划出曲度相同的弧线,一颗金色“心”在夜色中倏然一亮,又转瞬消失。
    “这是爱。”
    第115章莴苣公主(上)(2852字)
    夜风席卷着海浪在沙滩上拍下白花,背后公路上的车声近了又远,一辆闪烁着红蓝灯的警车在路边停了许久,终于起步离开。
    “话说尹检察官,公职人员不仅打黑拳,还偷人家烟花,请问您打算给我多少封口费啊?”
    朱砂和尹铎并排躺在沙滩上,中间隔着小半米,这是个正常交往的社交距离。
    尹铎望着夜幕,想都没想直接说道:“两亿罚款,五年监禁吧。”
    “那不合算,”朱砂笑了笑,“我还以为能抵成社区服务呢。”
    淡薄的月光照拂着平静的的海面,从云隙间辉映出尹铎英俊的眉眼,金边眼镜反射出微渺的亮光,如镜般倒映着点点星光。他藏在阴影里的喉结略微一滚,轻声说道:“但你会平静。”
    朱砂眼底猝然紧缩,那一瞬间笑意凝固在了嘴角。
    风从远处深海席卷而来,呜咽着穿梭在林立狭窄的贫民窟楼楼内,抚过铁轨上模糊成幻影的乘铁,奔向了灯火飘渺的繁华城市。
    “你知道我出生那个地方吧,”安静了许久,朱砂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自然地沙哑,“滨海三州,包揽了全国倒数三位的GDP,汀州在三州里最穷,临城是汀州最穷的地方,没有飞机,没有高铁,每天只有一班辆普通火车通纽港,想去其他大城市只能来纽港中转。一提滨海人,你想到什么了?”
    尹铎思索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
    “男人做保安,女人当妓女,”朱砂缓缓说道,“年底扫黄,警察只要侯在火车站一晚,全年指标都满了。”
    尹铎偏过头,朱砂平躺在沙滩上,双手交叉搭在胸部,呈现出一种极度放松的姿态,而她的眼睛望着远处浓黑海面渐渐涣散失焦。
    其实朱砂只说对了一半。滨海三州水土宜人,男人高大英俊,女人艳丽妩媚,娱乐圈有一半的明星都来自滨海三州一带。像朱砂这种身材高挑,五官浓艳的美人,让人打眼一看就要猜她是不是来自滨海。
    然而滨海确实是全国最穷的地方,靠海吃海,听天由命,当地没有工业生产,百分之八十的人外出谋生。
    一个贫穷群体生得美艳会有怎样的下场?吉普赛人、乌克兰人、南斯拉夫人都能回答这个问题。
    尹铎无声地叹了口气,这个社会对滨海人的歧视无处不在。
    “美貌对他们来说可不是苦难,”朱砂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浮起一丝苦笑,“大家在学校混到十三四岁了,男生就在本地当流氓混混看看场子,而女生则去大城市打工,离家时都是被表姐堂姐带去工厂当女工或者到餐厅端盘子,但年底回家时没有一个不站街出台的。
    “她们十三四岁为了养爸妈、养兄弟去卖,三十五六岁又为了养老公、养孩子去卖,”朱砂淡淡笑了,“家家户户都如此,穷啊,所以笑贫不笑娼。”
    十一月的海边确实很冷,她说话时声音都发颤。
    尹铎枕在脑后的手动了动,犹豫了半晌,最终也没有起身。
    ——听野兽剖心的机会一辈子可能只有这一回,等他把路边的外套捡回来,恐怕只能换回一句假惺惺的“尹检察官这么关心美人,不如给我一张社区服务的认罪协定吧。”
    朱砂平静地躺着,尹铎余光只能瞥见她一缕长发在海风中狂飞乱舞。夜深了,海风越来越大,朱砂蓦然提高音量:
    “从五六年级开始,每天都有人退学,到了九年级班里只剩下了三个女生,我能念到最后,因为我早上三四点起床干活,先去码头接货,五点钟早市开摊,卖两个小时的鱼,见缝插针地照顾老人、伺候那几个比我还大的‘孩子’,最后带着一身鱼腥味去上学。”
    接货。
    尹铎暗自咂摸这个词。
    那些船夫、渔夫在记忆中封存了十几年的鲜活画面,被她轻飘飘地化为了这两个字。
    淡薄的月光穿过云隙,映亮纽港市的海面、城市以及更远处的万水千山,直到月光消失在地平线尽头,照亮了临城那一方简陋的码头。
    尹铎闭上眼,仿佛看见了黎明前浓黑的夜色,还有天幕上暗淡的星光。
    咚——咚——咚——
    渔夫们站在船头往下抛货,大鱼小鱼在绿渔网里扑腾挣扎,小姑娘吃力地往岸边拖一步,那些鱼回往海边蹦回两步。
    汉子们大笑,喊着荤话,要她叫声好哥哥或者好爸爸就帮她抬上车。然而瘦弱小姑娘闷不吭声,脊椎挺得笔直,一步一步远离男人们,然后用一个自制的杠杆滑轮工具将比她体重沉几倍的鱼拽上三轮车。
    如果有纪录片导演将这一幕定格在摄影机里,那将是一张表现力、冲击力和情感底蕴都十分完美的电影海报。
    尹铎虽然是富家子弟,却并非不食人间疾苦。
    他知道这样的小姑娘在千里之外的临城司空见惯,而只离这片海滩一个城区的地方——豆沙湾、蝌蝼湾,同样有千千万万的无名少女在生存线上苦苦挣扎。
    她们被简化成政客口中“贫苦大众”、社会调研数据里的“低端人口”以及中产阶级鄙夷的“寄生虫”,和非洲挨饿的艾滋孤儿、中东残疾的战火孤儿相比,她们要感谢国家感谢政府赐予的和平与安定。
    时常还要出现在电视节目中,听那些从未吃过苦、捱过饿的人辩论“政府是否应该减少对底层的福利,以刺激这些人上进奋斗”。
    “为了能上学,我每个月上交的钱,都比那些姑娘寄回家的钱要多。”
    朱砂举起手怔怔地看了看。
    月光下的这双手,皮肤细腻白皙,指甲圆润饱满,仿佛此生都没沾过凉水,没提起过重物。
    但尹铎知道这双手曾经的模样,与她百孔千疮的命运如出一辙。
    起诉海鹅案之前,尹铎将朱砂的背景查了个底朝天。政府文件里显示着朱砂十五岁时在顾偕基金会举办的科技竞赛中脱颖而出,获得了进入纽港市顶级私立高中的机会,还拿到了全额奖学金。
    参赛文件居住地一栏,铿锵端正的字体写着“沉州省府春彦市朝阳区长绿街谦柠孤儿院”。
    调查后得知,朱砂十五岁前曾辗转过六家孤儿院,最初的出生证明早在颠沛流离中消失,父母是谁、被遗弃还是无在世亲属都无从考证了。
    然而敏锐的尹铎从这些文件中察觉到了一丝古怪。
    朱砂待过这六七家孤儿院在数十年间陆续消失,幸存下来的则与顾偕基金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仿佛冥冥中有一只无形的手将朱砂的过去抹得一干二净,然后大笔一挥重新给了她一段人生。
    尹铎拿不到一手文件,转而去寻找当年在孤儿院工作过的人。果不其然,没有一个人记得曾经照顾过这么一位名字特殊的小姑娘,更何况朱砂这张惊艳的脸,绝对不会让人毫无印象。
    深夜的办公室灯光昏暗,文件、建筑和人物照片被图钉扎在软木板上,黑红蓝三色记号笔在照片之间画出密密麻麻的关系线。
    尹铎双臂抱着肩膀,一动不动地盯着软木板,而照片上那位美艳明媚的美人以冷漠的目光回望着他。
    荒废的孤儿院、顾偕基金会、凭空出现的少女、刻意掩盖的记录……
    一个隐隐约约的念头从脑海中陡然蹦出来,尹铎拉开门,冲外面大办公室里加班正吃泡面的人群喊道:“薄兮!去查过去十年里滨海三州的失踪少女!”
    三天后,薄兮在汀州临城发现了与朱砂同名同姓的小姑娘,上报失踪的时间,正是朱砂十五岁那年。
    凌晨路灯的光穿过窗帘缝隙,在办公室地面上投下一道细细的线,尹铎打开了薄兮发来的照片与警局笔录。
    xx年7月6日,嫌疑人朱砂在“阿靓海鲜大排档”兼职做啤酒妹,受害人吴委点了十扎啤酒,并给朱砂二百圆小费。7月7日凌晨,朱砂下班前,吴委对她动手动脚,朱砂用板砖攻击吴委头部,致使吴委中度脑震荡,后脑右侧呈七厘米伤口,共缝九针。
    附件有三张半身像照片:少女锋利的眉眼直视着镜头,手持姓名板,站在身高板前,挺拔的脊梁骨似乎被一把剑撑住了,她的长发垂到画面之外,瘦弱又苍白的脸上五官浓艳明媚,有种违和又诡异的美丽,仿佛是一朵盛开在淤泥中食肉的腐生白花。
    ——那是十三岁的朱砂。
    ——————以下不收费——————
    没写完,写更半章
    Ьей書徠源玗щ+щ+щ嚸И+②+q+q嚸c+ο+м(弝+厾掉Ьā嚸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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