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把手放到他的掌心里,而是抱着怀里的衣服,扶着车厢壁慢慢从空隙间走了出去。我从车厢上跳下去时,腿一软差点趴到地上,而那个刚刚还朝我伸出手的人并没有扶我,还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听着他的笑声,我简直想把脚上从医院穿出的拖鞋甩到他脸上。
    “谢谢你的帮助,我才能逃离那里。本来应该好好报答你的,但时间太紧迫,我要离开这里了,等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回来报答你的。”我站稳后立刻表达了自己之前的想法,可我话音刚落,他的笑声就止住了,我看了看他,发现他正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我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你一直逃跑都没成功过了。”他没等我说话,就一副自问自答的样子接着说道:“脑子不够用啊!”
    听了他这话,我一肚子火大,他这是说我傻吗?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脑子够不够用我自己知道,用不着你来说。”我用恶狠狠的眼神瞪着他,刚恢复自由身的我可不会再给别人机会欺辱我。我说着,又环视了一眼他这豪华别墅住宅,接着说道:“我看你的经济状况也用不着我报答,你帮了我,我谢谢你,而现在,我要走了,再见。”说完,我转身就要走。可还没走两步,后面的人就拉住了我的胳膊。
    “你确定你就穿着这身衣服走出去?”他说着上下打量着我,然后突然伏下身平视着我的眼睛说道:“你身上这身衣服倒也不是大问题,不过,你好像是真不了解你的丈夫徐琰啊,你觉得他会安安静静地让你跑掉,然后就一声不吭地等你自己回去吗?早在他们发现你不见时,整个南陵的大街小巷就已经布满了徐琰的眼线了,我敢打赌,只要你出了这个门,不出半个小时,你就又能看到你那个帅气老公了。”
    听着他的话,我不光吃惊于他对此时外面情况的了解,更吃惊的是他竟然这么清楚我的身份,以及我跟徐琰的关系。我不由得仔细观察起这张近在咫尺的脸,这张脸是帅气,可比起徐琰那张邪魅的脸他的五官可以说是平淡无奇。此刻他浓密有型的剑眉正挑着,嘴角也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你肯定在想,我为什么对这些事了解这么清楚,为什么对你的身份了解那么清楚。”他立起了身,漫不经心地绕着我打转。此刻,我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落入猎人陷阱中的猎物,挣扎着不得脱身。我女人的直觉告诉我,这个人绝非是个纯良善辈。我一定得离开这里。
    他看我不说话,又笑了起来接着说道:“你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他突然停了下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也不怕告诉你,我救你并不是因为同情你,而是为了我的妹妹。要不是因为我那个没眼光的妹妹看上了徐琰,我是不会趟这浑水去救你的。所以……”
    “所以我现在需要老老实实的呆在你这里,直到你妹妹嫁给徐琰我才能再有自由,从这里走出去?”我打断了他的话。那估我这辈子都没什么希望了。我在心里无声地说了剩下的半句话。这些人一个个都口口声声说我不了解徐琰,但我知道,这个世界没人比我再了解他了。
    眼前这个男人可听不到我内心的话,他接着我的话说道:“看来你还不是太笨。”说着,他还面带欣慰的笑了笑,那笑看得我真想用巴掌招呼他。我在心里咒骂着,可也深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对于他的话我并不相信,但我知道走到这一步,我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与其回徐琰那里继续受煎熬,我倒宁愿呆在这里,最起码的身体和灵魂是属于我自己的,是自由的,剩下的只需要小心翼翼等待再一次逃离的时机,毕竟从这里跑出去要简单的多。再者说,就像刚刚这人说的那样,现在出去,就等于自投罗网。
    我在心里盘算着,也不管身边人的反应,而是转身大步朝别墅主宅走去。
    “喂,喂!你……”那个人迅速的跟上了我,想要说些什么,不过,被我打断了。“我不叫喂,我叫孟瑜。”我回身一脸严肃的纠正他。
    他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资料上登记的名字是夏孟瑜啊!”
    “那你调查的资料有没有告诉你,我是夏百川的继女啊。我过去是以夏家女的身份嫁给徐琰的,现在,我离开了他,我就只是孟瑜,孟月夏犹浅的孟,瑜瑕论浅深的瑜。”
    他一脸了然的夺过了我怀里的西服,笑道:“孟瑜小姐,您好,很高兴为您服务。今后同居的日子还请多多关照。”
    看着他一脸的调笑,听着他的话,我头上的那根神经突突地跳个不停。“你要想为我服务,我很乐意,但同居这说法我可不接受,我只是暂住,等大家的问题都解决了,咱们就两不相欠,各奔东西了。”我说着,又从他手里拽回了西装。
    他笑着松开了手,“我想你也该累了,不如我带你去休息吧。房间我可是好几个月前就给你准备好了。”说着他极其自然的拉住了我的手,想要带我去房间。
    长这么大,我有过肢体接触的男人十个手指头就能数完,尤其和徐琰在一起后,连和其他男人见面的机会都是极少的,更别说拉手了,如今这样被他一拉,我立刻条件反射性的猛地甩开了他的手,他一脸诧异地看着我,很明显被我刚才激烈的动作惊到了。
    “别动手动脚的,咳……我有精神洁癖……”我又紧了紧怀里的衣服,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有些不自在。
    “嘿……是我不对,资料调查不够全面,连你这么重要的信息都不知道。”他笑着,开玩笑地说道,试图缓和有些尴尬的气氛。
    他可真爱笑,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笑容几乎就没在他脸上消失过。我看着他,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走吧,我带你去你的房间。”他的声音唤回了我的思绪。
    我跟着他往三楼走去,踩在楼梯绵软的地毯上,我的心也渐渐柔软安静了下来。虽然现实跟自己预想的差了很多,但这个结果还不算坏吧?对于身无分文的我吃住已经解决了,穿的问题,他也总不至于不给我衣服穿吧。我想着,目光从前面男人的背上扫过,转投向了楼下。简约精致的装饰,处处彰显着主人的品味和用心。
    “进来吧。”到了三楼后,他打开了楼梯口左边的第二个房间,招呼我进去。
    一进去就是铺天盖地的粉色袭来,粉色的床,粉色的窗帘,连桌椅都是粉色的。这一屋的粉看的我头顶的那根神经跳得更加剧烈了。我一只手揉着头,眼睛盯着这个立在我身边的男人,他正一脸得意地看着我。
    “怎么样,喜欢吧,你资料上写着你喜欢的颜色是粉色,我就专门从巴黎找了最专业的室内设计给你弄的,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他一脸得意的笑,这表情这语气着实幼稚得让人想笑。
    “我现在真想知道帮你调查我的那个人是谁,粉色我确实喜欢过,不过那是我八岁的以前喜欢的颜色,”我边说边走到了床边,一屁股坐在了那张看着就很柔软的公主床上,“现在,我已经26岁了,你觉得我还会喜欢吗?”我看着他有些错愕的表情突然很想笑。
    “咳……这个……26岁也很年轻啊,也可以喜欢粉色啊……”我终于忍不住笑了,他一脸尴尬的看着我,那表情竟让我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谢谢你。”我突然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他这会儿竟然没笑,脸上露出了可疑的红色。
    也许他也不是很坏?我突然有些不确定眼前看到的这个人究竟是好还是坏。
    “你休息吧,我下楼给你弄点吃的。”他躲开了我探究的目光,转身走了出去。
    “喂……”我喊住他,想要问他洗手间在哪,结果被他打断了。
    “我不叫喂,我叫房子青。”他把我之前说过的话反用在了我身上。
    房子青,房?难道他是南陵房家的少爷?我的注意力瞬间都集中在了那个房字上。如果是的话,那我就有些相信他之前说的有关她妹妹的话了,因为很久之前房家的小姐和徐琰的那段新闻也是被媒体传得沸沸扬扬,而当时的我已经是徐琰的秘密女友了。
    但他的这个房究竟是不是报纸上的那个房呢?我思索着该如何确认他的身份,不过看他衣着气度还有这一般人住不起的别墅,估计也是八九不离十了。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洗手间的问题,毕竟人有三急啊。“房子青,洗手间在哪?”
    “出门右手边走到头那间。哦,对了那个衣柜里有准备好的睡衣什么的,你可以先洗个澡放松一下。”他指了指房间里两个衣柜中的一个,说完他就走了出去。
    我洗漱后,简单吃了点东西,躺到床上时,已经11点了。我闻着被子上清新的味道,竟一时睡不着了。
    我是个恋旧的人,但忽然不敢回想之前走过的路,又不敢往前计划未来需要踏上的旅途。来到南陵的这么多年来,我经历过太多,需要小心的就太多,被欺骗过太多,心里累积的不信任就越多。在医院里时,那些关于往昔的记忆都被浸泡进了福尔马林的药水里,虽然不会再腐败溃烂,但也变得僵硬灰败不堪。现在从医院逃出后,那些记忆像是被打捞了起来,湿漉漉地浸在夜色里格外让我心酸神伤。心里的感情在这个忽然只有我自己的夜里不断发酵着,而那些被白日里紧张兴奋遮掩起的情绪,此刻被不断地放大在眼前。
    想了又想,我还是忍不住爬了起来,光着脚跑到沙发边,拿起了那件西装。我伸进口袋,拿出了那块手表。这块手表是我们结婚第一年,结婚纪念日时,我送给他的礼物,我记得他当时表情并不是很欢喜,但还是把它带在了手上,然后一带就是四年。这段时间里,曾有一次因为争吵,徐琰不小心一甩手碰到了桌角,打碎了它,虽然事后又换了块镜面恢复了往昔的样子,可碎过了就是碎过了,就像我俩的关系,镜面碎了,还可以换,人心碎了,却永远都换不了。
    手里的手表指针走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我把它放进了身上这件新睡衣的口袋里,然后回到了床上。
    临睡前,我开启了床头的夜灯,那夜灯透过粉色的美人鱼形灯罩,在地上投射出了美人鱼的影子。终于,我的夜里也有了光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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