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室内的香暖不同,屋外天色渐暗气温下降,滴水成冰寒风呼啸。
    屋檐下挂着长长的冰溜,偶尔被风吹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之前被肖凌云赶出来的园子里的那些人,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取暖去了。
    跟着主子前来的赵王府护卫,也被安置在后罩房那边吃酒。
    院子里只有廊下挂着的灯笼,随风晃动,散发着昏黄的光。
    树枝和屋脊映着光影倒影在墙壁上,如蛰伏的妖魔鬼怪,似乎随时会寻机窜出噬人。
    黑暗的角落里,一个人影推开小院连接厨房的角门。
    “吱呀”,细微的声音似有若无。
    就见有人沿着小径,步履蹒跚而来,腿脚微跛。
    来人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提着只水桶,大概是因为腿脚不方便,挪动的极缓慢。
    侯在耳房里以备屋内叫人的赵王府下人听到动静,出来查看。
    看到是他,又缩了回去。
    耳房里他的同伴问:“什么人?”
    “齐瘸子。”
    因为是常客,对这园子已经很熟悉了,知道齐瘸子这个时间过来是收拾残席来了,也就乐得躲在屋里偷懒。
    齐瘸子本名不叫这个,他是附近的住户,早年嗜赌,输了银子没有法子还上,被人打折一条腿,才有了这个绰号,本名大家早都忘了。
    因为好赌,也没娶上媳妇,临了也是孤家寡人一个。
    父母去世以后,兄嫂也没人愿意搭理他,只能进了秦和玉的这处园子做了个打杂的。
    也不给工钱,只管他吃住,有个安身之处他也愿意。
    就是手里没钱,偶尔手痒想去耍两把受到限制。
    好在来的客人都大方,他做熟了以后偶尔替客人跑个腿,或是说些新鲜事、奉承话,也能得些碎银子。
    当然,遇到喝醉的或是马大哈的客人,有时候也做些顺手牵羊的勾当。
    那些人喝醉了,记不清在哪丢的东西,也就自认倒霉不去追究。
    这些钱也都被他给输了。
    这两日手头正紧呢,觉得这会这边院子里的客人该吃完了酒搂着几个相公安歇去了,就过来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遗落席间的物品。
    看到耳房里客人带来的随从只探头看了他一眼就缩了回去,更是觉得自己来的时间正好。
    推门就进了屋。
    就看到屋内灯火正旺,一室安静,只剩屋子当中桌上杯盘狼藉。
    他一边轻手轻脚捡着碗盘,怕扰了客人好事被打骂,一边支着耳朵听内室的动静。
    一双贼眼也没闲着,滴溜溜转着,寻找目标。
    别说,还真让他看到了好东西。
    靠边放着的圈椅上,有一件出风毛的灰鼠里孔雀羽缂丝面的大毛衣裳。
    心说这位可真够猴急的,衣裳随意一团就扔这儿了,便宜了他了。
    他左右看看,慢慢蹙过去。
    这种大毛衣裳他是没胆子拿的,就算拿了也没地方出手。
    因此这件衣裳不是他的目标,他的目标是上头的配饰。
    比如上头缀着的金玉纽扣之类。
    这样的小物件不打眼不说,也容易夹带出去。
    就是客人丢了也不怎么在意,不会兴师动众地寻找。
    待他拿起来就失望了,这件衣裳看着是件大氅。
    一般大氅很少带配饰,除非主人风骚得很。
    他刚拿起大氅,还没待细看,就被内室里传来的说话的声音吓得差点失手丢地上。
    内室传出来一个猥琐的声音,“待孤登上大宝,第一件事就是召那郑白驹前来侍寝。”
    “啊~。”
    最后啊的那一声,作为没有老婆,偶尔看到个漂亮女子都意淫一番的他太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他自己这样的时候没觉得如何,听到这人的声音,却是感觉要多龌龊有多龌龊。
    内室声音低下去,隐约还有一个声音让这人“小声点。”
    拍拍胸口,平复着受到惊吓怦怦跳的心跳。
    听到不该听的,齐瘸子明白此地不宜久留。
    蹑手蹑脚把剩下的碗盘收了,桌子抹干净。
    拎桶欲走,到底不甘心放弃到了嘴边的肥肉,摸过去把大氅又拎起来。
    他果然没有猜错,声音那么淫荡,衣裳上面肯定会缀些金玉珠宝等物。
    也顾不得细看,齐瘸子随手薅掉一颗宝石,匆匆离去。
    待回到厨房那边院子,把宝石藏进做灯笼提把的那根竹竿中间的孔洞里。
    回身冲着那院“呸”了一声。
    看到他回来,正忙得昏头的厨娘呵骂道:“死哪去了去这么久,赶紧把这些藕收拾干净。”
    齐瘸子低着过去,老实干活。
    这园子里都是入夜才开始忙,一直到月上中天才能忙活完。
    回到住处,揉着疼得麻木的腿,疼得龇牙咧嘴,却还忍不住笑着。
    爬起来凑着窗外的光把灯笼提竿里头的宝石拿出来,在衣襟上蹭了蹭,笑得露出一口黄板牙。
    “发财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枉他冒险一回。这宝石的成色真是太好了。
    哆嗦着又塞回去,爬上床。
    太过兴奋,加上他那条腿,遇上阴天下雨或是冷天就疼,一时间他也睡不着。
    想起之前在那边院子里听到的声音。
    之前太紧张,后头又忙碌起来,没仔细想,现在回想起来,那人提到的名字有点熟悉。
    也不怪他熟悉,郑贲思在京城地界上不说家喻户晓也差不多少。
    坊间的大姑娘小媳妇,个个提到他都羞答答红了一张脸。
    “郑白驹,郑白驹……。”
    他反复低声念叨着,熟悉是熟悉,可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
    于是就放脑勺后头去了。
    得打叠起精神准备客人发觉宝石丢了该怎么应对。
    毕竟对于皇子皇孙去私娼处,不管是狎妓和还是喜欢玩兔儿爷都不是光彩的事,杨启秀这个赵王府的王世子也不好鸣锣旗鼓的来,都是白龙鱼服,化了名来的。
    齐瘸子再想不到这位不是他想的那样,失心疯了做春秋大梦,而是真正的王世子。
    是一位不拘小节,大节似乎也没守住的不同寻常的皇亲国戚。
    齐瘸子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那帮客人跟以外几回一样,天没亮就走了。
    走的时候根本没发现少了东西。
    齐瘸子感叹这人人傻钱多之余,把悬着的心放了回去。
    同样把悬着的心放回去的,还有顾宪院子里的丫鬟墨云。
    顾宪出事的消息传回府里,他院子里的人都如晴天霹雳。
    年岁小点的和底下的人虽然也惶惶然毕竟还好点,几个贴身心腹都惊慌失措。
    李嬷嬷直接坐到地上拍着大腿,“我的哥儿啊!心疼死我了吧!”
    ……
    喊完被人劝着搀扶到屋里,加快了往外头倒腾东西的速度。
    她早在大胡氏假惺惺以她年岁大了得安享子孙福,把她送回家的时候就看明白了,这富贵人家就是薄情寡义,还是真金白银实惠。
    李嬷嬷闹腾了这么一出,谁也没看到墨云一脸的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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