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一声云板响,意味着考试开始。
    何子安对此不由得笑了起来,因为他没想到这谢老先生此时出的也是来自《论语》里的题。
    “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出自《论语》卫灵公篇第十五章。
    何子安对此倒也熟悉,脑海中不自觉地就浮现出了关于这句话的含义和朱子集注,以及通过综合做过此题文章的作者思路衍生出了自己的思路。
    不过,何子安倒也没开始立即写,而是先整理思路。
    二月春风,冷冽如冰,割裂着脸颊,他不由得搓了搓脸,提了一下精神,然后看着远处长亭,不禁会心一笑,开始在心里打起腹稿来。
    三叔回头看了何子安一眼,见何子安半天没提笔开写,就得意地笑了笑,心想让你没得把钱花在书院里,白让这谢老先生买了吃的去!现在写不出文章了吧!
    三叔这么想着的时候又看了相邻桌位上的学生,见其已经提笔写了一二百字,也就紧张了起来,不敢再暗自嘲讽何子安,忙开始写自己的。
    但一想起这题目,三叔就不由得皱了皱眉,暗想这个题目破题还是有些难度的,看何子安小兔崽子怎么破,别牛头不对马嘴吧。
    何子安没注意到他三叔正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那么在意的关注他,他现在才开始研墨,如今生活在这个时代,他最开心的事情之一就是研墨,将墨块放在砚台上加水研磨成墨汁,能让他心境变得安宁。
    谢老先生看了何子安一眼,见何子安迟迟未开笔,便走了过去,就站在何子安身后,他不禁暗想这何子安那日交的一篇时文水平很高,如今却迟迟未开笔写,难不成他那日写的是找人代做的?
    为防止何子安作弊,谢老先生干脆就站在了何子安这里,且警告道:“此次考试虽不是宛平县县试,但亦与县试一样严格,不准作弊,一经老夫发现,可不管你家里人是什么尚书侍郎,直接赶出书院,且行文其宗族,今世不让这等投机取巧之辈进入儒林!”
    谢老先生的语气十分森严,在场的学生都吓得不行,一名学生也许是因初登这种严厉的考场,吓得当场笔掉落在了卷子上,卷子瞬间染黑了一大块。
    谢老先生立即走了过去,收了这学生的卷子:“你不必写了,你这次参加县试的资格直接取消!明年再来!”
    这学生忙跪了下来,磕头道:“先生给学生一次机会吧!学生请求换一张卷子,学生只是,只是一时意外!”
    “科场上可不会管你是不是意外!明年再来吧!心态不行,如何能在科场夺魁,将来科场上的官兵可比老夫还不讲情面!回去吧!”
    谢老先生丝毫不给这学生情面,然后又走到何子安这里来,因为他发现何子安还没开始写,不由得大声提醒道:“都别想着趁老夫不注意好直接抄别人的文章!老夫可不管你是谁!”
    何子安一直对谢老先生的话置若罔闻,只如老僧坐禅一般在那里研墨,把一池墨汁研墨得极为浓厚,不过,他虽然未开笔,却早已想好了稿子。
    而三叔这里因为刚才那个学生卷子被污而错过一年的事更加紧张起来,慌忙之下,有些不知该如何继续写,一时抓耳饶腮起来。
    过了一会儿,谢老先生脚已经站麻了,不由得有些想回前面的椅子上坐一会儿,但他担心自己这么一去,这何子安就要作弊,于是,他便只得继续咬牙忍着,背后的戒尺也握得更紧了些。
    何子安转了转脖子后才开始提笔写了起来,但他这一下笔,就不带停顿的,字字如珍珠落玉盘般颗颗落在了纸上。
    “无后世之名,圣人之所忧也!”
    这是何子安的破题。
    谢老先生看了后,不自觉地颔首点了点头,直接脱口而出“好!”然后意识到自己现在是监考,便改口道:
    “好生考,据老夫所知,新帝登基后,万事从严,地方治学之官肯定要严加甄选,你们要想再靠运气混到功名更加难,连黄金白银也难打通了些,所以,抓紧这新帝登基后第一次京察大计到来之前,在老父母官手底下赶紧考中!”
    何子安承认谢老先生预计的不错,不久后,张居正就要开始考成法,吏治一改从前的松散,十分严格,考试想偷巧自然更难,这不是一般的私塾先生能预料到的,也只有元辅的岳父这种身份才能知道些风声,也难怪这些京中权贵都把自己孩子送到这里来。
    “这次一定要中啊!菩萨保佑!”
    三叔听谢老先生这么说,心里更加紧张了。
    “夫一时之名,不必有也,后世之名,不可无也。故君子不求名,而不得不疾乎此。”
    谢老先生看了看何子安写的承题,差点又没忍住叫好,最终还是强行憋住了,但这也因此让他憋得非常难受,很想和何子安互动一下,但偏偏自己又不能说话。
    不过,谢老先生也在怀疑何子安是不是在作弊,于是,他在何子安周围都看了看,见何子安两眼只追着纸上笔尖跑,从未游离在卷子之外,也只得放弃何子安可能是作弊的想法,也因此心里更加称奇,暗想这个何子安果然是少年奇才,自己看样子是不可能长时间吃到何子安做的好吃的了。
    铿锵一声!
    铁制云板又响了一声,作为这个时候的铁制传事工具,在清江书院则被谢老先生用来做为上下课铃声用,与后世二十一世纪初期没有电铃之前的乡村小学一样。
    而这一声云板响,则意外着考试已经到一半。
    何子安已经写完了大半,速度很快,右边的字墨迹还未干,左边就已落下颗颗端正楷体字。
    三叔又偷偷瞄了何子安一眼,见何子安已经写的比自己多了,他心里更加慌张了,匆匆忙忙的开始准备写后股。
    接着。
    云板又响了,意味着考试结束。
    谢老先生不停地敲击着云板,震得在场学生耳膜震动的十分难受,无法再写。
    “立即交卷,在科场上,官老爷与军士们可不会等你写完!”
    谢老先生说着就直接走过去,将还在写的几名学生的卷子直接抓起来当场撕掉,这几名学生初时本能地有些气愤,但紧接着也因此感到十分沮丧。
    三叔倒是松了一口气,因为他在云板敲响之后,抓紧写完了最后一个字,然后立即交了过来。
    但三叔一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何子安的卷子正在交好的试卷上面。
    “这家伙怎么交的比我还快!”
    三叔心里颇为惊讶,一看何子安试卷的破题似乎比自己好,担心何子安被选上,而自己落选,然后见何子安正在那名和几名已交卷的同窗闲聊没注意这边,三叔就一时心中暗生一计,直接把何子安的卷子抽了出来,准备踩在地上给污染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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