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实在是太过突然,有如晴天霹雳。
    武昙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失态了,蹭的一下就掀开被子跳下床,一边埋头找鞋子,一边急躁的再次确认道:“你说什么?再说清楚点?是谁死了?”
    眼下天气已经在回暖,屋子里的地龙前几天已经撤了,萧樾见她赤脚站在地上,就三两步上前,弯身捡了地上的鞋子帮她往脚上套。
    青瓷也是少有的失去了冷静,赶紧的又再重复了一遍:“北燕的新安郡主死了,就在今天下午和咱们见面分手之后不久,说是在回驿馆的路上遭遇截杀,千真万确。陶大总管亲自来了,说北燕陈王带了尸首进宫面圣,雷鸣已经被宫里的来人强行扣下了,说要带进宫去由陛下亲自问话……”
    陶任之用的那个词是“问话”,因为雷鸣是萧樾的近卫,就算北燕方面此时针对的就只是雷鸣,这件事一旦坐实,萧樾也不可能完全的置身事外。
    萧昀虽然私底下和萧樾不合,但是在大局观上却从来不犯糊涂。
    在没有正式定罪之前,自然是慎言慎行,尽量在把晟王府往清白里撇的。
    武昙一开始见青瓷着慌了过来,还以为是燕廷婷不忿,在针对她又出了什么新花招呢。
    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
    不是冲着她,而是拿着雷鸣做突破口了?
    至于萧樾?人人都知道大胤的晟王殿下位高权重,是块硬骨头,轻易不会直接啃上来……
    可是——
    燕廷婷死了?怎么就会死了呢?
    那女人就算是气不过要找她的茬,难道还至于发狠到拿自己的性命来做筹码吗?
    “燕廷婷死了?确定是死了,而不是遇袭受伤?”武昙任萧樾半蹲在地上给她套鞋子,也顾不上了,只是难以置信的再次确认道。
    “死了!宫里的来人是这么说的。奴婢过来之前已经叫人去核实准确的消息了,暂时不会有回音。”青瓷道。
    “宫里出来的消息……那就不会有假了……”武昙呢喃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因为刚睡醒还是这事情确实离奇,一时间她思维还有点跟不上。
    萧樾给她穿了鞋子,就抖了抖袍子站起来道:“宫里上门拿人,咱们不好阻拦,一会儿少不得得赶着进宫一趟了。”
    说着,侧目给站在门口的青瓷递了个眼色:“伺候王妃梳妆更衣吧,本王先去前面看看。”
    “是!”青瓷快步走进来。
    萧樾就拍了拍武昙的肩膀,也顾不上多说,抬脚就先大步走了出去。
    仓促之间,青瓷也顾不上再去叫人来帮忙,开柜子找了套可以进宫穿的衣裳,就开始麻利的给她梳头。
    武昙坐在妆镜前面,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轮廓,却没过心,又将整件事从头到尾捋顺了一遍,后才突然又拧紧了眉头问青瓷:“你不是说燕廷婷是在下午回去的路上就出了事吗?这么大的事,陈王方面为什么没有马上进宫发难,要拖到这会儿才来?”
    青瓷道:“岑管家跟陶大总管都细细的问过了,说是随行的护卫婢女乃至于车夫都全被灭了口,只有新安郡主贴身带着的那个婢女,因为刺透她脖子的那一剑偏了寸许,留了一口气在,一直到傍晚时分人才醒过来,是经她指证,北燕方面才认定了新安郡主之死是雷鸣所为。”
    武昙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再听她说起这些细节时已经可以从容的应对,闻言,就兴味很浓的嗤笑了一声出来:“那这事儿有意思了,她出门随行的人员应该不少,那么巧就留下了一个活口不说,还偏偏是燕廷婷贴身的婢女有这个运气逃过一劫?”
    陶任之带着萧昀的口谕直闯晟王府拿人,这还是史无前例的头一遭。
    青瓷其实也很有点紧张和不安的,这半天一直都心绪混乱,没怎么细想这事儿。
    此时武昙提点,她就立刻有所顿悟,微微倒抽一口气:“因为王妃和新安郡主之间起了冲突,这个婢女是唯一的见证人?”
    既然是要把杀人的罪名扣在雷鸣甚至是晟王府的头上,就总要给出一个完整的动机和理由。
    无疑——
    午后在那茶楼里武昙和燕廷婷之间的冲突就是现成的动机摆在那。
    “是啊……”武昙悠悠的叹了口气,没再多言。
    青瓷以最快的速度给她整理打点好,待到主仆一行去到前院时,雷鸣已经先一步被宫里的来人带走了。
    但是宫里来人这一闹,非同小可,整个前院都被惊动了,所有的下人和侍卫都起身出来观望情况,院子里灯火通明,到处都是人。
    武昙走到半路,就遇到了刚出门去送陶任之一行的岑管家。
    岑管家虽然面色看上去还算镇定,和神情之间却也带着凝重,疾行之余几乎都没有注意到武昙,一直到武昙开口唤他:“宫里的人先回去了?”
    “见过王妃。”岑管家这才赶忙刹住步子,躬身行礼,“回王妃的话,陶大总管已经赶回宫去复命了。”
    陶任之是带着萧昀口谕来的,不可能空手而回,想也知道萧樾是默许他把雷鸣给带走了的。
    武昙也没多问,只道:“王爷呢?”
    “王爷还在正厅,命人传了膳,小的这样才刚要叫人去请王妃呢。”岑管家道。
    武昙闻言,也没多少意外,伸手摸了摸肚子——
    虽然下午吃的晚,但是她这一觉睡醒确实也有点饿了。
    而且宫里的随之而来的必将是一场硬仗,提前吃饱喝足了再去应付这逻辑没毛病。
    “知道了。”武昙应了声,脚下就转了个方向,带着青瓷去了前厅。
    府里的下人一看俩主子在这火烧房子的节骨眼上还有心情吃吃喝喝,多少是受到些感染,也不那么紧张了。
    岑管家一边叫人去安排仪仗车驾,一边先暂且将下人都给安抚打发了下去。
    宫里那边还在等着,萧樾不可能真的当成没事人一样稳稳地在家坐着吃饭,厨房只上了简单的几样饭菜,夫妻俩将就着垫了垫就一道儿进宫去了。
    虽说耽误得时间不长,也足有小半个时辰了。
    宫里这边,雷鸣已经和燕廷婷的那个婢女语梅当面对质了一波,又被萧昀和陈王轮番问了几波口供了,但他横竖就一句话:“不知道,没做过,不知道怎么回事。”
    陈王年纪一大把了,又是千山万水的奔波而来,结果舟车劳顿的辛苦还没缓过来呢,就又遇上了丧失至亲的糟心事,这一晚上脾气就整个儿面临爆发的边缘。
    他坐在旁边的一把椅子上,不耐烦的沉声怒道:“胤皇陛下,这世上原就没有哪一个杀人凶手是会坦承罪行的,这奴才狡辩,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可现在人证物证俱在,胤皇陛下还迟迟不肯定夺?难道是因为欺生,太不把我那孙女儿当回事吗?”
    燕廷婷虽然在陈王府内很是吃得开,但对陈王来说,也不过就个有可能可以作为棋子用一用的不亲不近的晚辈而已。
    要说有多深的感情?那自然是没有的,但是——
    到底是他陈王府的人,就这样被人明目张胆的当街刺杀了,他要是连个公道都讨不回来,那就太打他的脸了。
    所以,这一刻据理力争,为的不是什么所谓的亲情,而是为了他陈王府的面子和整个北燕的国威,他态度必然强硬。
    萧昀坐在上面的桌案后头,面色镇定的垂眸拢着杯中茶叶,闻言便就略带为难的缓缓说道:“朕一向是敬重陈王的,从年纪上算,您又算做是朕的长辈,朕自是不会慢待了你。当然,新安郡主惨死在我胤京之内,作为主人家,朕也有责任和义务查明真相,还给死者公道。但是诚如陈王所见……”
    说着,他这才稍稍抬眸,看了眼直挺挺跪在殿中的雷鸣,仍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道:“双方各执一词,朕虽然能体谅陈王你丧失至亲之痛,可也不能单是平你心中一时之怒就随时的处置了这个奴才的,这样传出去,不仅难以服众……若是为此而叫真凶逍遥法外了,反而更是愧对死者的在天之灵不是?”
    “这奴才分明就是狡辩!”陈王已经没有耐性再耗下去了,“这里是胤京,是大胤国都,本王初来乍到,人都没见过几个,更别提与人结怨结仇了,现在我那孙女儿惨死,死前也仅和晟王妃之间起过冲突,又有我家的奴仆为证,就是这厮当街行凶,伤了我孙女儿性命,并且仵作勘验,死者伤口都与这人随身的兵器锋刃吻合,这般证据之下,难道还不算铁证如山吗?难道就因为他嘴硬不认,胤皇陛下就要将此事拖着,迟迟不肯处置他么?”
    燕廷瑞和燕廷桀也都跟着一起来了,此时就站在陈王身后。
    燕廷瑞还能稳得住,燕廷桀站了这么半天已经有点沉不住气了,眼见着萧昀推诿不肯做出个决断来,一个忍不住就要上前说话,好在是被燕廷瑞眼疾手快的一把将他拽住,暗中又警告的横了他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
    萧昀不置可否,微微沉吟了片刻:“所以陈王此刻就认定了是晟王妃指使的家奴行凶么?”
    雷鸣一个侍卫,何至于要和燕廷婷为难,甚至伤及对方性命?
    他杀人,必是受了主人指使的,这一点,根本就毫无悬念。
    只不过——
    因为萧樾身份特殊,又没有人在现场堵住了武昙,陈王也不会直接就指出他们夫妻俩的名字来,只在话里话外不断明显的暗示。
    萧昀此言一出,他便是冷哼一声:“此凶徒究竟为何行凶,本王不想妄议,但既然这厮嘴硬,不肯招认,那便对他动刑好了,横竖我燕家的女儿不能枉死,这事情必然要查一个水落石出,并且严办凶手的!”
    “既是如此……”萧昀已经将此事拖延了许久,确实诸多证据之下,这个局面对雷鸣来说十分的不利,此时陈王要求动刑也合情合理。
    他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外面小尤子已经引着萧樾夫妻俩进来了:“陛下,晟王爷和王妃到了。”
    萧昀打住了话茬,众人不约而同的循声看去。
    燕廷桀瞧见了武昙,眼中已经瞬间升腾起一股浓烈的恨意,目光森冷又愤怒。
    “臣见过陛下。”萧樾径自走到大殿当中,拱手一揖。
    武昙跟在他身边,没做声,只按部就班的跟着屈膝行礼。
    “皇叔来了?”萧昀淡淡的应了声,语气里便有点功成身退的意思了,冲小尤子挑了挑眉:“给皇叔他们看座。”
    “是!”小尤子应声,赶忙招呼人搬了两把椅子过来。
    “谢过陛下。”
    萧樾没事人一样的带着武昙坐下,和陈王那边隔了整个大殿,分庭抗礼。
    待到坐稳了,他方才微微牵动唇角,开口就毫不客气的直接冲着陈王道:“陈王你为我朝贵客,是陛下是座上宾,本王体谅你府中有丧,这才允了陶任之将雷鸣给你带过来当面对质的。想必这会儿该说的话都已经说明白了吧?雷鸣是本王的近卫,轻易不会离我身边,新安郡主罹难之时是今日午后,当时他正陪同本王和王妃在福来居用膳,宴请南梁来的那位王家姑娘,之后就随本王回府了,怕是不得机会赶到三条街外去行凶伤人的。如果陛下和陈王已经问完话了,那这会儿天色也不早了,本王就要带他回去了。”
    在陈王府的人眼里,雷鸣是凶手,在萧昀的面前,雷鸣是嫌犯,可到了他这……
    他们主仆都成了进宫来观光做客一般,清清白白,跟这整件事没半点关系了?
    陈王胸中瞬间一团火气翻滚,燕廷桀已经忍无可忍的走上前来两步,恼怒的大声道:“晟王你这是准备颠倒黑白,强行庇护贵属么?你说他未曾行凶就未曾行凶?说他不曾到过案发现场他就不曾去过?现在可是人证物证俱在的,岂容你这般狡辩?茶楼掌柜和伙计均可作证,我妹妹曾经在他那里和你们夫妻起了冲突,结果她回驿馆的路上就出了事,拦路行凶的歹人也是婢女亲见,确实就是你家奴仆,他的佩剑也被拿过来比对了伤口……所有的证据都摆在这里,你竟然想要就凭两句话便替他脱罪么?”
    陈王一开始进宫,就是带足了人证的,那茶楼的掌柜和伙计也上殿来特意说明了情况,而燕廷婷的婢女则因为重伤在身,萧昀问话之后就让人把她带下去候着了。
    萧樾刚接过宫人奉上的茶盏,闻言才又抬眸看向了他,同样的一副散漫的态度道:“你有人证,本王也有,令妹被杀之时,雷鸣就在福来居,福来居的掌柜伙计也还有人记得他,你若需要当面对质,现在人就在外头,本王可以把人叫进来,你们当面聊?”
    燕廷桀压根就不相信他会有什么人证,脱口就给顶了回去:“谁不知道晟王爷你在胤京之内位高权重,只手遮天,要收买几个贱民替你作伪证又有何难?你就是叫上全城的人都上殿来为你作证,也根本就不足取信。”
    萧樾听了这话,就是哑然失笑:“哦,本王用了福来居的人做人证,就是仗势欺人,收买来的伪证,而你陈王府自家家生家养的婢女出面指证本王身边的人就十分可信,没有半分可疑?”
    所谓的人证,是可以做断案的佐证的,但因为人的身上有太多的不确定性,也就看断案人怎么看了。
    燕廷桀没想到萧樾会和他做口舌之争,一时被噎了一下,脸憋得通红。
    萧樾已经再度招招手:“拿进来吧。”
    外面蒋芳和青瓷蓝釉两个各自抱了一大堆的东西进来,哗啦啦的往地上一扔。
    赫然——
    就是几十把长剑,七零八落的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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