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缺月多云,夜深后天色一分分变浓加深,乌沉沉的天幕上看不见半颗星子,黑的有如泼墨。一个眉眼伶俐的小太监一溜烟跑进茶房,气还没喘匀就附在李高耳畔小声说了句什么,霎时间气氛僵凝,方才还面露倦意的殿中太监猛地弹开双眼:“……此话当真?”
    小太监吞了口口水,赔笑道:“奴婢哪敢欺瞒常侍?那边茶房本来都熄灯了,不知怎么又热闹起来,奴婢听着,仿佛是里边叫了热水。”
    叫水?这个时辰叫水还能因为什么?李高眼皮一跳,半晌,抬手挥退他,揉着额头轻叹一声:“这下承恩殿是真的失宠了。”
    四日前的傍晚,也不知太女殿下与太女妃起了什么口角,晚膳都没用就冷着脸夺门而出,他们战战兢兢的在外面跪候了半晌,终于获准入内时只见太女妃神色冷淡,手中虚握着一块华彩晶莹的白玉双鱼腰佩——李高转了转眼珠,想起殿下出门时腰间一片空荡。
    三月起姚君就是独宠,见他起居坐卧一如往常,承恩殿上下也就没把这次冷落当回事,李高总想着少年夫妻,闹闹脾气再常见不过,过个几日,待殿下气消了,劝妃君先一步服软也就到头了,谁知……
    硬着头皮走进寝殿,姚琚身着寝衣,正撑着腮歪坐在榻上懒摆棋盘:“殿下出来了?”
    自她踏进无圣斋的那一刻起,这边就着人时刻紧盯着动静,人一出来就立刻通禀。李常侍明知他此时还不肯就寝是因为什么,仍不得不硬着头皮道:“那边要了水,恐怕已经歇下了,妃君……也早些安歇吧。”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含混着滑出舌尖的,话音还没落下便听一声巨响,连棋盘带棋子、黑白交错的玉石撒了满地。姚琚撑在案上,额头甚至暴出了两根青筋:“……知道了,退下吧。”
    他鲜少这样失态,李高一肚子劝慰之词只得咽回肚里,告了声罪就悄悄退了出去。
    一夜未眠。清早洗漱时人仍是钝的,意识神智一团乱麻,食不知味的用完早膳,姚琚干脆将人都撵了出去。
    悬崖勒马……手中书卷、窗外秋景、甚至是殿中那幅极得他喜爱的狂士夜宴图,无不幻化成这四个大字横亘眼前。心底的声音理智又癫狂,直教他心慌意短、不忍卒听——不是已经吃过一次教训了吗,不是早就明白?那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娘子,她跟她的母皇一样,都是世间独此一只的怪物!再这样泥足深陷、不知轻重,死的绝不止你一个人!
    可是……他手指微收,久久没有翻动的书页发出一声轻响,可是说来无稽,此时能想起来的全是她的好处。
    是她挑食,他不陪着就不肯吃禽肉,凭他什么珍稀难得的好东西,做的稍有不足便一筷都不肯下;是她睡相不好,没他抱着能一个人从床头滚到床尾;是她中秋宴上颤动的睫毛、是她埋在他怀里吃吃的傻笑……
    头脑和胸口一并抽痛起来,姚君独坐光下,神情庄穆的近乎茫然——
    引战的、言辞过激的评论我会删掉,这件事到此为止。不管是1v1党还是np党、剧情党、骑墙党(……),让我们快乐看文,共建和谐评论区好吗!
    (咳咳,假装不存在短小这回事
    逆鳞<皇太女起居注(三缺嘤嘤嘤)|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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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逆鳞<皇太女起居注(三缺嘤嘤嘤)|臉紅心跳逆鳞
    冯献灵完全不同于他年少无知时偷偷憧憬的理想妻室,她不够温柔小意,也不够大度体贴,殿下骄傲、强势、博闻强记、运筹帷幄,他忽然有些想不明白,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自己只觉得她可怜可爱?
    是因为她只在承恩殿里撒娇耍赖吗?殿下在别人面前……又会是什么样子?
    “妃君。”昨晚李高熬了一夜,今天白天由掌案太监仇开济近身当值,这位仇常侍生的圆胖,面团儿似的脸上开了两只弯弯的笑眼,是以年纪虽然不大,宫中的人缘却极佳,谁看见他都乐意上前攀谈几句。
    姚琚回过神来,揉了揉眉心:“什么事?”
    仇太监也不耍花腔,开门见山道:“方才药膳局的陆女史遣人给无圣斋送了些外用的伤药,听说是殿下出门前悄悄吩咐的。”
    伤药?陈君受伤了?姚琚心中隐有些异样的感觉,陈菩不会借伤邀宠,他很确定他不屑做那样的事。
    “良俤近日去过哪里?好端端的怎么会受伤?午后服侍良俤之人各笞十板,以儆效尤。”
    “妃君,妃君息怒。恕奴婢多嘴,殿下一大清早特意避开人吩咐,就是不想此事闹得人尽皆知,咱们还是装聋作哑,尽量别过问的好。”仇常侍仍是一张和善的笑脸,“毕竟龙有逆鳞,触之……恐生不祥。”
    姚琚瞬间神色一震。逆鳞!冯献灵从不介意手下的奴子臣僚各怀私心,她能容忍鱼兴的贪财,王女史的贪权,詹事府诸人的固守陈规、万事求稳是因为当了六年储君,殿下有御人的自信。她真正的逆鳞……是不忠。
    “你怕我被废时带累你的家人?”
    冷汗涔涔而下,太女妃唇上的血色一点点消失殆尽。他应该反驳的,当时他明明察觉到了这句话中暗含着的汹涌的失望、愤怒和难过,却因种种顾虑、种种为难没有开口。他应该告诉她不是那样,姚琚从不认为殿下必遭废黜,也并非没有做好与殿下同生共死的准备,只是……只是舅舅待他有大恩,他担心来日东宫与圣人再起摩擦,会波及本来无辜的表妹罗婉。
    “殿下现在哪里?”好不容易平复心情,姚琚甚至没发现自己手里还紧攥着那本汉人所著的《围棋赋》。
    仇开济抬眉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将头伏低:“回妃君,这个时辰,殿下大抵还在弘文馆。”
    “待殿下回来,派人问问今日往何处摆膳。”
    可算是想通了,仇常侍凝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喏。”
    他让人做了她喜欢吃的羊肉汤饼,又蒸了些上次她很中意的菜蔬和兔肉,谁知一直等到午时三刻那边才来人回复。传话的小太监气喘吁吁,说殿下今日于丽正殿摆了午膳,请太女妃自便。话罢大概是怕他责难,又十分隐晦的提示了一句:“时气反复,三公主旧疾复发,近来常有神思倦怠、昏昏欲睡之状。”
    剩下的话不必挑明,他们这位太女殿下严于律己,更严于待人,而且越是亲近之人越是要求严格。三公主的功课时好时坏她自然要花费十二分心神紧盯着此事。太女妃点了点头,笑道:“如此,你下去吧。”
    小太监如蒙大赦,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傍晚时分,没等他派人再问,丽正殿提早传了晚膳。
    姚琚:“……”
    一连四天,她总能找到理由不见他,不吃他送的东西,也不肯看他递的书。甚至,不知是不是为了气他,殿下专程抽空去无圣斋吃了顿午膳(……)。七宝佛珠、象牙雕的罗汉菩萨像、金银莲花纹对杯,赏赐源源不断的流进陈君库房,人人都道良俤的好日子来了。
    第七日中午,冯献灵踏进无圣斋时陈菩正指挥太监们将她新赐的一尊小罗汉像(金像)丢去杂物房:“雕工尚可,形意就太俗了,摆在堂上刺眼睛。”
    冯献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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