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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需闭眼。
    便是一望无际的黑景,伴着忌惮而惶惶的静谧。无光渗透,无缝渗光,如茫茫深夜,难安闭眼时,黑珠子肆意在囚牢里转动,也逃不出的虚无和孤寂。
    挣扎,漫无目的的奔跑逃离,一声又声的喘息,无措又绝望的停下。
    人潮霎时间涌来,撞过他的身躯再没于远方。他跌跌撞撞,只得用力掰开聚合的人群,朝逆流处奔离,人群纷纷扰扰背对而行。
    一声惊雷划破。
    “哥哥,你醒啦?”
    头晕胸闷的难受感还依存着,四肢酸疼,他缓缓张了眼,一张稚嫩的脸放大般落入眼眸,笑了笑,便抬起有些失力的右手,摸了摸她的脸蛋,想唤一声她的名字,喉咙却嘶哑得厉害,只好作罢的看着她笑着。
    “妈!哥哥醒了!”林音见林凉苏醒,忙跑出去唤着林母。
    林母走来时,林凉已经从床上起来了,正整理着衣衫,看着她,眸里波澜不惊。
    林母见状,倚在门边,神色漫漫,“还是要走?”
    这世上确定一个人很难,确定一辈子更难,可那都是长大了才说的话。少时却有着天赐的勇气去以为牵一次手就能过好余生,便能与全世界背离,目瞪着回应大人眼中的叛逆和你会后悔的奚落几近执拗地说,是啊。
    我就是要跟你们口里念叨的傻子在一起。
    你们再怎么拦着我,那又如何。
    林凉动了动腿,一瘸一瘸地绕过林母,声音带着沙哑。“是的,母亲。”
    “你确定你要违背你爸的话?马上跟那个傻子断了,听到没!林凉,你小时候最听话了,怎么现在变成这样?”林母皱着眉,拉住他的袖子,语气责备。
    “可能是因为我长大了吧。”林凉弯了弯苍白的嘴唇,手指用力的拨开她的手。
    林母咬了咬牙齿,“你父亲性子是有点急躁,但还不是你做的事太过了。你想想,我们辛辛苦苦养你十几年,就盼着你望子成龙,结果竟然你逃了高考去跟什么傻子在一块,还进了警局,你这要是被媒体抓到,你爸的位子还要不要了…”
    “林凉。她是个智障。自有她家里人去照顾她,你不能把自己栽在她身上…你本该考完试去海外留学,风风光光的一生,就算你找个平常家的女孩也总比那个傻子强啊…”
    絮絮叨叨的,平时也没这么多话。
    轻微的皱眉,展颜后又平淡的回她,“嗯。我知道了。”
    “林凉!”林母带着怒吼,死死盯着他一拐一拐的背影正向她逐渐远去,“感情不能成为生活的全部,你太重感情了。”
    那时他回她什么,好像是说…
    “我宁愿是感情支撑着我的生活。”
    只不过声音因为病痛而显得微乎其微。
    “好,你走!”她带着冷笑看着沉默离去仿若视死如归的少年,“可别说我这个做妈的没提醒你,这个世界是由规则铸成的。你现在只是高中学历,除了点基础的数理化和英语知识,连半点社会也没接触过,文凭虽然只是张纸,但上面的字却是实实在在被人第一眼就想看重的。你不出国去混点人样回来,不靠家里人给你打点,仅凭现在就想赤裸裸的进入社会?”
    她的话随着他的步子不停。
    “而你这个大少爷还想挣钱照顾一个傻子?林凉,你真的是越长越糊涂。”
    糊涂么…
    十七岁的夏季,他第一次遇见宋轻轻,如她姓名般轻如薄叶,一生浮沉-
    林凉哥哥,你看起来很难受-
    你学我啊。有时候我觉得很难过的时候,我就去看花看草去吹风,你看,花知道你难过所以盛开了想逗你开心,草知道你难过所以挺直了身子告诉你要坚强,风知道你难过所以拍拍你的肩安慰你-
    好吧,林凉哥哥,这些话其实是我在书上看到的,我看你不开心,所以背下来…-
    那个…书上还说…拥抱才是治疗难过的解药。林凉哥哥,我抱抱你,你就不难过了。
    阴暗孤寂的人容易受纯白单一的诱惑,如教徒碰上志同道合的信仰。幼稚发笑的言谈,却竟能勾拨他的灵魂。多少春秋,便衍生出多少的贪心不足,想占据她的手脚,再吞并她的骨头,彷如浑然一体才能终止罢休。
    十八岁,他救她于生死一线,并把自己本将辉煌的青春岁月搭进去了。
    那时谁都叫不醒这个离经叛道的“疯子”。
    “哥哥要去哪?”十岁的林音看着林凉步子不顺的出了门,带着疑惑以为他只是短暂的出行,侧过脸问着一脸阴沉的林母。
    “他自己会知道回来的。”林母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轻轻的笑了声。
    脸色也太难看了些,隔着大街上的橱镜看得里面的人一副邋遢相貌,下巴处冒出密密的青茬,唇色惨白失色,双唇干枯得如旱地般,面颊上还留着青色的伤痕,眼尾拉塌,像个活死人般,只有衣衫整洁些。
    便买了瓶水,润着唇喉,公共洗手间里用着新买的剃须刀剃去胡须,再洗了把脸,拍着面颊,抓了抓头发,看着镜中的人脸色稍微恢复了些人气才离去。
    经过一家商铺,他停了脚步放眼望了望。是家女孩子的饰品小店,孤身的他在这群爱美的女孩子间显得突兀而尴尬。
    他低了低眸子,还是走了。
    …
    “说好明天就来的。你看看都几天了!”一脸怨气的宋轻轻努着嘴放开他的手心便指着窗外明晃晃的太阳。
    “我这…看太阳也看不出是几天啊….”林凉眯了眯眼顺着她的手望去,刚醒的他什么都没看的确也不知是几天了。
    “你你你…你还顶嘴!”宋轻轻手一收,两眼一瞪,恶狠狠地盯住他。
    林凉无辜的看着她,而宋轻轻也如他愿的说出了答案,“这都叁天了!你骗我…说好明天,你还保证了的。”
    他只是没有想到自己会晕厥…林凉有些沉默的看着她。
    “你知道这里晚上有多黑吗?我一个人在这里好害怕…”宋轻轻又努着嘴看着他,“我看着墙上的时钟就开始扳手指数时间,可是双手都用两遍了你还没有回来,那个婆婆也不说你去哪了…林凉哥哥,你个骗子!”
    她老是在夜里惊醒,梦里都是那男人狰狞而恐怖的面相,她浑身是血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醒来却只是漫长的黑夜和宁静,她害怕的抽泣着,将头捂进被子里捏着被角一遍遍的骂他“坏人”。
    可第二天却又无比期待着他的到来。
    经过那事后的宋轻轻,于是便对林凉产生了更强烈的情愫,更相信别的男人脱她裤子和衣服就是要杀她的意图,这种低级谎言,这种意识却牢固的根扎在心,也更相信林凉会来救她,由此信任与依赖像是雨涡般,由点至面的铺开。
    无条件听从他的话,无意识的缠着他,还会耍些从没有过的小女孩的娇气。
    林凉听了,心里叹了口气便含笑的捧着她做气鼓鼓的脸颊,温言细语的说着“对不起。”便突然从兜里拿出一个樱桃模样的发卡放在她手里,又说,“那戴上这个,美丽的宋轻轻还生气吗?”
    “哇,好漂亮!”宋轻轻一把捏住,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上面的花纹,是她在别的女孩头上见过的好看的发卡…想着想着,她的嘴角就掩不住的弯了。
    可是她抬眼看着对面少年也笑得如意后,宋轻轻的嘴立马下划摆出不高兴的模样,像个战斗的老母鸡般。
    她才不想那么快的原谅他,不然下回他还骗她。
    “我不稀罕。”宋轻轻扔在他手边,眼神不屑,眼角却瞟着那发卡纹丝不动。
    可是糟了…万一林凉哥哥也生气了把它收走了怎么办…她可喜欢这个发卡了…
    于是她清清嗓,准备给林凉一个台阶下。
    “那你还想让我做什么呢?”他却这样问她。
    宋轻轻转了转眼睛,看着电视里的综艺节目突然心生一计,便说,“我想看你跳舞。”
    林凉恨不得有水一口喷出来,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膝盖,张了张嘴想说些话来,却看着她期待得如水溢出的双眸,又看了看她还没痊愈的伤口,滚了滚喉结,顿了声才说。
    “好啊。不过我不会跳,你可不要笑啊。”
    说让不笑,可宋轻轻还是忍不住看着林凉僵硬的动作嘻嘻笑出声来,一会捧着嘴笑,到后面便直然的大笑出声来,还心想着一向全能的林凉哥哥怎么跳起舞来这么滑稽啊。
    林凉摸了摸泛疼的胸口,膝盖的疼痛因为用力拉扯再次叫唤起来,他忍住叫嚣的痛意,笑着问她,“这下不生气了吧。”
    宋轻轻却收了笑,一时抿着嘴,小心翼翼的看着他,说,“   那…那个发卡我还能要回来吗?”
    林凉缓缓走过来,拿起床被上的发卡,细致而小心的戴在她头上,怕弄到头皮,一面便说着,“那本来就是你的啊。”
    “谢谢林凉哥哥!”宋轻轻开心的抱着他的手臂,一面便伸出自己的小拇指凑到他眼前,双眼溜溜的看着他,笑意满容,说,“那我们和好了!”
    他的小拇指也渐渐靠近着。
    接近夜晚的天带着朦胧的雾色,许是尘埃的掺和。静谧的走廊里,传来几声电子渲染的声音。
    “林凉!你把宋轻轻带去哪了?!她姓宋!是宋家的人!你凭什么带走她!”
    “是。我妈是做错事,但那也是我家的事!你没有资格把她带走!”
    “什么?!你要对我妈做什么?!就算你家有权有势,那也是犯法的!我劝你收了你的那些话!”
    声音戛然而止,只留脚步声,缓缓的,一轻一重的,带着忍意。
    我想照顾她,我还想教会她长大,能立足能活得自在招摇漂亮。
    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
    不知道谁是谁的缧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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