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迪触电般往后弹了一大步,踩到台阶边界失去平衡差点摔倒,手肘撞到墙上发出咚的巨响,他捂着手肘靠在墙边,惊魂未定地看着你:“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你置若罔闻,匍匐着接近他,木地板被你的膝盖碾得嘎吱作响,你好像听见埃迪和毒液轮番对你喊着些什么,但你一时间分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不管了,你得让他们消气,仰头,塌腰,爬的时候要扭臀,动作别太快,咬下唇,眼神,眼神该怎么样来着?你拼命回忆女人们的教导,想象你是犯了错的狗,对,乌瑟尔犯错时会露出什么样的眼神?快想起来,快照做……
    流体般的黑色触肢拦腰将你拔起,你胡乱挥舞手臂试图挣脱,温凉滑腻的触肢干脆利落地缠住你的手腕,啪,腕骨撞到一起,一股大力猛地攥住你的手臂向上提起,你被扯得失去平衡,脚尖摇摇晃晃悬在半空中。
    “你在干什么?”毒液冲你吼道,两片纯白狠盯着你,涎液从尖牙上滴滴垂落,砸到你的衣角,没渗进去,欲言又止地挂着。
    你在试图平息他们的怒火,你怯生生地抬眼,可这似乎并不起作用,毒液箍着你手腕的力气大得可怕,埃迪脸色铁青,你搞砸了。你搞砸了。
    你张了张嘴,在你反应过来之前,一声短促的抽泣从你喉咙里溢出,你的声音发紧,发涩,支离破碎,连不成句子:“别……对不起……我的错……”
    别赶我走。别赶我走。别赶我走。你又张了张嘴,你想这样说,但不知为何,你始终无法完整地说出这个句子,自惭形秽和愧疚堵住你的喉咙,你不配,你一无是处,你肮脏,你已经给他们带来足够多的麻烦了,现在还害他们为你争吵,你不配,你恨你自己。你应该走。不过是从梦中醒来罢了,你可以习惯的,你都狼狈苟活那么久了,再久些也无所谓。你可以的。你应该离开。
    “我明天……明天就走。”你说。你想让自己听起来平静些,你从毒液光滑皮肤的倒影上看见自己的满面泪水。毒液轻轻把你放到地面上,你胡乱抹了抹眼泪,低着头看地板。
    “没人要赶你走。”埃迪给你递了张纸。
    “谢谢。”你接过纸巾,“我明天就走。”你又嘟囔了一句,你不敢抬头,你不敢看他的眼睛,你不愿意从那双温和的蓝眼睛里看见自己的身影,你怎么配出现在他的眼睛里?你已经惹太多麻烦了,你打扰了他和毒液的生活。是,毒液的确时时刻刻表现得像个混蛋,但它比你过去认识的所有人都要好,它从没有真的伤到你,它还陪你去探望乌瑟尔,你在心里偷偷把它当作朋友……
    你怎么敢打扰到他们?
    “你为什么要走?”毒液问道。
    “都是我的错……”你轻声说,你觉得视线又模糊了,外星生物探头到你面前,冰凉凉的额头贴上你,它疑惑地问道:“你有什么错?”
    “你和埃迪……”
    “跟你没有关系,”埃迪又抽了张纸巾,轻轻按压你的眼角,“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是毒液这混蛋……”
    “我?”毒液转过头低吼,“我什么也没干!”
    “我告诉过你不要碰她,可你还是……你知道吗?我不想再继续这个无意义的对话了!”埃迪瞪了毒液一眼,“总之我不允许你再吃她的内脏!”
    “为什么?”毒液说。
    “这对她的身体不好,”埃迪说,他赶在毒液开口前捂住它的嘴,“而且我不愿意,我不愿意,可以吗?我知道被寄生和被吃内脏是什么样的感觉,可能听起来有点怪……但我觉得这是很亲密的一件事,我不想它发生在你和她身上。”
    “我还寄生过狗,也吃过狗的内脏。”毒液说。
    “这不一样!”埃迪说。
    毒液动了动触肢,你觉得这是个耸肩摊手的动作。你有点想笑。
    埃迪显然也看出来了,他皱起眉头喝道:“毒液!”
    “好吧,好吧。”毒液说,“那你也得别再这么关心她了,我也,嗯,我也会嫉妒。”
    “可我的关心完全在正常范围内。”埃迪说。
    “那我的行为也很正常。”毒液说。
    埃迪举起手:“行。”
    他转向你,拍拍你的肩膀:“好了,我们的矛盾已经解决了。”
    “我和毒液会因为你的事争吵,恰好说明了我们依然深爱彼此,你没有给我们带来麻烦,”埃迪注视着你,认真地告诉你,“你也没有做错任何事。”
    “请不要离开,”他咧嘴笑笑,“你是很棒的助手。我需要你。毒液也需要玩伴。”
    你没来及哭,甚至没来得及感动,埃迪就已经收去了笑容,他严肃地盯着你,说道:“现在我们来谈谈你刚刚的行为。”
    你咽了咽口水。
    你这才意识到,他们还不知道你曾是流莺。
    “你刚刚……刚刚的行为,是谁教给你的?”埃迪斟酌了一下用词,谨慎地问道。
    你该说出真相吗?你犹豫了,毒液反复摸索过你的口腔,比触手更恶心一万倍的东西也贯穿过你的口腔,你的眼睛因为饥饿与无望的未来流过泪,也因为撕裂痛和干呕而溢出生理性泪水,深夜里毒液蚕食过你的内脏,更早的深夜里无数的男人分食你日渐枯萎的灵魂。
    你不知道他们会怎么看你,你再次觉得自己脏,你知道这让你无处遁形的东西叫尊严,不不不,你不该有尊严,想在街头活下去就得忘记这没用的东西……但现在你又不在冰冷的街头了,你住在埃迪的阁楼里,盖着蓬松温暖的被子,穿着菠萝印花的浅蓝色纯棉睡衣,可你还是不想要尊严……它让你胃里发冷,像是麻药过去,身体恢复知觉,创口开始疼痛。
    “嘿!”埃迪摇晃你的肩膀,掐住你的腮帮子,“快松开!”
    你愣愣地望着他,血味在你嘴里蔓延。你把嘴唇咬破了。
    埃迪叹了口气,松开捏着你脸颊的手,两只手扶着你的肩要你和他对视:“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如果谈论它真的让你这么痛苦,我们可以不谈,但我想要你知道,你刚刚的行为……”
    埃迪有点不自在,你看出来了,他目光躲闪,按在你肩头的手无意识地抬起,像是想摸摸鼻子,但抬到一半又放下了,坚定地按回你的肩头。
    “……是不对的,”他说,“我不知道是谁教给你这些,但这不对。”
    埃迪不说哪里不对,只是重复告诉你你不对。他越来越不自在了,但他还是竭力和你保持对视,蓝眼睛眼尾的肌肉紧张得微微跳动,下颌绷紧。
    你该坦白吗?可埃迪说你也可以选择不谈这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是吗?你只要告诉他你以后不会再这么做就可以结束他的不自在,这事会了无痕迹地过去……真的了无痕迹吗?你感觉到他按在你肩膀的手比刚刚要用力一些,像是在焦躁些什么。
    你发觉毒液一直保持沉默,它悬浮在你们旁边,两片纯白无机质地凝视你们。你忽然明白了,没错,你的确可以选择不谈,但这事不会了无痕迹地过去。
    “我以前是妓女,”你说,“最便宜的,站在路灯下,巷子里的那类。是别的女人教给我的。她们说这可以让男人们别那么生气……我以前惹恼客人的时候用过,挺管用的。”
    只是对你和毒液没有效果。这句话你没有说出来。
    “噢。”埃迪的手松了一点,但还搭在你肩头,他看了一眼毒液,又继续和你对视,像是一时间不知该回应些,他又噢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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