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妍妍披着件深蓝色的斗蓬心神不定的原地打转。她的身后跟着名婢女,身量颇高,同样披着青色的斗蓬遮住了身形。
    一辆马车驶停在她们身边,足利从车内露出脸来:“上车吧!”
    妍妍与侍女对望一眼,踏上了马车。
    “快些!”妍妍不待坐定就急道,“今晚国公爷与人吃酒,我要在他回府前赶回去的!”
    足利从袖中抽出张纸:“这是你父亲和汉王定下的买卖契书。”
    妍妍深吸气,露出一直抱在怀里的画匣子,双手打着颤,将画卷缓缓展于桌上。
    马车内灯光明亮,足利蓦地瞪大眼,一寸寸一分分的审视着画面,见到第一名仕女轻薄的衣衫与晶莹的肌肤时,不觉展颜一笑。
    “你看清楚了!”妍妍气息急促,“这是唐朝的周昉的原画!世上绝无第二的真迹!”
    足利揣摩宋版的《簪花仕女图》已久,对此画的细微之处了然于胸。之前在定国公府虽然赏过了真迹,但也只是惊鸿一瞥!此时再度相逢,不由自主的就将宋版的仿作与它比较起来。她先看人物,再盯着画卷左右侧的一株辛夷花反复揣摩。
    妍妍不住的往外看时辰:“你看完了没?”
    足利松了口气,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你看这株花——”
    妍妍不耐的道:“辛夷花,怎么了?”
    “若说宋版与真迹有何不同之处,便是这丛花了!”
    妍妍按着性子问:“怎么说?”
    “周昉的原画固然精妙。但是若论花鸟,还是宋朝画院的本事登峰造极!所以,宋版的仿画,在这株花上更胜一筹!”足利自得的微笑,“真迹无误!”
    妍妍又与身边的婢女交换了个眼色,见她动作极微的颔首,嘀咕道:“还有这种讲究!”
    足利确认了真迹,遂递给她一只画匣:“你们也检查检查,买定离手,离了这马车,我可是一概不认!”
    妍妍的婢女立即小心的卷起真迹放入盒中。又将足利交予的画卷打开细查。
    灯光下,足利瞥到婢女纤细的手腕玉白般的手,心底略觉意外,顺着手看向她的脸,心中格登一记:“想不到陈夫人的婢女,竟然也是难得的人材!”
    掩在衣帽中的女子长眉凤目,流转生情。幸好红唇轻薄些显出股冷意,气质出尘。十足十谪仙般的大美人!
    婢女对足利的称赞恍若不闻,妍妍哼了声没理她,只盯着画看。
    大约是难得见到能与自己匹敌的美人,足利心中有些不太舒服,更有另一种熟悉的感觉,令她心生不安,忍不住又问:“夫人的婢女怎么称呼?”
    妍妍扬眉道:“奇了!足利小姐盯着我的婢女做什么?她长得再好,那也是我的人!与你何关?”
    不想足利竟凑近了婢女,越看越觉异样的眼熟,但偏偏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只是直觉告诉自己,她遗忘的那个人,非同寻常!立即啧啧叹道:“陈夫人,我实在喜欢你这婢女,不如送她与我一齐回东瀛吧!”
    妍妍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足利媚笑:“这般的美人,一定会在我东瀛大受欢迎的!”
    妍妍惊异之后,掩袖低笑不止:“你想要她?带去东瀛?足利小姐,您觉得您的母国与我大明朝比如何?您国内的那些男子,比我大明朝的男儿如何?”
    足利面色微变,索性耍起赖:“咱们一画换一画,你再用这名婢女换回你父亲与汉王的契书即可!”
    妍妍勃然大怒:“你竟敢出尔反尔!”
    足利哼笑:“陈夫人,一个小小的婢女而已,你也不舍得?还是说她另有身份?”
    马车内的氛围刹时连呼吸都闪出火花。那婢女在妍妍耳边说了句话,妍妍勾唇一笑,叹口气道:“行。我的婢女同意跟你走!但是,我也有个条件!你既夺了我身边最得力的人,我也要你以武田来换!”
    她的声音不轻,赶车的武田刹时手一抖!竖起了耳朵!
    足利的脸色变了!武田是她精挑细选的近身侍卫!一等的身手、绝对的忠诚、灵活机智,怎么能送给陈夫人?
    妍妍冷笑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武田加快了马鞭!
    “小姐,再晚就要关城门了!”
    这代表,足利讨价还价的时间不那么充裕了!
    足利死死盯着婢女的脸:“我到底在哪里见过你?”
    妍妍伸手道:“契书给我!若不给我,咱们就一拍两散!反正前面就是城门,我若大闹起来,你可得不到半点好处!”
    足利猛地被浇了头冰水!逼急了对方拼个鱼死网破,她得不偿失!
    当即不再纠结那婢女的相貌,递了契书给她:“你放心。我们今晚就出城!”
    妍妍接过契书,看到最后两个鲜红的指印,松了口气,立即将它撕成碎片!哼道:“下车!”
    武田停了马车,妍妍与婢女下车后,飞快的消失于夜色中。
    足利仍在费劲思索:“那个婢女,长得像谁呢?”
    武田因足利没有拿他换人,心情极好:“不论她长得像谁,都与咱们没关系。小姐,我们很快就能回到东瀛了!您拿到了真迹,将军一定会非常高兴!”
    足利蹙眉,微笑道:“是吧!”
    她带着丝不安,顺利的出了城,一路赶往宁波。
    “练白瑾那边如何了?”
    “还没查到他头上。快了。”
    “好。我们暂时在宁波港等他几日。一定要带他回去,今后方有人帮我们临摹古画!”足利打着哈欠,突然间一激灵:“练白瑾——”
    “小姐?”
    “我怎么才想起来!”足利惊呼,“那婢女与练白棠有几分相似!”
    她想到间仲龟密对白棠的盛赞,惊忧之下急忙取出画卷又审视了一遍,绷紧的身体渐渐放松。是真迹!没有错!
    必是陈夫人怕她再用假画唬弄自己,所以才让练白棠来掌眼?
    足利抿了抿唇,一时没能抑制心中的妒忌:白棠男装俊俏,女装竟也颠倒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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