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仰面向上看,天空中杀气纵横,一切战斗全都在日月星辰之间展开。
    那女子和巨犬上下飞舞,已经超越了人类的战争。作为凡人,我已经无法给顾倾城提供任何帮助,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我想大叫,但声音立刻被虚无和空气吸走,根本无法传递出去。
    渐渐的,舞台和乐队消失在空气中,一切都不存在了,包括天空中的女子和巨犬,也包括那女子从琵琶上射出的千百支长箭。
    我的四周什么都没有,只剩空白。
    终于有那么一刻,我突然叫出声来:“顾倾城,顾小姐,你在哪里?”
    我感觉到自己平躺在一张温暖的床上,猛然睁开眼,弹身跳起来。
    此刻,我竟然是在一间上下雪白的房间里,正前方的墙壁上挂着一张屏幕,上面的画面正是反弹琵琶舞。
    我走到屏幕前,伸出双手,缓缓地抚摸屏幕。原先那个陌生而且古老的女子因为有了顾倾城的存在,而变得富有温情。我再看她时,她也仿佛有了灵性。我曾经面对着这幅壁画,临摹过数千次,但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她理解得更透彻,更深入。
    我现在知道了,反弹琵琶是不得已而为之,并非炫耀技巧。
    右侧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医生无声地走进来。
    “龙先生,你好些了吗?”她问。
    她的声音非常动听,既有现代女性的干练,又有古典女子的柔美。
    “我现在是在哪里?”我问。
    女医生微笑着回答:“这本来是一个机密,但对于龙先生来说,五角大楼的一切都可以敞开。所以,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现在我们是在美军普天间军事基地。这里是第一区的高级病房,我是你的主治医生。”
    我顿时猛醒,原来大卫的机器果然发挥了作用,把我们带到普天间军事基地来。
    “他们呢?在哪里?”我问。
    女医生摇头:“你问的一定是大卫先生和顾倾城小姐。可是很抱歉,我们没有他们的消息。在最高机密实验室中,我们只等到了你。”
    我猛地挥手,激动地大叫:“怎么可能?顾小姐呢,我们明明在一起。”
    “你们在一起吗?你再想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女医生再次摇头。
    我清醒过来,知道自己说的只是一种想象。大爆炸发生时,我们三个已经各奔东西。我所谓的跟顾倾城在一起,只是因为看到了那种幻觉,看到了她化身反弹琵琶舞中的女子,跟那巨犬作殊死搏斗。在那时候,她不一定就是顾倾城,只是我感觉中的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顾小姐一定会没事的。”我喃喃地说。
    “发生了大问题,我们监测到一场大爆炸,对所有的高端科学仪器产生了难以估量的影响。这种实验涉及到很多物理学、化学上的高端理论,三言两语之间,我也无法向你解释。可是我想你一定知道大卫先生的地脉论,唯有地脉论才能解释这种变化。实验开始之前,我们曾经向大卫先生和顾小姐解释过这种实验的风险,也跟他们签订了数百份安全合同……”女医生解释了很多,但我都听不进去,因为这些话与事无补。
    如果顾倾城消失在天际,甚至消失在另一个层面,那么我们就不会再见面了,永远没有同步的机会。
    “你先出去吧,我想冷静冷静。”我用力摇头,想把这些混乱的思绪从自己的脑袋里挤出去,但是根本不可能。
    “你的确需要冷静,稍后,会有一位特殊人物来见你,给你解释这些复杂的问题。”女医生说。
    “谁要来见我?”我问。
    “扑克牌女王。”她回答。
    那是一个美军高级间谍的代号,在五角大楼的智囊团中首屈一指。最早,其代号并非是这个,而是因为她主导了沙漠战争之后搜捕红龙逃犯的事,并且把红龙的手下全都印在扑克牌上,形成了震惊世界的扑克牌追杀令。成功的一战之后,她才获得了“扑克牌女王”的称号。
    美国总统签署了特殊嘉奖令,让她永远使用这个代号,而且是全美唯一的。
    女医生走出去,我重新站到屏幕面前,死死盯住那张反弹琵琶图。
    现在,我只希望回到敦煌莫高窟去,看到壁画的原版,从那原版之中领悟顾倾城的消息。
    “也许一切都是徒劳的,我永远失去她了。”我低声自言自语。
    “发生了太多太多事,我也感到非常同情,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不要太早下结论,也不要过于悲观。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是人力无法把持的,但同样也有很多事接受着命运的安排。命运让你如何,躲也躲不过的。所以说,你们中国人认命,这是一种非常高级的思维方式,值得我们美国人终身学习。”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来。
    我回过头,见到的仍然是那位女医生,只不过她已经换下了白衣,换上了一套美军军装。
    她的脖子上挂着标牌,没有名字,只有一张马戏团小丑的扑克牌。
    我曾经在很多电视台的新闻中看到过她的形象,所以立刻明白,她就是传说中的“扑克牌女王”。
    “怎么还是你?如果只是一个人,何必出去又进来?”我苦笑着问。
    她优雅地微笑着,轻轻点头:“龙先生,一个还懂得自嘲的人就不会永远沉沦下去。看起来,你并不需要我的安慰,我们已经可以坐下来,慢慢聊聊过去和将来,或者说,聊一聊你将来如何领导黄花会。”
    “对不起,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说。
    她向侧面的沙发指了指:“先请坐,我可以慢慢向你解释。当然,如果你对我有意见,我的解释说不通的话,还有一个人可以向你做具体的说明。”
    我当然不会听她安排去领导黄花会,因为那就等于我变成了五角大楼的间谍,去领导一个存在很久的间谍组织。我知道黄花会的主力已经在敦煌莫高窟全军覆没,要想重建它,不知道要付出多少精力,相当困难。更何况,我是中国人,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国家。
    我坐下,她反而陷入了沉默。
    沙漠战争之后,为了扫清红龙的余孽,五角大楼做了很多事,包括签发了那一批扑克牌追杀令。那是成功的经验,但却无法复制。在沙漠中取得成功之后,五角大楼把这种经验搬到阿富汗地区去,却遭遇了又一次重大打击。
    看到扑克牌女王,我就能想到,最近十几年五角大楼在世界各地遭遇的失败。尤其是总统换届之后,五角大楼的处境越来越尴尬,真正的有识之士都会看清楚,那个历史悠久的国防机构应该进行改革了。
    我并不期待扑克牌女王给我任何好消息,或者说向我提出任何有意义的建议,毕竟我们是两路人。她是间谍界的骄骄者,而我只是中国江湖上的闲云野鹤。
    “龙先生,只要你肯答应我们,重建并领导黄花会,那么我将向你开放一则极度机密,跟她有关。”她指向对面的屏幕。
    她果然是谈判的老手,第一段话就刺中了我的要害,让我不得不好好坐着,听她讲完。
    “请说。”我说。
    “你先答应我。”她说。
    “我能答应你什么?帮你重建黄花会吗?那根本没有必要。因为你们五角大楼利用了太多华裔的智者,替你们在全球奔走。这已经伤害了中国人民朴素的感情,我又怎么可能助纣为虐呢?所以说,这件事根本没有谈下去的必要。”我说。
    她避开我的指责,低声说:“我们要跟你合作,自然要谈华裔的事。因为反弹琵琶图是中国古代人的杰作,是中国艺术家殚精竭虑的巅峰。如果我说,顾小姐回到了你们中国的古代,被困在某一个节点上,譬如说就在这张图画里,你会怎么办?难道你不会想尽办法救她回来吗?所谓的想尽办法,就是要借助于各种外力。纵观天下,要是论及间谍的实力,还有什么能超过五角大楼的?假如我邀请你重建黄花会,根本目的是为了营救你的顾小姐,那么你还会拒绝吗?”
    她有非常高明的谈话技巧,每一句话的核心,都是围绕顾倾城,逼得我耐心地听,而且无法反驳。
    屏幕上的画自然是反弹琵琶图的复印本,空有其表,没有灵魂。
    我相信,如果回到敦煌莫高窟的话,有了过去的经历,一定能从那幅壁画上获得更多灵感。
    “你说的一切都是假设,对吗?”我问。
    “即使是假设,在某些极端情况下也会变成现实。我作为五角大楼的高官,不可能说一些没有根据的话,因为那没有任何意义。龙先生,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的时间非常宝贵,每一小时、每一分钟甚至每一秒钟,都能决定几万人的生死,决定一个边缘小国的存亡。所以。如果没有必要,我就不会留在这里向你喋喋不休,而且还要忍受你的白眼。”她轻轻笑起来。
    扑克牌女王是一个美丽端庄、优雅动人的女子,如果不是在这里遇到她,如果不是知道她的身份,谁都想不到她就是那个一手领导消灭了红龙集团的超级间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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