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去问问她。”霍常寻挂了电话,“染宝。”
    她在房间打电话,说的是英文,他隐约听见了两句。
    “我还在考虑。”
    隔了十几秒:“应该要半个月才办得下来。”
    “好,谢谢。”
    说实话,他家染宝的英文说得很纯正,她声音又好听,本该悦耳,可他只觉得刺耳,她一说英文,他就会想到那个音乐学院以及——
    “和谁打电话?”他语气非常的不满,“又是那个师哥?”
    纪菱染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我给你炖了排骨汤,现在喝吗?”因为那锅加了一包盐的汤,他非要她再给他煲一锅一模一样的。
    他往下压的嘴角恢复了正常的弧度:“嗯。”
    妈的,他这么好哄?
    霍常寻都觉得自个儿中邪了,一锅汤就能打发他,算了,自个的女人,计较什么:“染染,你喜欢吃什么?”
    纪菱染盛了一碗汤,端给他:“我喜欢吃鱼。”
    霍常寻寻着她一双眼瞧,万年不变的懒漫调儿里多了似不确定的忐忑:“我一次都没见你吃过。”
    老爷子说他是猪蹄子。
    嗯,他是,被哄着惯着伺候着久了,就浑得不行。
    她垂着眼,轮廓都是安静的,站在窗台漏进的光里,像一幅静态的画,她默了会儿,挑了他对面的位子坐下。
    “我不是很会吃鱼,总被鱼刺卡到,不太敢吃。”
    父亲没有下狱之前,都是他剔好了给她吃,后来父亲出事,她就不怎么吃鱼了。
    霍常寻刚想说下次他帮她剔鱼刺。
    她摊开手心,将一张红色的银联卡放在了桌子上:“这里面有两万三,密码是六个零,我暂时只有这么多。”
    霍常寻手里的汤匙咕咚一声,掉在了碗里,汤渍溅在他袖口,他眉宇拧着:“你干嘛?”
    他眯了一下眼角,是发怒的前兆。
    纪菱染抿了抿唇,迟疑了很久,把那张卡推过去:“剩下的钱我会分期还给你。”那四十万,她从来没想过白白要他的。
    承了恩,就要还。
    这两万三,是她所有的积蓄。
    两万三,霍常寻一包烟都不止这个价,他脸色已经冷了:“纪菱染,别再说让我生气的话了,我脾气没有你想得那么好。”
    他很久没有用这种操天操地的语气跟她说话,平时大声都没舍得。
    偏偏,她不听话。
    “还有房子和车,不用给我,你能帮我母亲,我已经很感激你了。”
    细听,她声音有些颤。
    霍常寻声音也颤,被气的:“你什么意思?”
    她低着头,嫣红的唇被她咬地发白:“三个月已经过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拖什么,认真来算,今天是她住进来的第九十六天。
    多出来的那六天,她都在想,她不贪图的房子和车子,到底还在贪图什么?
    光从窗台漏进来,近在咫尺的璀璨,落在他眼底,却是灰白色,他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什么三个月?”
    她终于抬起了头,秋水剪瞳,清清徐徐。
    “你,”声音如鲠在喉,每个字她都说得艰涩无比,“你只包养了我三个月。”包养两个字,她咬得很重,沉甸甸的,桎梏着她,让她连扔掉他一件印着别人口红印的衬衫都没有立场。
    霍常寻一愣。
    完了。
    三个月期限这事,他忘了个干净。
    “这段时间谢谢你,”她双手被遮在桌布下,全是汗,“如果不是你帮我——”
    这一瞬,空前的危机感让他整个人都懵了,没有经过大脑的话着急忙慌地冲出了口:“我们继续好不好?我给你钱,多少都可以。”
    纪菱染难以置信地抬眸,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霍常寻,”她总是细细软软的嗓音因为气恼和委屈哑了,哽咽着,“我不是出来卖的。”
    说完,她撇开了头,眼角红红的。
    霍常寻浑了二十多年,没怕过什么,遇着她之后,他才知道自个儿也有克星,是真慌了。
    他还他妈结巴!
    “我、我说错话了,你你你你别哭,我道歉,我道歉!”他踢开椅子,到她跟前去,蹲下去拉她的手,一点平时的张扬跋扈都没有了,“都是我不好,我以后都不提钱了,你别跟我闹,不走了行不行?”
    真怕了她了。
    她要是走了,要是走了……
    她把手抽回去了:“我不想这样继续下去。”像他的那些女伴一样,等他腻了,用一套房子,或是一辆车子打发走。
    他手里一空,什么也没抓住,眼里的流光一瞬间全部暗掉,盯着她看了很久,突然嗤笑了声。
    “除了在床上,你一次都没有说过你爱我。”他泼墨的眸一点一点冷下去,“纪菱染,你是不是不爱我?”
    可你也没说过,在床上都没说过……
    她咬破了唇,一个字都质问不出来,没资格,也没勇气。
    霍常寻很会说甜言蜜语的,也很会哄人,只是从来不说那个字眼,应该不止是她,对别的女人也不会说。
    她以前在偷闲居时,听得红侬说过,霍常寻啊,浪天浪地,怎么可能被世俗红尘绊住脚,他就是头脱缰的马,路过了整个森林,也不会为了一棵树而作半刻停留。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非走不可是吧?”
    她默不作声。
    很久很久,点了头:“嗯。”
    不走,就是她的劫数,越陷越深,她渡不过的……
    霍常寻舔了舔牙:“好,你走吧。”
    他含在嘴里都怕含化了,他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都炸下来给她,他甚至连定下来的念头都有了。
    他这辈子的软骨头全给她了,可这没良心的……不爱他!什么都可以惯着她,唯独这一点,他受不了。
    娘的!
    他一脚把凳子踹翻了:“现在就给老子滚!”
    凳子咣的一声,很响,纪菱染身体下意识僵硬地抖了一下,咬着的唇破了皮,她撑着身子站起来:“锅里还有排骨,晚上你热一下再吃。”
    霍常寻冷笑了声,阴沉沉地看了她一眼,把桌上那张卡从窗户里扔出去了,然后,去厨房,当着她的面,把那锅排骨倒在了垃圾桶里。
    她转过身去,眼泪就砸下来了,到卧室只有几步路,她走了很久,身后乒乒乓乓地响。
    霍常寻掀了桌子,砸了那个天价的花瓶。
    这三个月,他给她买过很多东西,首饰衣服,还有很多小玩意,她一件都没有带走,行李箱都用不着。
    她就这样走了,一个帆布包装下了她所有的行李。
    霍常寻在阳台抽了一根烟,看着她推着那辆小绵羊,也不骑,那样推着,越走越远,他回头,一脚踩爆了窗台那盆仙人球。
    艹!
    艹艹艹!
    一个不爱他的女人,他再死乞白赖,就是孙子!
    霍·孙子·常寻抽了三根烟,去了车库,一进去就看见那个粉色的头盔被扔在地上,那个没良心的,居然连这个头盔都不带走!
    他抬脚,一脚给踹了。
    咣!
    头盔撞到了角落,滚了两圈。
    不会掉漆了吧?那么便宜,肯定掉漆了!霍常寻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骂了句粗话,去把头盔捡回来了,一看,果然掉漆了。
    头盔不舍得给他买个好的,可给他两万三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下,越想越气,他举起手就要砸了那个头盔,可半天——
    手硬是没松。
    妈蛋!
    他把头盔撂在地上,一脚给它踹出去,没用多大力气,那圆溜溜的家伙还滚得挺远,他捡回来,又一脚踹出去,正准备再去捡——
    “常寻,你那辆改装车——”
    陆启东脚一崴,踩到个什么东西,听见咔嚓一声,低头,看见一个粉嫩嫩的东西:“谁的头盔?”
    冷不丁地,刀子一样的两个字砸过去:“我的。”
    靠!
    这么娘儿们唧唧的东西。
    陆启东震惊了,然后就听见一声低吼:“还不把脚拿开!”
    哦。
    陆启东拿开脚,随即——咔嚓一声,碎了。
    丫的,他就踩了一脚:“水货吧,一脚就踩碎了。”脸上是很嫌弃的表情。
    突然,风一吹,阴森森,陆启东摸摸后颈,刚抬头,一个不明物朝他脑门砸来,他嗷呜一声,捂住。
    是一串钥匙。
    陆启东被砸懵了,还没反应过来,霍常寻搞天搞地的咆哮声就砸过来了:“陆启东,你他妈给老子滚!”
    我去!
    塑料花兄弟,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陆启东也炸毛了,揉了一把脑门:“干嘛瞎几把发脾气,不就是一个头盔吗?鬼叫什么,东爷送你一车!”
    送你妈!
    霍常寻咬了咬后槽牙,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喉咙:“这是纪菱染送的。”
    哦,小祖宗送的啊。
    陆启东哼哼:“让她再送你一个不就是了。”他刚想骂他见色忘友的狗东西。
    霍常寻阴阳怪气地说:“她把老子甩了。”
    “……”
    平生第一次,徜徉花海片叶不沾身的霍二少让人给甩了,陆启东挠挠头:“我用502给你粘起来你看行不?”
    霍常寻从齿缝里憋了一个字出来:“滚。”
    这暴躁劲儿,还没见过呢,或是活久了什么事儿都摊得上,霍常寻居然失恋了!看在哥们儿失恋的份上,陆启东给提点了下:“那只能你去追她回来了。”
    霍常寻舔了一下唇:“老子再舔着脸凑过去,老子就是狗。”
    一分钟后……
    他对着车轮踹了一脚:“艹!”骂完,拉开车门坐进去,一踩油门,迈巴赫一溜烟没醒了。
    陆启东站在车库门口挥手,诚挚地叮嘱:“霍狗子,你开慢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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