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好你自己,只要我还没死,你就永远是岑家的人。”岑牧野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便绕过眼前发怔的妻子,匆匆离去……
    走到楼梯口时,便隐约听到从灵堂传来的诵经超度声,岑牧野忽然脑中嗡鸣,踉跄了一下,险些一头栽下楼去。
    阿星见了忙赶上前将他搀住,“爷,从坪县回来那天算起,您都已经四天没合眼了,再这样下去,非得病倒不可!”
    岑牧野用力捏了捏皱起的眉心,强撑着打起精神,“今日便出殡了,再好好地送一送和叔吧……”
    香烛纸钱焚过后的烟气,弥散在整座岑府的空气当中,令人鼻酸眼涩,久久不散……好似亡故者灵魂的弥留,只想在这停灵的三天里,再陪一陪这阳间曾经最亲近的人……
    阿星垂下头,偷偷抹了抹不小心掉下的眼泪。
    岑牧野拍拍他的肩,低声安慰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等忙过这阵子,你也回去看看家人吧。”
    “我不回去。”阿星吸了吸鼻子,咬着牙恨恨道:“我没有家人,他也没有我这个儿子。要不是爷您每月给他那么多钱粮,他才不会拿正眼瞧我!我今年几岁了,我爱吃什么,我哪件衣服有补丁,和叔比他更清楚!爷,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您说,和叔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这么说没就没了?三天了,他老人家走了三天了,尸骨未寒,而那个姓傅的呢?您还让人好吃好喝的供着他,这算什么事儿!这些天,我想了想,您要是怕太太怨怪,下不去手,我来!折磨人的办法我多得是,我一定要替和叔报这个仇!”
    “阿星!”岑牧野大声将他喝住:“这件事,我自有分寸,你不准乱来!”
    “四爷!您要不让我动手也行,警署的赵署长就在楼下吊唁,只要您一句话,他们一定秉公办事!”
    岑牧野闻言脑仁更疼了,“这赵署长怎么又来了?昨日让人给他们送了多少?”
    阿星拿手比划了一个数,岑牧野便皱起眉头来,“让他们睁只眼闭只眼,倒是比雇他们杀几个人还要贵。再给他上加一倍,就说改日我再亲自登门拜谢。”
    阿星闻言急得直跺脚,“爷!我真是越发不明白了,原以为您从警署要人,是想私下狠狠整一整傅砚之。可我真没想到,咱们白白搭了条人命,现在居然还要搭进钱财救凶手?您再怎么怕太太生气,也该讲点原则吧?您这样,岂不是让和叔死不瞑目?”
    “你以为我把傅砚之千刀万剐,和叔就能安心了?”岑牧野反问道。
    “可是……”
    “好了,别说了。”岑牧野挥手将他的话打断,“傅砚之被抓回来的事,你们几个把嘴给我闭严实了,要是让太太知道,你就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爷……能瞒得住吗?还不如直接宰了呢……”阿星一脸的不情愿。
    岑牧野瞪他一眼,指了指墙上的挂钟,“还有两个时辰就要起灵了,去忙你该忙的事儿,不要再同我争论这些!”
    岑牧野面色铁青,阿星不得不把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岑牧野揉了揉额,边走边吩咐:“一会儿送殡时,多安排些人手守在主卧室门口,除了陆大夫和阿亦,其余的人不得进入。等我回来,若是看到太太有什么差池,我拿你是问!”
    阿星垂头丧气地跟在他身后,小声嘀咕道:“太太,太太,就知道太太……要是她自己想出去,谁能拦得住……”
    “都是废物吗!拦不住?!”岑牧野一个转身,将阿星吓得立马住了口,“拦不住就拿绳子给她捆上!”
    “是……”阿星嘴上应着,心中却已在为那些把守的兄弟叫苦不迭——回头把太太捆紧了,捆疼了,还不是照样得“提头”来见?试问,又有谁敢?
    的确,没有人敢。
    于是,守在门口的诸位,只能拿枪抵在自己的脑门上,逼着太太退回房中。
    等岑牧野回府,并带着陆大夫一起进屋时,看到的便是那个拒绝进食、拒绝进水的岑太太光着一双脚坐在地上,怀里还抱着那顶赤金的凤冠默默掉泪……
    “陆大夫来了,先起来好不好?”岑牧野走到她的身边,伸手搀她。
    麓鸣儿不应话,也不动,依旧坐在地上。
    岑牧野拿起桌上那碗还算温热的甜粥,舀了一勺送到她嘴边,“是饿了吧?那先吃点东西。放了糖的,是你爱喝的。”
    麓鸣儿不张嘴,撇了头过去。
    “听话,吃完了,好让陆大夫给你把把脉,再开一些安胎的药。”岑牧野语气温和,耐心地哄道。
    麓鸣儿回过头,含着眼泪,用愤恨的眼神瞪着他,“岑牧野,这个孩子,我是不会要的……”
    第九十二回 落胎
    岑牧野心中一沉,汤匙里的粥不小心洒了出来。
    “陆大夫来得正好,我的确需要一副药。”麓鸣儿伸手掸了掸洒在身上的汤粥,对着陆大夫似笑非笑道:“这药,大约不用号脉就能开吧?”
    “四爷,这……”陆大夫吓得冷汗都要下来了,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您先出去稍等我一会儿。”
    岑牧野发了话,陆大夫便求之不得地赶紧退了出去。
    屋内仅剩他们二人。岑牧野蹲下身,面色已不如刚才那般平静,他抓住她的手腕一字一句地沉声质问道:“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麓鸣儿冷笑:“落胎的意思。”
    她这副模样,叫岑牧野的心隐隐作痛,“就那么恨么?恨到连我们的孩子你都可以舍弃不要?”
    麓鸣儿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淡淡应道:“你是你。我是我。就算你把我关在这儿一辈子,这世上也不会再有什么‘我们’,更不该有这个孩子。”
    “你说没有就没有?”岑牧野伸手钳住她的下颌,低声威胁道:“只要你敢伤孩子一根汗毛,我就把傅砚之抓回来,让你看看我到底有几种折磨人的方式!”
    麓鸣儿被他钳制住却丝毫没有挣扎,她牵了牵嘴角,冷冷笑道:“岑牧野,就算你杀了傅砚之,我也不会为你生下这个孩子。它是羞辱,是你们岑家对我们的羞辱!”
    这话如刀子一般狠狠地扎进岑牧野的心里,钳在她下颌处的手渐渐松懈。
    不反抗,实则比反抗还要令人无能为力。岑牧野觉得自己在她面前真的是软弱得不像自己。
    “麓鸣儿,想不到你竟比我还要狠心……”
    “不狠心,难道还要任由你们岑家的人随意宰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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