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柟的剑术在大梁非常有名,他出道至今不过短短两年半的时间,逐一挑战大梁城内无数成名剑客,从剑术榜的三十多名,一口气爬到了第六名的高位,却未尝有过一次败绩,是大梁城内人人害怕的人物。
    很多人都在私下里猜测,费柟的实力绝不仅仅止于剑术榜第六,之所以他现在还待在第六名,只是因为前五名还没有被他下过战书!
    楼上大厅内的客人们听说齐国来的使者,要挑战大梁风头最劲的剑客费柟,还是以一敌四,均议论纷纷,但随即便被龙阳君的护卫们驱下楼去。
    这些旁观者的热情不减,纷纷拥在楼下和楼梯口探头探脑,甚至还有好事者去大街上吆喝,呼朋唤友地来围观。
    案几、软垫等杂物均被移到厅角处,腾空出了宽广的空间。
    楼上大厅内,只剩下双方的人。
    范痤和他带来的护卫们,早已经占据了大厅内一角,见到齐雨这外表看起来英俊倜傥的风流公子从包厢内走出,范痤的手下的护卫们都对齐雨这“小白脸”投以轻蔑的神色。
    范痤表面上一团和气,眼神中却也透露出了些许的不屑,看上去颇有些志得意满,显然是对自己的手下充满信心。
    昆胡和马大龙跟在齐雨的身后,马大龙对范痤的人怒目而视,恨不能替代齐雨上场教训一下他们,昆胡这巨汉却十分地平静,他对齐雨的实力极为信任。
    待范痤的人见到巨汉昆胡令常人仰望叹服、如天人般的雄伟身躯时,难免都露出了讶异之色。
    龙阳君和四名家将从包厢内鱼贯而出,他的护卫与范痤的人各自占据厅中一角,遥相对望,泾渭分明!
    龙阳君表面虽然从容冷静,其实内心却颇为紧张。齐雨身为齐国第一世家的嫡长孙,在齐国地位尊崇,若齐雨不幸战死,那么随之而来的外交纠纷将不可避免。
    外交纠纷并非最糟糕的事情,最糟的正是魏国目前面临的境况,一旦秦国图谋垣雍之事被证实,齐国的态度便至关重要,魏国如果在这个时候得罪了邻国齐国,便随时有可能陷入两面夹击的困境之中。
    龙阳君心中暗骂范痤不识大体,竟然在这样的时候主动来挑衅齐雨。若是寻常比武便也罢了,双方点到即止,分出个高下,龙阳君自会乐见其成,但这种以一敌四的战斗,却难免不会出现伤亡。
    真不知道这老东西怎么想的,他难道不怕大王怪罪下来吗?
    龙阳君咬着一口银牙,狠狠瞪了对面的范痤一眼。
    但见对面范痤有恃无恐的样子,龙阳君却是又开始摸不透他的意图了。
    范痤这老贼如此有底气,莫非是因为今日的挑战,得到了大王的首肯?或者干脆本就是出于大王的授意?
    想到这里,龙阳君稍稍感到安心,如果今日的挑战来自魏王的授意,那么费柟等人就不敢伤害齐雨。
    如果魏王也知道此事,那么只怕此次挑战,就是为了给齐使者一个下马威。
    然而这一切都是龙阳君的猜测,因此他仍是心跳不已,花容失色,担心引发祸端!
    …
    …
    包厢内。
    所有人都已经离开包厢,唯独唐举和肖月潭仍留在席中未动。
    房门合上,隔绝外面大厅的喧嚣,房间内便只剩下两人四目相对。
    闹中取静,隔绝一切纷扰,此时正是说悄悄话的好场所。
    “肖老弟怎么不出去看热闹?不怕你的主公有损伤?”
    唐举一手撑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地小口抿着酒,乜斜着浑浊的老眼,懒洋洋地问道。
    肖月潭面无忧色,切下一块烤肉,放在口中细细咀嚼,似是想起了齐雨曾经在临淄城掀起的科举制舆论浪潮,几乎将齐国的贵族官僚得罪了个遍,摇头笑道:“齐雨这小子胡闹惯了,我也管不住他,算了,眼不见心不烦!”
    唐举眼中睛光一闪,状似无意地说道:“肖老弟今日来找我老头子,不是专门为了叙旧的吧?”
    “唐公真是慧眼如炬!”
    肖月潭笑着拍了一记马屁,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封泥封的纸质密函,恭恭敬敬地呈给唐举。
    肖月潭作为齐雨的手下,当然是不会缺纸用的。
    唐举接过信函,摩挲了一下纸张,脸上露出讶异之色,却没有多问,而是拆开信封,打开内里夹着的一片薄薄的信纸,细细阅览了起来。
    肖月潭自顾自地在一旁喝酒,没有打扰唐举看信。
    唐举逐字逐句地往下阅览,浑浊的眼神渐渐变得犀利了起来,手中的酒壶也不自觉地放下,改为双手持信细读。
    待看到最后一个字,唐举一声不吭,认认真真地把信函连带着信封,一起投入案几上香炉,亲眼看着纸张在炭火中焚烧殆尽。
    一双老眼,也随之重新归于浑浊。
    唐举没有说话,抱着酒瓶子发起了呆。
    肖月潭也不去催他,在一旁大快朵颐,吃的津津有味。
    “邹衍这老小子,还是那么不长进,这么多年了,就一直追着个虚无缥缈的‘新圣人’不放,嘿嘿,怎么就不学学我老头子,好好享受晚年生活呢!”
    过了许久,唐举苍老的声音再度飘来,自言自语地呢喃道。
    “对于邹公的推测,唐公怎么看?”
    肖月潭放下了刀叉,十分感兴趣地问道。
    “我怎么看?”
    唐举摇了摇头,喟然道:
    “肖老弟有所不知,世人皆以为我唐举相面,只是看人相貌判其命运,殊不知这相面之术的精微之处,正在于面相于神相之别。人之面相是固定的,人之精气神却是流动的。但一般而言,神相是附着于面相而生,人的命运,仍是以面相为主,神相为补……”
    说到此处,唐举停顿了片刻,眼中闪过了迷茫之色。
    “让我老头子疑惑不解的是……齐雨这小子却与常人大为不同,他的神相几乎已经脱离了面相的约束,喧宾夺主,走上了截然相反的方向,这可真是奇了……我老头子在世上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这么怪的人!”
    肖月潭亦是呆了片刻,细细一琢磨,随即精神一振,问道:“这是否可以说明,齐雨此人天赋异禀,不同寻常呢?”
    “嘿嘿嘿……事出反常必有妖,肖老弟,齐雨这个小怪胎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老头子还想问呢!”
    唐举眯起眼睛冷笑了几声,忽然一瞪眼道:“行了行了,你有事找我老头子帮忙,就爽爽快快地直说,少给我东拉西扯、娘们兮兮的,你要是没事儿,就别打搅我老人家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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