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小小孩却并没有给男孩任何思索的时间,他已经缓步走到了男孩的身前,并且轻而易举的就从男孩的手中夺过了软剑。
    他此刻正像抚摸着情人那般,用一块洁白的布温柔的擦拭着剑身。
    失去了软剑的男孩皱紧了眉头,他艰难的让自己站起身来,擦了擦残留在嘴唇上的鼻血,眸光锋利,语气冷得像是冬天。
    “你到底是谁!”
    小小孩儿扔掉了手中的白布,苍白的脸上忽然亮起了一抹戏谑且玩味的笑容,在他灿然的异色瞳里闪烁着最炽盛的光芒。
    紧接着,小小孩儿便猛然挥动了手中明晃晃的软剑,毫不留情的就刺穿了男孩的整个胸膛。
    “我就是你呀……”
    “哼,噗——”
    被软剑刺穿胸膛的男孩闷哼一声过后便吐出了一大口鲜血,真真切切的痛苦,让他身体颤抖的同时又极命癫狂!
    “我应该早点杀掉你的。”异色瞳的小小孩不知从哪又拿出了一块儿白布,轻轻擦拭着剑身上的鲜血,“在爷爷找到你之前。”
    男孩缄默不语,他不太能够理解小小孩的话,他也不需要去理解。
    只不过,现在的男孩却一点都不想死了。在体会了这种几乎从未有过的痛苦之后,他忽然分外的想要活下去。
    像个人一样的,活下去!
    小小孩感受到了男孩那股突如其来的求生意志,那双灿然的异色瞳里,尽是显而易见的怜悯。
    然后,这个小小孩又再一次莫名其妙的难过了起来,面容狰狞,眸光却相当平淡,“你知道吗?我们就快要死了。”
    这种突如其来的难过让男孩睁大了眼睛,他本来面无表情的脸上瞬间就暗淡了下去,一行眼泪根本不受他控制的从左侧的眼角滑落。
    在这一刻,男孩竟然有了一种想要笑起来的冲动,可是脸上的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不会的,我们都不会死的。”
    男孩惊讶于自己拥有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情感,心里面却是止不住的难过。他在这一刻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好像自己马上就要失去一个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了。
    看到这个模样的男孩,小小孩苍白的脸上忽然亮起了一抹明媚的笑容。然后他再次挥动了自己手中的软剑,只不过他这次的目标,却是自己的胸膛。
    “永别了,我最好的自己……”
    鲜红的花蕾在小小孩的胸膛安然且静好的绽放,无穷无尽的哀伤仿若奔腾不息的河流,将呆滞住的男孩无情的淹没在了其中。
    “不!”
    男孩顿时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声嘶力竭的想向着那个小小孩儿狂奔而去。然而他与那个有着异色瞳的自己之间,却好像隔着两个完整的世界,无论他如何努力,都靠近不了分毫。
    汹涌澎湃的冰蓝色河水不留余力的冲刷着男孩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另外一个自己,在他面前活生生的消失。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滑稽可笑的命运啊!
    “这不是我要的命运!给我滚开啊!”
    男孩在大声的嘶吼咆哮,稚嫩的嗓音却挤出了恐怖的声响。隐约间好像有着无数的光芒从男孩的身体里迸发了出来,一对虚幻的蝴蝶型光翼忽然自男孩的蝴蝶骨后伸展开来。
    “哗啦啦——”
    水流分开的声音在男孩的耳畔嘲讽似的咆哮,但他终究还是来到了小小孩的身前。他一把拔出了刺穿异色瞳男孩胸膛的软剑,霸道且倔强的将这个从未发现过的自己拥入了怀中。
    “不要死啊!不要死啊!”
    这个时候的男孩尽管拥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但他仍旧像个被人丢弃了的破旧木偶般,茫然无措的说着幼稚可笑的话语。
    但男孩终究不是真正的神明,他只是一个守夜人,一条在命运之河里身不由己的鱼儿。
    等待男孩的只有仿若宿命般的一张又一张大网,他对于怀中自己的消失,无能为力。
    “别太难过。”
    小小孩虚弱的将脑袋搭在男孩左侧的肩上,虽然他的身体已经暗淡得马上就要消失了,他却仍旧安然的笑着,“只要你还活着,我就不算真正的死亡,能够让你提前拥有这些梦寐以求的东西,即使是我死亡,你也会感受到快乐的吧?”
    “起码,我很快乐呀……”
    “哗啦!”
    就像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被男孩拥抱在怀中的小小孩就这样变成了无数光点,消散在了这片冰蓝幽深的河流之中……
    曾经在风雨里奔跑,后来在夕阳下歌唱。
    站在海天相接的远方,寻找远方……
    “滴答!”
    “滴答!”
    水滴在不被光芒照耀的地方坠向地面。
    男人脊背笔挺,猩红色的披风在他身后翻飞,他握紧了手中的剑,目光凝练,紧紧的盯着在他面前,那个穿着一身白大褂的中年男人。
    “格勒,我这次代表仲裁骑士团而来。”
    “然后呢?”这个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正是那个即将彻底堕落为怪物的所谓的神。他面无表情,却眼神狂热,只不过他的目光没有看向那个仿若骑士的男人。
    这个时候,在他眼中的,只有那个为了刺杀他而来的守夜人——已然陷入深度昏迷——随时都会暴走的男孩。
    “跟我回仲裁法庭吧,一切都会回到正确的轨道上来。”
    “哼!”格勒不屑的冷笑一声,终于将目光挪到了那个男人的身上,“李飞扬,你可是清楚的知道,在那片霓虹之下的,都是些什么样的鬼东西,他们会放过我?别开玩笑了!”
    李飞扬微微摇了摇头,没有过多的言语。他只是缓缓拔出了挂在腰上的剑,那双漆黑的眸子瞬间变得金黄,滚烫的徽记在他的额头之上熊熊燃烧!
    面对气势汹汹的李飞扬,格勒却是再次转过了头去,根本就不看他一眼。
    此刻在格勒的脸上,除了显而易见的狰狞外,就是极命的癫狂!
    与这个男孩相比,就算是天塌下来,都不再重要了……
    明亮的白炽灯下,李牧迪百无聊赖的翻看着他爷爷留下的笔记本。
    纸页泛黄,字迹却是异常清晰。那里面没有多少故事,只是写着一些李牧迪根本就看不懂的话。
    他知道他曾经有过一个爷爷,也就是他爸爸的父亲,但是,李牧迪却并不知道他爷爷哪怕一丁点儿的信息。
    “爷爷,你到底是谁呢?这么大的雨,可别淋着了呀!”
    疑惑挤满了李牧迪那双明亮的眸子,可是任他想破脑袋,都不可能会得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事实的真相往往掩盖在铺天盖地的命运洪流之中,不是光靠一本看不懂的笔记,就能够肆无忌惮的翻江倒海,寻找答案的……
    当你站在高处,近乎全知全能的时候,在你眼中的世界会变得无比真实。
    然而那些达不到和你相同高度的人们,却会被虚幻与不真切的场景蒙蔽了双眼。
    所以他们在你的眼中是愚昧且癫狂的,然而他们却并不会对你给予理解。如果你不够强大,你在他们的眼中,甚至是异端,是邪恶,是最应该驱逐的存在。
    在最开始的时候,你可能还会想着要去向这些被虚幻蒙蔽了双眼的人们去证明你所看到的真实,可最后换来的也只不过是自己的遍体鳞伤而已。
    你感觉到了悲哀,但你不能悲哀;你一直深陷于绝望的漩涡之中,然而你却只能异常倔强的告诉他们,要相信希望。
    看不真切,所以会有希望,然而你却看得分明,所以你愈发的觉得悲哀。
    至高处可摘星揽月,但你的心却开始逐渐冷却了下来。你看到了真实,也看到了未来,所以你绝望,你怒吼,你孤身立于命运之河的上端,企图独断万古,企图用一己之力去抗衡所谓的宿命。
    然而一切孤立系统的熵永不减少,并且不可逆!
    全知全能,便是悲哀的开始。在这个世界里面放眼望去,你甚至找不到有那样的一个人,能够与你肩并肩站在一起,看一看你所能看到的风景。
    这个落寞的人间,你到底还在执着些什么呢?
    春去秋来,时光荏苒。
    沧海变换桑田,物是已然人非。
    你仍旧孤身一人站于高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为了明明就是错误的方向而执着。所以你的眼中剩下的,除了落寞以外,也就只有仿佛能够将自己都淹没在其中的怜悯了。
    直到有一天,你终于累了,你想就这样沉沉的睡去,再也不问人事天命,再也不管纪元沉浮。
    你只想重新变回儿时那个单纯的模样,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坐在草地上,站在小河边。
    映衬着金灿灿的阳光,红扑扑的小脸上,是仿佛天塌地陷都不会改变的勇敢。
    “我要做正义的伙伴呢!”
    稚嫩的话语和最美好的自己,勇敢无畏,并且纯粹。
    小小的身体仿佛能够在这条洒满宿命大网的命运之河里开出一朵花来。
    那应是一朵莲花,火红的莲花。
    不留余力的在风雨之中绽放,势要让那些愚昧无知的人们看到这颠沛洪流里的一丝希望。
    无论是可怜也好,嘲笑也罢,你始终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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