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与孟婆瞧不明白烧饼张的路数,又恐被李鱼暗算而落得与阎君相同下场,不免束手束脚,招式上凶焰也随之锐减。
    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世上事大抵如此。
    本来烧饼张第一次以“烧饼功”与人拼斗,虽然平日练惯这套功夫,已是应用从心,熟极而流,但面对着凶神恶煞,心头不无惴惴之意,好似往常拖着长裤过河,总怕裤管沾到水面,时不时要用手提着裤腰带一般。
    但罗刹与孟婆畏手畏脚、迟疑慌乱的表现,渐让烧饼张将心头石头放下。好似竹笋冒尖顶翻石头,不知不觉间,烧饼张腰杆子硬了,出招越发沉稳,将平日所悟源源不断使将出来。
    只见烧饼张左手掌,右手钳,融合绞、揉、搓、压、贴、夹、捡诸般制作烧饼的心得,招式怪异,手法多变,在他人看来是剑走偏锋,目眩神迷,于烧饼张而言却是得心应手,炉火纯青。
    罗刹孟婆连环强攻,攻势打不着烧饼张不说,反让自家腰背多处受伤,丝毫不知道烧饼张是如何做到的。
    “这老家伙是人是鬼?是哪派的高人在游戏人间?”
    两人更加疑神疑鬼,心态也随之变化,不求建功,但求自保,甚至连“擒拿李鱼上官雁”的大局也抛之脑后。
    烧饼张觑准时机,忽然“哇啊”的一声大叫,手中火钳如一条灰龙一般,张牙舞爪飞了出去。
    罗刹两人均是吓得魂飞魄散,顾不得多想,一个往左边躲避,一个往右边撤逃,连眼睛也不敢正视那乡下人烧火的普普通通的火钳。
    谁料烧饼张这一击乃是声东击西,一见火钳将罗刹两人吓退,左手顺势一拉一推,火钳在半空中忽然调转方向,天降流星一般,钳柄在上,钳尖在下,“嘭”的掉在阎君头顶。
    阎君因为身受重伤,悄然隐在一旁运功疗伤,只盼能够恢复功力,向着烧饼张讨回血债。
    谁知天降横祸,阎君想要躲避已是不能,想要抵御却是无力,来不及回首罪恶一生,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啊!”霎时间脑袋开花,脑浆飞溅,死状极其凄惨。
    冥王懊丧不已,却怕撼动军心,只在心内起伏波澜:“我竟来不及替阎君挡住这杀招,白白损失了一员猛将。若非我先前将阎君右肩切伤,坏了阎君的幽冥护体神功,他也不至于死在这里。罢了!
    烧饼老头出招毫无气机,难以感应,罗刹他们是指望不上了,只能我亲自出手。但李鱼这边……”
    论起实力,罗刹孟婆还比不上阎君。阎君血溅当场的突兀场面,顿让罗刹两人胆颤心寒,连握住武器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若非碍于冥王在场,两人早已是逃之夭夭了。
    烧饼张取了阎君性命,心中甚是开怀,眼角也微有泪光:“老陈头,我替你报了仇。你可想得到?我赌一百碗酒,你决计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的。可惜呀,你再也无法跳到我面前,和我争个面红耳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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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烧饼张正在思绪浮动,却听李鱼高声喊道:“老伯,这些妖孽就剩一口气了,你老人家就行个方便,让我们年轻人活动活动筋骨吧。”
    上官雁亦喊道:“老伯,这里有我们就行了,你老还是先离开,不然的话,可赶不上乡亲们了。”
    烧饼张先是愣住,继而用嘶哑的声音努力高声着回答:“那老头子就先走啦。你们……小心。”
    烧饼张本就是鼓起一辈子的勇气,才站到了这群魔头面前。既然眼前的俊男美女让他离开这是非之地,他当然乐得离开。
    毕竟,借着老天爷的运气,他已经为老陈头,已经为余家集做了事情,以后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如果有魔头要追杀他,他无非是早点死而已;如果还能活几年安稳日子,那他也还是以前的烧饼张。
    尽管,烧饼张知道,眼前如花一样的少年与少女,正面临着死亡的阴影。可是,那本来就不是他的事,他不想再卷入是非。何况,是他们主动要求他离开的。
    说完了话,烧饼张转过了身,背着身上木桶,小快步跑远了去,至于那染血的火钳,他是不想再要的。
    罗刹孟婆亦是愣住,先是松了一大口气,继而又扭捏着询问冥王:“冥王,我等是否要追杀这老头?”话一出口,两人的忐忑便又窜到了喉间。
    冥王一摆大手,冷笑道:“阎君与老头的事,以后再说。今日要务,便是捉拿李鱼。呵,要是任务失败,你们就自裁吧。”
    罗刹两人又是一个激灵,只觉今天实在是倒了霉运,冲了煞星。
    他们没能耐对付那邪门的老头,可是他们也没能耐对付李鱼与上官雁。就连受伤的上官雁,他们也忽然失去了对抗的信心。
    罗刹两人忽然感觉自己是如此的卑微。往日在仙林中不可一世的气焰,已是彻底沉沦。
    只碍于狱主严威与冥王严令,两人身不由己,只得虚张声势,再度向李鱼上官雁发起攻势,这一晌却是攻势为虚,自保为实了。
    冥王一边施展“万魂归渊”极招,一面将目光扫视全场,暗忖道:“李鱼上官雁主动劝离烧饼老头,这本是正派自以为是的愚蠢。但眼下情势,却又另当别论。
    我等久战不下,心中本有焦躁与惊诧之感。经过烧饼老头那一闹,阎君那一死,李鱼他们犯傻的举动,倒似稳操胜券,笃定能赢下此战一般。
    故而李鱼劝离帮手的举动,在事实上给我们造成了强大的心理压力,使得我等战意消沉许多。不要说罗刹他们心志动摇,连我都觉得有点悬乎了,总担心李鱼还有绝技没有使出。
    说来说去,还是我等心志不坚,不及正道实心用事。难怪狱主会常常感叹‘无人可用’了……”
    正在胡思乱想中,猛听得一声惨叫,却原来是血蟒会一名堂主被李鱼红光扫中,身躯霎时断为两截。显然,这名堂主亦是心思浮动,战意大失,这才被李鱼轻松击杀。
    血蟒会主之所以崛起仙林,全赖他幼年时捡到一颗血蟒蛋。血蟒会主与血蟒一同成长,后来又吞下血蟒内丹,故而与血蟒心灵相通。
    因为血蟒,血蟒会主被世人视为妖异,却因此得与妖族身份的血狮会主、血狼会主结识结拜。三兄弟共闯天下,后来又一齐入了伐罪盟。
    可是因为李鱼,先是亲如骨肉的血狼会主被杀,再是血脉相连的血蟒被杀,现在就连手下三名堂主也死得干干净净,血蟒会主心中的仇恨愈发激烈。
    血蟒惨死,血蟒会主也是元气大伤。可是他可不与森罗狱、绮罗香、灭魂殿那些人一般,轻易就会被李鱼吓到!
    “我要报仇,要报仇啊!”
    只见血蟒会主咬破自己舌尖,猛然喷出一口腥血,身体突然变得珊瑚般通红。
    这种红,不是血光夺目,而是血蟒会主本身变成了一个血人,从眉心到嘴巴,从双手到双脚,血蟒会主浑身都在溢出鲜血!
    然后,血蟒会主带着满身的血,接连使出了血煞狂潮掌的“血雨腥风”与“血海滔天”,血气冲天,煞气横漫,掩住了乾坤颜色。
    血狮会主大惊失色,知道血蟒会主乃是驱动“血煞心经”第九重“天魔饮血”,又是焦急,又是无奈,叹道:“老三,你何必呢!”
    血煞心经乃是血狮族的祖传功体,而“天魔饮血”一向被视为禁忌绝学。盖因使用此招,虽然可以将自身修为提升七倍,却要损耗自身脏腑血脉,少则折寿十年,多则折寿五十年,几近于玉石俱焚。
    既然血蟒会主如此激进,血狮会主也只好奉陪到底,庞大狮子头一扭,忽然喷出一颗赤红色圆珠来,这便是他的内丹了。
    内丹炽热如火,滴溜溜转动间,忽尔天雨散花般砸出火球,往李鱼洒下一颗颗炙热滚烫的“狮血丹元”。
    好一似夹路星球留去马,烧空火树乱归鸦,天空中血雨火雨,地面上香风腥风,一起汇聚成天罗地网,不叫李鱼逃出生天。
    “桀桀桀,到此地步,才真正肯卖力,平白浪费这许多时间。”灭魂殿的尹伤冷笑着,再度将威力足可诛仙噬佛的夺神绝命针祭出。
    这一次,尹伤并非只祭出一枚夺神绝命针,而是快速连发一十八枚,配合血狮血蟒与冥王诸人,发出一道道夺命檄文。
    李鱼与上官雁俱感莫大压力,背靠着背,使出浑身解数,神思百变,策应互救。
    桃花扇与怜月神剑竭尽全力,只求先避过这阵暴风骤雨。为在浪头翻滚的孤舟撑起一方宁静的天空。
    终于,风平浪静,李鱼与上官雁撑过了这一轮猛攻,气喘吁吁,十分艰难。
    可是,围攻他们的敌人,同样精疲力尽,甚至于气喘如牛。
    血蟒会主仰头狂呼:“我不信!我不信!”
    冥王亦是变了颜色。
    本是胜券在握的围攻,为何狼狈出丑的反是围猎者?
    后浪推前浪,本是仙林千百年不变的至理,但李鱼、上官雁这样年轻的后浪,却实在是前所未有。至少冥王是前所未见。
    尹伤却忽然拍手大笑:“桀桀桀,锣鼓响了这么久,好戏该开演了!”
    冥王方自一愣,还以为尹伤得了失心疯。目前的局势,很难说谁优谁劣,假若僵持下去,只怕众人的意志会比李鱼上官雁早先涣散。这尹伤怎还能笑得如此没心没肺?
    却见一道乌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向李鱼后背。
    却见李鱼闷声不响,“扑通”一声,跌倒在地。
    这是?
    灭魂殿的含沙射影!
    一人忽然仿佛从虚空中诞生,尖声笑道:“仙子,这是小老儿新做的绿豆糕,你要不要也来上一块呢?”
    这人穿着蓝色补丁旧衣,竟是那假冒老陈叔的小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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