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身旁的百里辰斜睨着他不说,连前头的国舅闵圭都冷笑了一声。中书令右相李缁更是眉头紧皱地黑着脸回头看了左白柏一眼,显然对这位谁都不信的御史大人十分不感冒。
    米中正摇头道:“中书省办事自有规矩,中书令之下有侍郎,侍郎之下有舍人,更有文书若干,并非一个百里舍人就能把控。你身为御史,他百里辰难道蠢到以为压下了你的折子就能不让你奏事?就算他当真压了你一封折子,以你的脾气,难道不会再递第二封、第三封、直到他再也压不下去?难道你不会一怒之下便如今日一般直接当廷奏出?”
    米中正指着百里辰,对左白柏道:“你二人也算同朝为官多年,彼此谁又不知道谁的脾气?你觉得以百里舍人的心智,他会觉得是让皇上看到你的折子好?还是压住你的折子,逼着让你如今日一般,直接在文武百官面前嚷出来好?这些,在你担心被百里舍人压折子时,难道都不曾想过?”
    左白柏当时还真的不曾细想过……手握重大线索,一时间太激动了!
    左白柏头微微晕了晕,努力镇定住开始有些乱的情绪:“属下未曾风闻过如此大事,见实在是兹事体大,不敢有丝毫疏漏耽搁,因此未敢交予内阁是实。但身为御史,本就可当廷奏报……”
    米中正又摇头道:“身为御史,遇到紧急来不及逐级呈递的要事、或者奏折被驳回而不服,的确可以当廷奏报。不止御史如此,朝中其它大人也是如此。这本就是百官上朝的意义所在,为的就是群臣的意见都可以上达天听。但,左大人,如此事关国祚、皇储、江山安稳之大事,你当廷奏报之前何故不与我商议?”
    左白柏脑门子突突直跳:“属下以为……此事大人您必不会阻止。因此就……”身为御史,纠察百官,脑子何其清楚灵光。米大人把话说到这里,左白柏岂能还反应不过来自己哪里犯了规矩?
    大人素日信重他、培养他、教导他,但这不是他就能自作主张的理由。大人会不会阻止是大人的事。但自以为大人不会阻止就不经大人那一关,那就是他的错。
    其实,同在朝堂之上,即使上司在底下不同意,属官还是可以在朝堂上一意孤行地坚持把要奏报的事情奏报出来的。并不算违背规矩。但一般人都不会这么做,因为这是对上司的不赞同、不尊重,几乎等同于撕破脸。
    左白柏倒不是想要跟上司撕破脸,他是真没想到米大人会不赞同。还是那句话,陡然掌握到这么重大的线索,他满腔都是斗天斗地斗权贵的热血,太激动了。
    不能不说,背后之人有意把消息透露给他,挑人挑得极准。
    “左大人不知从何处看出米某不会阻止?”米大人不解地看着他,正容问道:“难道左大人看不出,我大周如今的太子殿下既贤且能,才干卓著、雄才大略,身为储君今后必可带领大周兴盛永昌?——而大周越来越强盛,谁最不安?”
    米大人缓缓地踱着步子,目光深沉镇定,话已经不只是说给手下,而是给满朝文武听的:“嘉熠长公主既为皇室长公主、太子尊敬爱戴的长辈,又为镇北王府的儿媳、目前代掌二十万镇北军的东亭郡王的爱妻。正因为有她在,有她与皇家和镇北王府的情分在,五年来西北还政之事才如此顺遂。——而眼看西北之事就要尘埃落定,谁最焦躁?”
    米大人的目光缓缓掠过满朝文武百官若有所思的脸:“嘉熠长公主于国之功、于陛下登基之功、于护持大周江山之功,有些大人知道得多一些,有些大人知道得少一些,还有些近些年才进朝堂的大人可能并不知晓。本官所知,略比在场的大多数大人多一些。别的不说,只说当年太子殿下幼年时在京中走失,曾得嘉熠长公主亲自教养。以及……”
    米大人说到此处,恰到好处地停顿下来,征询地看向皇帝。
    皇帝微微颔首。
    米大人这才把百里芸在初平元年为了稳定国势,一声不吭地把嫁妆都耗空一事言简意赅地讲了出来。
    满朝文武震惊!
    这么大的功劳,嘉熠长公主竟然一个字都没有提过!
    连穆铁锤也惊了,他身为皇帝心腹,却是当真不知这段往事。当下忍不住问百里敦道:“米大人所说,当真?嘉熠长公主的嫁妆全都救济了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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