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兽吼让三人皆是头晕目眩,而那些站在高台之上的白衣人更是纷纷跌落而下,像是一根根从箩筐中散落而出的红薯,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那迷雾之中的两盏“灯笼”已是清晰可见,还有那一股腥臭之气,也朝着众人袭来。
    顾醒冷不丁回头望去,只见那伥虎身上骑着一名豆蔻少女,看着虽是人畜无害,但那眼神中透着的凶光却仿佛要将三人吃的骨头渣都不剩。眼见三人就要被追上,陈浮生当机立断停下脚步,转身迎向伥虎和那少女。就在凶兽步步逼近的时候,突然一闪身朝着左侧墙缝隙钻了进去。
    这一出让骑在伥虎上的少女目瞪口呆,但随即大声呼嚎道:“你们这群饭桶,还不速速将他们三人带过来……”这声音与刚才的音调一般无二,只是不知为何在最后三字上要用上戏腔,反倒显得格外诡异难辨。
    三人又跑了半炷香的功夫,这才慢慢缓过劲来。而陈浮生怀中的童恨竹,早已被颠的有些迷糊,差点晕死过去。刚才一路跑来,实在没有顾得上这孩子。好在已将眼下的麻烦暂时甩开,陈浮生这才将童恨竹慢慢放下,望向顾醒。
    顾醒此时正冒着腰四处张望,此处与来时长街全然不同,竟是一处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的烟花柳巷之地。刚才两人跑的越发急了,却是对周遭一切并未注意,直至误入此处,这才恍如隔世,竟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三人此时所站之地乃是一处拱桥一头。左右各有数十载花灯悬在树枝上,而那些本该干枯的树枝却是枝繁叶茂,焕发着勃勃生机。童恨竹此时已恢复了些体力,便要屁颠屁颠上前一探究竟。正要伸手之际,却觉手腕猛然一紧,扭头回望却是陈浮生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正警觉的望向那些违背常理的树枝。
    一阵夜风拂过,吹皱桥下涓涓细流,也带来一阵香风,扑到三人脸上。陈浮生未有丝毫表情,连忙拉着童恨竹急退数步。原本站立之地不知何时从地面冒出条条树根,如夜蟒般徘徊游动,似乎在寻找刚才的一缕气息。
    童恨竹吓得惊慌失措,扑到陈浮生怀里瑟瑟发抖。顾醒也走上前来,轻声说道:“此处不简单啊!”
    陈浮生皱起眉头,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沉声说道:“阿醒可是瞧出了什么端倪?”
    顾醒回望那条涓涓细流,此时却已变得越发汹涌,似乎怪那一阵夜风的推波助澜,让平静的水面泛起了阵阵挥之不去的涟漪。陈浮生也随着望了过去,目光越过拱桥停在对岸的烟花柳巷之上。
    此时童恨竹才怯生生的从陈浮生怀中扭过脸来,还不忘用双手挡住眼睛,却又从指缝中偷偷望了过去。顾醒瞧见这一幕不禁暗自发笑,却被童恨竹听了去,不觉嗔怪道:“顾家哥哥,这是在取笑人家?”
    顾醒闻言立马板起脸来,装作茫然不知地撇过头去。陈浮生却是不禁被这一幕惹的讪笑出声,让此时肃穆的气氛缓和了几分。而就在三人犹豫是否要走过拱桥之际,对岸烟花柳巷中又传来莺歌燕舞和嬉笑之声,惹得童恨竹心意连连。
    不知是为了一探究竟还是为了满足小女孩的好奇心,顾醒和陈浮生一前一后将童恨竹挡在中间,向着拱桥走了过去。让三人皆是疑惑的是,他们没有半点阻碍地走过拱桥,顺利的让人无法想象。而当他们回望对岸时,灯火依旧,没有半点差别。
    只是三人皆从那隐约的迷雾中看见了熟悉的两盏“灯笼”,只是那“灯笼”并未穿透迷雾,选择了冷眼旁观。这一幕让陈浮生和顾醒多少有些疑惑,难道是此处还有让伥虎恐惧的东西不成?
    此种念头不过在顾醒脑海中一闪而过,却在陈浮生心底徘徊良久。而童恨竹却是不过一瞬便将刚才的惊慌抛诸脑后,左右分别拖拽着两人向着灯红酒绿奔去。
    当顾醒走到一处酒肆前止步,遥遥望去里面已是高朋满座,推杯换盏声声不绝。陈浮生站在童恨竹另一侧,抬起手扶住下巴,意有沉思。可未等两人开口,童恨竹已有些迫不及待地说道:“两位哥哥,我们还不进去吗?”
    此时门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窈窕妇人,此女子身材丰盈脸泛桃花,眉眼含黛若那九天星辰。嘴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右手拈着一张桃花绢帕,正亦步亦趋地向着三人走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窈窕妇人走到离三人不过半丈处便停下脚步,目光中带着一丝好奇还猜测,正哈着腰望向他们。
    陈浮生一直瞧着着妇人走来,心中暗自一惊,“这妇人看似无害,但脚法却暗含内劲,亦步亦趋间竟将北斗七星踩在脚下,不可谓不高明。难怪那伥虎不敢上前,若是这酒肆老板娘都是此等人物,那此处必然危机四伏。”
    见陈浮生没有开口,顾醒悄悄从背后戳了陈浮生腰眼一下。陈浮生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前见礼,“在下兄妹三人途经贵地,不觉叨扰,还望见谅。”
    那窈窕妇人此时正直勾勾地盯着陈浮生,就差嘴角滴出口水来,闻听陈浮生君子之言,立马收敛神态装作那妇道人家,捏着腔调说道:“不知公子从何处来啊?”
    陈浮生不动声色,直起身上前一步。那窈窕妇人突然面露惊慌之色,作势就要倒向陈浮生。却不觉被顾醒挡住,在将坠未坠之际,又站稳了身形,眼神中对顾醒全是鄙夷神色。
    顾醒虽不是面目可憎之辈,甚至可说还有些俊俏。可在陈浮生面前,怕是潘安亲自,也要稍逊三分。也难怪那窈窕妇人会如此嫌弃,若是换做市井寻常女子,也会顾盼自怜,对陈浮生多上几分心思。
    而这世上,恐怕也只有零陵和潜展,一心系于顾醒,不曾有半分转移。顾醒见那妇人回转身形,不觉尴尬一笑。但随即收敛笑容,也学着陈浮生做派笑嘻嘻地问道:“不知此处可有歇脚之所?还请引路。”
    那妇人乃是势力之辈,闻听顾醒所言立马换了脸色,正欲发作之际,又听见陈浮生附和,便又恢复了那娇艳欲滴的神态,一扭一拐地向着酒肆内走去。临走前还不忘抬手一招,示意三人跟上。
    陈浮生顺势抱起童恨竹,和顾醒并肩走了进去。当三人走入酒肆后,才发现此处之大远超想象,但建制却与后唐风格大相径庭,更像是后周之属。三人并未驻足太久,便被那妇人引着向楼上走去。
    三人行在楼梯之上,此阶梯并非直上直下,而是蜿蜒曲折,如一条盘旋而上的巨蟒一般。此时被陈浮生抱在怀中的童恨竹才疑惑地问道:“刚才在酒肆外所见,大门处有两根奇特的门柱,好似两颗硕大的獠牙,两位哥哥可曾察觉?”
    顾醒不觉摇头,陈浮生却是沉默不语。而当三人再次抬头望向那名窈窕夫人时,夫人已停下脚步,指着一处红漆大门娇声笑道:“三位客官,这便是住处。”说完便上前推开大门,躬身抬有,做了邀请的姿势。
    陈浮生装作不疑,抱着童恨竹快步走入门中,而顾醒警惕地四下瞄了几眼,这才快步跟了上去。待走了进去,红漆大门轰然关上,门外传来窈窕妇人阴恻恻地奸笑声,久久回荡不绝。
    而当三人坐定,陈浮生这才直言不讳道:“此时我等已身处险境,不过我自有破解之法。”
    顾醒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半晌才回过神来,急声问道:“难道真如丫头所言,我等身在蟒蛇腹中?”陈浮生闻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扰的顾醒一阵惶恐不安。
    陈浮生示意顾醒冷静,踱步到窗边直起窗户轻声说道:“若是所料不错,这处所在乃是一条百丈长的黑水玄蛇,我等此时便在他腹中。”
    顾醒闻言惊讶出声,“这世间千奇百怪之事闻所未闻,伥虎已是让人肝胆欲裂,这黑水玄蛇又是何物?”
    陈浮生则是咧嘴笑了笑,“阿醒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陈浮生随手拿起一只茶盏倒了一杯,自顾自地抿了一口,这才继续说道:“阿醒还有丫头,你们二人无需惊慌。此处不过是须弥幻境,一切亦真亦假罢了。”
    顾醒这时脑中飞速旋转,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正想开口,又被陈浮生抬手打断,“既然点破,那便继续说。亦真之处乃是此处之人、之物、之景乃是凶兽皆有生气。而这生气并非天地孕育,而是独属这处幻境之中。若是出了幻境,便不复存在。”
    童恨竹瞪大了眼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悄悄说道:“数年前婆婆曾跟我言过,只是以为不过书中记载,没想到还真有这么一处地方。”
    陈浮生笑着点点头,“只是这处地方并非实景,在入那石门时便已猜到了几分,只是现在才敢确定。而说回这黑水玄蛇,也是上古传闻的凶兽,所以才让伥虎这般忌惮。”
    “如是说,那他们各自划有底盘不成?”顾醒见缝插针地问道。
    陈浮生笑着点点头,这让顾醒心中焦虑稍稍缓解了几分。陈浮生没有继续耽搁,又接着说道:“如此,我们只要能活着走出去,一切变更不攻自破。”
    “那是何人所为?”顾醒眼神变得有些冰冷,握紧拳头问道。
    “不知啊,但愿我等能够逢凶化吉,安全走出去……”说着陈浮生再次走向窗边,推开窗户仰头望向天际,此时一轮弯月高悬,映在了眼中,也落在了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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