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即是转机,这不过是古人看待形势的主观臆断,而摆在顾醒和陈浮生眼前,却是一场即将脱离控制的厮杀。
    或许那名为“规矩”的男子,从某种程度上对这群毫无人性,彼此厮杀的乡民有一定的约束作用。但当“规矩”被打破,在新的“规矩”尚未确立的时候,便是陷入混乱的真空期。
    这是一瞬而至的崩塌,较为江山社稷有着异曲同工之处,但有有显著的不同。江山社稷是一点点被蚕食殆尽,最终消亡在历史长河中,有迹可循。但“规矩”的建立需要漫长的过程,而崩塌却只在一瞬间。
    若说刚才那一众乡民的转攻顾醒乃是受“规矩”的影响,那现在的暴乱便是他们不受规矩控制后的极端后果。
    顾醒和陈浮生不敢停下片刻,那名为“规矩”的男子拼命地奔跑,不断躲避着一个个如狼似虎的乡民。这些曾经对他心悦诚服不敢有半点造次的可怜虫,此时却已毫无顾忌地露出了锋利的尖牙,要将所有怒意倾泻在他身上。
    他没想到的是,会在即将爬上坑道的今日功亏一篑。或许这本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而他们不过都是困于囚笼的悲兽。无论他们做出何种努力,最终的命运都将在此处直至消亡。
    “规矩”停下了脚步,顾醒和陈浮生不敢贸然上前,也在数丈止步。而随着三人脚步停止,那群暴躁的乡民却如潮水般涌了上来,要将他们生吞活剥。
    此时陈浮生恍然,望向“规矩”的神情有了些许悲哀,不由大声说道:“他们是想决出新的‘规矩’,我等此刻便是他们最为忌惮的绊脚石。而走出此处的方法,恐怕只有他才知道。”
    顾醒面上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只是将长枪往身前一扫,周身散发阵阵内劲,口中一阵暴喝,朝着“规矩”疾冲而去。陈浮生却没有挪动半步,四下打量周围,为顾醒营造捉对厮杀的环境。
    命运或许只能在三人中产生,若是顾醒得胜,那一切就将归于平静。若是顾醒不幸落败,他也能补位而上,定能将“规矩”拿下。此时周遭的乡民突然陷入了呆滞,似乎对眼前的一切感到一种熟悉的陌生。陈浮生心中暗喜,便更加笃定这是此处唯一的“规矩”。
    若是所料不错,一旦顾醒确立了此处新的“规矩”,那这场危机将迎刃而解。
    眼前的厮杀已开始,飞沙走石间便见顾醒与那“规矩”战在了一起。仗着银枪一寸长一寸强的优势,顾醒可以拉开了距离,让“规矩”几乎没有还手之力。或许是刚才的拼杀中已落了下风,亦或是此人已经厌倦了这种单调乏味的厮杀。
    每一次出手都显得极为勉强,像是在消极抵抗。但那群乡民却无一人出声质疑,只是默默注视着场中的一切。陈浮生也为顾醒捏了一把汗,若是不能快速拿下,恐怕还有难以预知的危险。
    顾醒与“规矩”之间,彼此都难以在短时间内将对方拿下。那曾经此处的“王者”,却是一脸倦意的讪笑道:“赢了又怎样,输了又能怎样?到头来不过只是远山之上那位的玩物罢了。”
    “你知道什么?快快说来。”顾醒闻言已是有些急眼,连忙斥声道。
    “凭什么?你们刚到此处,便坏了‘规矩’,又要将我置于万劫不复之地,还想踩着我的尸体爬上去,凭什么!一阵怒意暴喝,宛若天际一道炸雷奏响凄美的乐章,远山也被这暴喝震颤,发出声声回响。
    “规矩”的动作从僵硬变得越发行云流水,似乎一开始的节节败退不过只是欲盖弥彰的假象。顾醒开始有些吃力,从一往无前的进攻变成了后退防守,陈浮生也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顾醒没想到,眼前的“规矩”竟是如此难缠。此人极其善于伪装,或许刚才的一切,不过是营造的一种假象罢了。但他如此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眼前的思考不过一瞬,接下来铺天盖地的刀光遮蔽了顾醒的双眼,让他有些无力招架。那些乡民依旧保持着足够的淡定和漠然,淡淡地望着场中的一切,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就在顾醒快要败下阵来之际,远山传来一阵钟鼓轰鸣之声,震颤了此处的乡民,也让漆黑灌木林“瑟瑟发抖”。伴随着钟鼓之声,一位男子浑厚且威严的声音也随着传来,“都住手吧……”
    简单的四个字,却充满不容忤逆的威严,让在场乡民皆跪服在地,朝着远山不停膜拜。“规矩”也在瞬间收手,单膝跪地,抬手搭在胸前,似乎对声音的主人格外尊崇也有着深深的忌惮。
    顾醒和陈浮生没有跪下,只是遥望远山,不知何人在此发号施令,又将说出怎样的“规矩”,让他们彻底失去生还的希望。
    在钟鼓回荡声中陷入良久的沉默,没有任何人胆敢开口打破这难得的宁静。远山之上的那位君王,此时正在眺望这处土地上的芸芸众生,他紧闭的双唇厚实且富有张力,似乎每一次开口都是一次心灵的震颤。
    他高挺的鼻梁如远山般耸立在心灵的云端,笔直没有一寸起伏,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那双圆睁的双眼从满了睿智和执着,注视着脚下的土地,看着众生由生至消的过程。
    只是不知,他的心脏是否依旧在跳动。当他漠然之时,像是一尊雕塑耸立在远山山巅之上,与之融为一体。而当他开口的时候,仿佛凌驾于此方天地之上,任何人都无法与之抗衡。
    终于,那双紧闭的双唇再次开启,那钟鼓轰鸣之声竟是从他嘴中发出,像是有无数壮汉擂鼓,一遍又一遍,没有任何疲惫。威严的声音再次传来,“顾醒、陈浮生还有李尘,你们三人通过了考验,可以走出‘围场’。若是能走到远山,便能见到本王。”
    顾醒和陈浮生闻言大喜,瞧见眼前凭空出现了一条窄道,通向坑道之外。未等两人走上窄道,却见一众乡民向着窄道涌去,竟是要争抢那唯一的机会。顾醒有些着急,想要上前将那些乡民打杀,却被陈浮生抬手阻止。
    而两人身侧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正是刚才单膝跪地的“规矩”。此时的他显得极为轻松惬意,随意地望向那群乡民,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看吧,他们这是自寻死路。”
    未等顾醒接口,就看见那群争先恐后的乡民一个个如遭雷击般突然身体一滞,随后在顷刻间化为膏粉,化为阵阵烟尘。而那些还妄想着要试图走上窄道的乡民,目中开始流露出惊恐神色,慢慢往后退去,但仍旧有着难以掩饰的不甘和绝望。
    而那名“规矩”,也就是被唤做李尘的男子,却是不急不缓地走了上去,还扭头回望众人,一副志得意满的神色。顾醒和陈浮生也快步走窄道,却没有回望。他们深知身后乡民目光中的绝望中,还有对三人难以磨灭的憎恨。
    这一切虽然与三人并无太多关联,但此时的他们却成为这一众乡民的眼中钉肉中刺,若是给他们一个机会,势必要将三人生吞活剥。
    “规矩”李尘走的极快,对身后的一切没有一点留念。顾醒和陈浮生也不敢再有片刻耽搁,赶紧跟了上去。此时身后的乡民越聚越多,还有更多乡民从漆黑灌木林中涌出,对那窄道充满了渴望。
    就在三人离开窄道走上土地的一瞬,身后窄道之上再次涌上无数乡民。不知是人数太多还是这条窄道短时间不会消失,无论有多少人被击为膏粉,总有乡民想要踩着身下之人,抓住了唯一的希望。
    顾醒和陈浮生连连后退,想要避开这些穷凶极恶的乡民。可那“规矩”李尘却快步向前,手中匕首一闪,就将两名快要触及彼岸的乡民砍成两段。那条窄道在此此时开始寸寸碎裂,一点点瓦解。而李尘却没有一点离开之意,不断地砍杀着那些拼命扑来的乡民,并发出讪笑声。
    顾醒脸色凝重,陈浮生握紧双拳,皆是漠然无语。直至了断了乡民最后的希望,李尘才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不无得意的说道:“这条路,只能由我们三人走,多一个也不行!”
    “你为什么要轻易剥夺别人的生死?”顾醒终于按奈不住,怒色道。
    这一句让李尘有些匪夷所思,“剥夺别人的生死?我不过是在践行君王的授意罢了。这一切不是理所当然吗?”
    陈浮生打断了两人的针锋相对,出言调解道:“阿醒,走吧。规矩既是规矩,那便有存在的道理。强行打破必会反噬自身,不必去争个短长。”
    顾醒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陈浮生推了一把,只得快步走开去。陈浮生并没有跟上而是回头望向李尘,“你有你的‘规矩’,我们有我们的道理。既然道不同,便不相为谋,就此别过。”
    李尘并没有挽留,只是笑盈盈地望向陈浮生,还煞有其事地摆了摆手。陈浮生没有理会,转身疾走,快步追上顾醒,耳语了几句,便消失在前方迷雾之中。而那“规矩”李尘,却是继续讪笑道:“还会再见的……”说完也走向迷雾之中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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