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墙绿瓦,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雪。
    刘婼打去身上的薄雪,才走进偏殿内。一股暖意袭上心头,并没有听到妁伊的哭闹,想来这孩子已经适应了紫宸宫的生活。
    “快把孩子给我,外面冷坏了吧?”
    邓嬷嬷笑着应了出来,伸出手要接刘婼怀中的孩子。
    “孩子?”刘婼不禁疑惑的问道,“孩子不是在殿内吗?我刚刚从尚宫局过来。”
    刘婼看着邓嬷嬷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僵硬,旋即转为不可抑制的懊恼,一拍大腿:“哎呀!”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祥的预感已经让刘婼心跳加速,一度无法站稳。跌跌撞撞的奔进妁伊的寝殿,空荡荡的床榻上,看不到妁伊小小的身躯。
    邓嬷嬷追了进来,张了张嘴,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来。这一次定然不是姬宏铎抱走了孩子,因为他们孩子宫道内相遇,姬宏铎坐在步撵上,手中空无一物。
    “是谁抱走了妁伊?”
    邓嬷嬷的衣领被刘婼紧紧抓住,谁能想到眼前瘦弱的女子,双手竟然有如此大的力量。“这......”邓嬷嬷吞吞吐吐的,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她觉得委屈,却又知道一切是个阴谋。
    急促地喘了两口气,邓嬷嬷试着将今天早晨的事情串联起来。一个陌生的女人来过妁伊的寝殿,但是她很快便离开了。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着墨绿色宫装的女史走了进来,说孩子的母亲要见她。邓嬷嬷几乎没有迟疑,就把孩子交给了那位女史。
    当时的灯光很暗,她看不清女史的模样,精致的高髻与宫里任何一位女史没有区别。怎么办?她把孩子交给了不该交的人!
    “我没有让任何人来抱过孩子,每天都是自己走过来看她的。”
    凄厉的冷风呼啸着,仿佛在撕扯着大地。刘婼,就是这天地间的沧海一粟,孤独无依。可与自己相比,年幼的妁伊又该怎么在这铺天盖地的大雪里存活下去。
    “不管美人用什么法子,我们家夫人只要她死!”
    如雪的话语中有不可争辩的威严,华美人身子一颤,不知是冷还是怕。
    “她是公主,谋害皇嗣是死罪。”
    如雪,人如其名,从骨子里便透露出的寒意。双眸紧盯华美人,扬唇一笑:“美人别忘了今天的好日子是怎么来的?让假太医给刘婼看病这样的损招都能想出来,您这么聪明的脑袋就想不出弄死一个孩子的办法吗?”
    华美人不敢直视如雪的眼睛,在这宫里,有的主子活得还不如一个奴才自在。原以为假太医的事可以在宣夫人跟前邀功,却不想成了今日受要挟的把柄。
    “美人可想清楚了,那日唱了一天的曲儿,只是因为您半道截了许老太医。若是皇上知道,您安排了个假太医去给刘婼看病,只怕这辈子都唱不了曲儿了。”
    “行了,你别说!我知道该怎么做。”
    如雪满意的离开,华美人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思考了许久。“她只是刘婼生下的贱种,不是皇室承认的公主,我有什么好怕的。宫里死的孩子,还缺她这一个吗?”
    “春芝,把你的宫装给我,更衣!”
    华美人想过来,一个小小的孩子,掐死溺死都不过易如反掌。可当妁伊小小的身躯被她抱在怀中,她几度想把孩子浸入盛满水的铜盆里,却双手颤抖得厉害。妁伊似乎感受到了威胁,用啼哭发出抗议。
    “烦死了,我最讨厌孩子哭了!你给我闭嘴!”
    除了对孩子啼哭的厌烦,更多的是因为妁伊的每一声啼哭,都在提醒华美人她正在做着伤天害理的事情。
    “别哭了,祖宗!”
    慌乱之间,华美人紧紧捂住妁伊的口鼻,孩子的啼哭声越来越小,呼吸也越来越弱。直到彻底没有了哭声,春芝怯生生地问道:“娘娘,她是不是死了啊?”
    华美人一惊,松开了紧紧捂住妁伊的手,孩子双眼紧闭,脸上还有华美人的指痕。
    “怎么办?春芝!咱们杀人了!”
    “不是咱们,是你啊娘娘!你捂死了她。”
    果然,哪有什么忠仆,不过是利益面前团结,出了难题就巴不得撇开与自己的干系。
    华美人一手抱着妁伊,一手狠狠地打在了春芝脸上。“你给我清醒点,今天的事情胆敢说出半个字,咱们都得死!”
    春芝捂着脸呜咽起来,她内心并不想死,这些年跟华美人是得了些好处,可也受了不少气。如今,华美人杀的可是皇嗣,即使没有公主的封号,妁伊是姬宏铎的女儿的身份也是不容争辩的。
    “娘娘,奴婢不想死啊,奴婢不想死啊!”
    春芝跪在地上拉扯这华美人的衣裙,而华美人也难以再气定神闲,这孩子终究是死在自己手中,她比谁都要怕。
    “送出去,把她送出去,不管扔在那里,就当她是冻死的。”
    春芝翻出一个巨大的木质食盒,将襁褓中的妁伊装了进去。天刚亮,宫道上的人并不多,春芝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突然听到转角处有人讲话,她心虚无比。将食盒仍在地上,抬脚就跑。
    “唉!”
    颂兰转过墙角只看到一个女史跑远的背影,地上还静静地躺着她扔下的食盒。奇怪,难不成这里面装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这么急着把它遗弃。这一掀,便给娴夫人苏玉笙掀出了不少麻烦。
    孩子的身体还是温热的,颂兰不敢想象她被仍在这里的原因。可是,见死不救她终究做不出来,只得提着食盒回来锦绣宫。
    脚才踏进殿内,嘴里便说道:“夫人,奴婢又给你捡了个麻烦,你尽管罚奴婢吧!”
    颂兰把食盒打开,放在一旁,自己则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
    娴夫人只当是颂兰遇到了什么麻烦,抱着暖炉从寝殿里走了出来。本还笑着的面庞,在看到食盒中的孩子是突然僵住了。红色缎面的袄子上绣着吉祥团纹,明黄色的襁褓若还让娴夫人不敢肯定,那么孩子戴着的项圈足够让她肯定,这是姬宏铎的孩子。
    一个小金锁缀在项圈上,锦绣二字镌刻在上面。
    “这孩子与本宫有缘!”
    娴夫人从逼仄的食盒中抱起孩子,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本宫住在锦绣宫,她也叫锦绣。”也许是娴夫人的轻拍和缓缓地踱步,一直憋着气的妁伊咳了两声,放声大哭起来小脸哭得通红,娴夫人又耐心的哄她。把锦休的小老虎拿来出来,告诉她:“这是哥哥的最喜欢的,现在给你了。”
    她不知道这个孩子经历了什么,但是小脸上深深的指痕让她有些揪心。曾经有人想捂死这个孩子!会是谁呢?再如何不问宫中事,她也猜到这个孩子的生母。苏玉笙可以肯定,绝对不是刘婼要捂死她,若是有人偷偷抱走了这个孩子,还不知道刘婼现在会急成生母样子呢?
    “颂兰,你去外面打听着,今天宫里少不了要乱一场。”
    正如娴夫人所想,此时的刘婼已经游走于崩溃的边缘之上,魏帝早朝的时候她又像那天一样在宫里漫无目的地寻找自己的孩子。雪越下越大,邓嬷嬷最后是在永安宫门前的雪堆里找到晕倒的刘婼。
    紫宸宫内,刘婼被梦魇惊醒。她还要出去寻找妁伊,可是天怎么就黑了,她什么都看不见。
    “点灯,点灯!”
    刘婼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她只想快点出现一丝光亮,照着她去寻找孩子。
    “阿婼,你醒了!”
    姬宏铎紧紧拉住刘婼的手,不让她去扯遮住双眼的纱布。
    “妁伊不见了,妁伊不见了!”
    “朕知道,已经让人去找了。”
    “邓嬷嬷呢?我再问问她,如果抱走妁伊的女史出现在她面前,她是否还能认出来?”
    “她认不出来。”
    “为什么?”
    刘婼以为即使每一位女史衣着打扮接近,但样貌确实完全不同的啊,她怎么会认不出来。姬宏铎沉默了片刻,在刘婼的追问中,说出三个字“她死了”。
    畏罪自杀?还是......姬宏铎赐死了她?
    “她弄丢了妁伊,朕已经命人将她杖毙!”
    “她弄丢了妁伊,我也想把她碎尸万段,可是她明明是唯一见过那个女史的人,皇上如此着急的想要杀死她,是因为您已经知道抱着妁伊的人了吗?”
    为了袒护他心中的那些女人,一再委屈刘婼,已经不是第一次,也绝不是最后一次。可现在妁伊下落不明,他又着急着杀死唯一的目击者,一切已经不言自明了。
    “你怎么能这么想?你就不能相信朕一次吗?”
    刘婼的怀疑让姬宏铎觉得愤怒,以至于大声的呵斥起来。
    “这不是皇上的惯用手段吗?”
    刘婼话激起了姬宏铎的愤怒,也激起了他想要自证清白的决心。他拂袖而去,高声命令成海:“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将妁伊找到,朕就不信她会凭空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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