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独清没有搭理吴衡等人,只是手执笏板,深施一礼,对姬宏铎道:“齐国质子成年后,我们会把一个什么样的人交给齐国?天下可不仅仅只有齐魏两国啊!”
    言外之意,不想遭天下人耻笑还是不要做得太绝的好。
    “吕卿考虑深远,”旋即对堂上众臣道,“齐国质子晏南珽已到了启蒙的年龄,着允其入九章书院同诸位皇子一同就读。”
    碰了一鼻子灰的吴衡气冲冲地回到将军府,人还没有坐定,便让管家去请尚恩前来议事。
    今日之事,尚恩也略有耳闻,一路上都在想着如何开解吴衡。左右他现在担心的是魏国会不会为自己,培养起一个害怕的对手。就晏南珽现在的轻咳来看,这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毕竟他骨子里流淌着的就是齐国的血液。魏国对他再好,也是曾经羞辱过他母国的敌手。
    可魏帝已经做了决定,尚恩以为就不能再直言顶撞。这三年来,朝中的局势已然对武官很是不利。贺寒云拥有盐田之力,死死抓住了魏国的一大经济命脉。朱聪、朱敏两兄弟更是左右这朝中的言论。就连宦官谢致,都手握着批阅奏章的无上权力。
    唯有魏国的武官,常年休兵,反而使得他们失去了价值。现在最怕的便是有人提出裁兵,如此一来吴衡将彻底失去依靠。
    按照先前所想,尚恩儒雅的面庞上对着含蓄的笑意,见吴衡深施一礼。吴衡虚扶一把,示意他坐下说话。
    “本将军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如今就算皇后的亲爹站在我这边,都无济于事。那吕独清算个什么东西,也能三言两语就让圣上同意晏南珽进入九章?”
    尚恩是个聪明人,他现在要扮演的是倾听者的角色,等吴衡发泄完了,他才能开口说话。
    “魏国的哪一块疆土,不是我们这些武将拼命去换来的,如今太平盛世了,就可以将我们弃之如敝履?”
    吴衡越说越气,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呆坐在椅子内。
    看他说得差不多了,那些不吐不快的话也全都说了出来,尚恩以最大的同理心附和吴衡的话:“可不是吗?看到将军如此气恼,下官也替您委屈啊。”
    得到共鸣的吴衡不住的点头,却陷入了沉默,他想听一听尚恩的意思。
    “可是,咱们还得换个角度想问题,现在您仍然是手握重兵的虎贲将军,而晏南珽终究是个孩子。进入九章书院又能如何?学好学坏,还不知道呢!俗话说事在人为嘛,将军不觉得咱们可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话是一句句都说到了吴衡心坎上,紧锁的眉头一点点舒展开,对尚恩说道:“这也就是本将军着急唤你来的意思所在。”
    尚恩作出受宠若惊的模样,巧言令色:“若下官有哪句说得和您的心意,便是下官的福气。能为将军分忧,更是荣幸之至。”
    “左右你在九章书院中,怎么教他,教他什么,都由你来拿个主意吧!”
    一桩心事算是解决了,尚恩完全明白吴衡的意思,彼此心照不宣的一笑。可吴衡还有一件事需要向尚恩打听:“那个风月白可还靠得住?”
    “哦,风先生啊!”
    风月白自打京兆尹之事后,便不再府内任职,转而进入九章书院,做起了教书的先生。由于其本就学富五车,为人处世颇有气度,可以说在九章书院得到不少学生的拥戴。
    “是个学问不错的年轻人,比起做官,他还真更适合讲学,已然能够在九章书院独当一面了。”
    尚恩丝毫不吝啬对风月白的赞美,因为他还没有完全弄清楚吴衡问话的用意。可有一点,他是肯定的,吴府的外小姐萧落落常常往男学部跑,总是向风月白讨教问题。至于,吴衡是否知道此事,又是否默许?尚恩不得而知,也不好直问。
    吴衡心中想的其实与尚恩想的事差不多,关于萧落落喜欢风月白的事,最近也传到他的耳朵内。只是不知道这风月白是个怎样人物,本想跟尚恩打听一二,可自己家的终究是个女儿,哪好开这个口。
    又闲话了两句,尚恩说书院内还有事要处理,便起身告辞。
    “老爷,孙小姐回来了!”
    萧落落的马车才停下,吴府管家就忙不迭地跑进来汇报,吴衡只问:“她心情如何?”
    “自然是大好的,笑吟吟地还哼着小曲儿呢!”
    这还了得!吴衡恼得眉毛都竖起来了,让管家带她过来问话。
    外祖父鲜少亲自见萧落落,即使见面也总是一脸严肃,所以每次听到他传见,萧落落都丢了魂一般。
    “要不,咱们向老夫人求救吧?”
    贴身丫鬟零露又在给落落出馊主意,一度都动了心的,可是想起上次为着自己躲着不见外祖父,害得他俩吵了一架,落落心下也过意不去。踟蹰了许久,一咬牙一跺脚,还是去见见外祖父吧。
    若换作平常,她也不必这么紧张,主要是今天自己又大着胆子顶撞了那二公主姬锦钰,只怕是外祖父要为这事发落自己。
    “零露,你就说说,今儿的事本小姐有没有错?”萧落落气鼓鼓地模样,等着零露问道。
    可是,这一路上回来,她已经问了无数遍。零露只得耐着性子,力挺自己的主子:“那二公主目无尊长,当众让宣夫人出丑,问什么‘你吃过多少好茶,又见过什么稀罕物’之类的糊涂话。小姐维护宣夫人也是应该的啊!”
    有零露这几句话壮胆,萧落落挺直了腰杆,向吴衡的书房走去。
    到了书房才被告知,吴衡已经在膳堂等候了,于是又改道膳堂。
    “你虽姓萧,却自幼在我吴家长大,吴家的家训是什么,你可还记得?”
    萧落落闻言,敛裙跪地,对天地高声诵道:“吴氏家训:忠诚以待,鞠躬尽瘁!”
    吴衡满意地点点头,这萧落落虽是女儿身却言语中多有男儿风范,便又问她:“何意?”
    “吴氏乃武将世家,子孙世代骑马射箭,守护魏国安宁,必然忠诚于国君,不辞辛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女儿当如何?”
    似乎刚才所言皆是针对男孩子,那女孩儿呢?打小她都是跟着哥哥们背的家训,还真不知道女儿当如何。偷偷瞥了一眼外祖母,她无比冷静的面容,让萧落落有些紧张。
    侧首思忖片刻,萧落落决定按照自己的理解去说:“吴府女儿不需要上战场,但也不怕上战场,不能短了男儿的志气。此外,女子当忠贞刚烈,不辱家门。”
    不知道为何外祖父会突然问起这些,但萧落落都在尽力回答。
    “你可记住今日所言,忠贞刚烈,莫要做出有辱吴氏一门的越矩行为来。”
    说起来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吴衡也不忍心再多说什么,以免她日后难以做人。转身对自己的妇人说道:“自己家的孩子,多少教育严谨些,否则人家说着也是难听。”
    这话里有话,弯弯绕绕的吴夫人可不喜欢听,拾起桌上的筷子,给吴衡夹了一箸菜,说道:“吃饭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落落长大了,有些东西做外祖母的确实该教她了,这是吴老夫人能体会到的一层意思。
    萧落落怀有几分窃喜的坐下来吃饭,一开始的架势还以为自己今天要被罚跪祠堂了,却不想这么快就结束了。而且外祖父根本没有提及今日学堂的事情,那看起来是他还没有听说才对。
    提心吊胆的萧落落吃下了第一口饭,玉阳宫内的宣夫人却在魏帝跟前哭成了泪人。
    “臣妾就说不讲茶艺,您偏说可以的,还没有说几句呢,二公主就故意羞臊臣妾......呜呜呜......”
    为了表示自己赔罪的真心,魏帝还专门把今年的贡茶龙井给宣夫人分了些来,可正在气头上的宣夫人哪吃这一套,学着锦钰的模样说道:“俗气,你们说的茶都是俗茶,唯有皇后娘娘的茶还有些意思,以花果入茶,香是天地之间的香,水是世间无根之水。”
    “哈哈哈!”
    姬宏铎不厚道的笑了,因为宣夫人一学,他便能够想象到锦钰那模样。贺轻眉狠狠瞪了他一眼,是彻底不理他了。姬宏铎又赶忙安慰:“爱妃,你看朕都亲自登门道歉了,你就消消气儿吧,大人不记小人过。她终究是个孩子!”
    是啊,锦钰七岁的小丫头,可不就是个小孩子嘛!但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绝对不是小孩子能说出的。这个仇宣夫人是记下了,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魏帝都开口道歉了,自己的目的也达到了。
    “罚您给臣妾沏壶茶,不然这事儿啊,没完!”
    “好嘞!”
    姬宏铎提着茶叶就往外走,不一会儿工夫,还真端来一盏热腾腾的龙井,宣夫人品了一口,才算消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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