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墟里面,姜轻寒背着薛惑躲在岩石后面。薛惑一双腿上全是血。他脑袋歪倒在姜轻寒的肩膀上笑骂道:“这回可被白大猫给坑死了。那属猫的成日里就知道挖笋尖,找酒喝,让她守个昆仑墟连破了的栈道也不修。害得我们从第三层直接摔到九层,差点把叶王八的壳给摔碎了。”
    可怜姜轻寒,为了给薛惑和叶冥续命,灵力耗损大半,头上顶着开了繁花的牛角晃晃悠悠的好不辛苦,还要听薛惑不停在耳边唠叨!
    叶冥跟在薛惑身旁没好气地说道:“你这泥鳅怎么见了棺材还那么能贫嘴?”
    薛惑懒洋洋地说道:“这不是让你们知道我还活着吗?你们放心吧,我可没那么容易死。”
    “轰”地一声,一声异响传来,姜轻寒侧了侧身将薛惑和叶冥两个人都挡在身后。
    诛仙台上的抽筋之刑也不过是以天雷击打。姜南霜却将薛惑的龙筋整个抽了去。叶冥的龟甲被削下一块,顿时让他变得脆弱不堪,一个细小的伤口便会血流不止。
    姜轻寒半是心疼半是嫌弃地说道:“当初你来昆仑墟偷酒的时候怎么没见你顺手来修一修这昆仑墟的栈道?”
    “嘁。”薛惑脑袋搁在姜轻寒的肩头还不老实:“我当时哪里能想到你这小团子还有胆子下昆仑墟?”
    若不是背着薛惑又带着叶冥,姜轻寒腿脚早就吓软了。
    薛惑伸手在姜轻寒额头一弹:“下次记得先去找白燃犀,被自己没头没脑地跟着跑进来。”
    姜轻寒额角被薛惑弹得红了一块,真相把他扔出去喂凶兽算了!姜轻寒道:“我不来找你,姜南霜也绝不会给我机会去找监武神君。”姜轻寒没好气地说道:“薛恨晚,你到底知不知道怎么对付这些凶兽?!”
    叶冥翻了一个白眼说道:“他知道个屁!他最大的功劳就是被白燃犀绑着当了个诱饵。”
    薛惑凶道:“那你还缩王八壳子里呢?怎么好意思说我?”
    姜轻寒盘算了下,他们这三个老弱残加在一起,估计是再也无法见到昆仑墟外的太阳了。姜轻寒自嘲道:“你们两就趁还活着少吵两句嘴吧,留点时间给自己在这昆仑墟里找个风水宝地,反正也没下辈子了,最后也得给自己找个舒舒服服的地方躺着不是?”
    薛惑一哂:“得了吧小团子,还舒舒服服躺着呢,我要是不行了你就把我仍那熔岩里一了百了。省得我这一身的龙鳞龙肉还成了凶兽的仙丹了。你听听这昆仑墟里的声音,估计好多凶兽都等着来咬上一口呢。”
    姜轻寒气道:“你要是不行了,我就先用你龙骨熬个汤!龙鳞给我当勺子!”
    “轰隆隆”又是一阵巨响,昆仑墟整个震颤起来。姜轻寒骇然抬头,这动静比他们方才遇到的凶兽都要厉害!
    姜轻寒心中一空,这次怕是被薛惑这乌鸦嘴给说中了!
    姜轻寒颤抖道:“薛恨晚,若有来生……”
    薛惑抬起头看着姜轻寒那如玉雕一般的侧脸。若有来生,他定会再去找他。只可惜他们神族不入轮回,葬身在这昆仑墟中便是尸骨无存,魂飞魄散。
    姜轻寒背着薛惑的手紧了紧,咬牙道:“若有来生,希望你薛恨晚是个哑巴!执明神君快跑!”
    薛惑:“……???”
    姜轻寒没头没脑地想个无头苍蝇,这昆仑墟第九层四处都是熔岩,背着薛惑又不易在碎石上腾挪,更是看不清那些熔岩上礁石的虚实。要是踩错一块,那就他们三人也就不需要再找什么风水宝地了。
    可那身后凶兽声音已到了近处,他也只能赌一把从礁石上跳过去。
    姜轻寒大喊道:“薛恨晚,要是被油炸了你可别恨我!”说罢姜轻寒逼着眼睛跳了出去。
    忽然他脚下一空,心中大喊了一句完蛋,人却在空中定住了。
    姜轻寒睁开一只眼睛,正好对上了白珞绀碧色的瞳孔。
    白珞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姜轻寒。方才若不是燕朱及时拎住他,他就背着薛惑殉了情了!
    姜轻寒现在看到白珞,哪里还能注意到白珞面若冰霜?白珞便是一脸愤恨,现在他眼里也如菩萨般慈祥!
    “嘤……”姜轻寒看着白珞嘴角就颤抖起来。
    白珞眉心一跳,一个不怎么愉快的记忆顿时忆了起来。当初姜轻寒还是小团子的时候,被白珞一脚踹进昆仑墟之后,再见白珞的时候便是这样哭的!
    白珞把姜轻寒从昆仑墟捞出来后,他都还抱着白珞大腿哭了一晚上,哭得白珞头疼!
    薛惑趴在姜轻寒身后,对着白珞咧嘴一笑:“白大猫,你终于知道回来看一眼了啊?”
    要不是薛惑一笑时嘴角还挂着血,白珞真想一巴掌拍在他头上!白珞的眼神往下移了移,落在薛惑一双腿上,顿时眉心就皱了起来。
    薛惑没心没肺地笑笑:“没事,再长个百八十年,自己就能长回来了。”
    叶冥神情却凝重。他与薛惑都感受到白珞气息全变了。他不是薛惑,不能没心没肺地视而不见。
    叶冥道:“白燃犀你是如何找到我们的?又是怎么冲破天将把守的?”
    白珞坦然道:“我已入魔道,你们可还认我?”
    薛惑笑容一僵,缓缓问道:“值吗?”
    白珞淡道:“你是指什么?”
    薛惑垂眸道:“是我们拖累了你吧?”
    白珞一哂:“你一只泥鳅想得还挺多。”她又转头看着叶冥道:“你呢?可还认我?”
    叶冥正色道:“无论你是神是魔,都是白燃犀。”
    薛惑吊儿郎当的说道:“只是便宜了郁垒那小子。”
    白珞从怀里拿出龙尾鳍和龟甲给姜轻寒:“你能治好他们吗?”
    姜轻寒道:“不能完全治好他们,但我可以在上面施以灵力,让他们暂用这个龙尾鳍和龟甲。这样总能让他们像个正常人。”
    白珞道:“我们只有一个时辰。天将快杀过来了。”
    “好。”姜轻寒放下薛惑,赶紧动用灵力注入龙尾鳍和龙甲之上。
    姜轻寒灵力损耗过度,使得他头上的那巨大的花冠向后极速生长,像是鹿,又像是肆意生长的树枝。繁花一朵朵绽放,花瓣落在昆仑墟的山石之上铺了满地。
    那繁花之光让黑暗的昆仑墟多了一抹诡谲之色。
    凶兽被姜轻寒充沛的灵力吸引,向着姜轻寒缓缓游了过来。
    白珞站在姜轻寒身后召出虎魄,燕朱也紧盯着那些凶兽重重在墙上砸下一拳。
    还不等那些凶兽袭来,燕朱与白珞双双跃起,与一众凶兽斗在一出。
    虎魄神威,朱厌兽神力近乎让昆仑墟毁于一旦。亦正亦邪之势摧枯拉朽,眼前只见虎魄金光席卷于熔岩之间,只见朱厌兽一拳击下,黑色的岩石便飞溅而出。
    二人打得酣畅,一时之间昆仑墟不辨天地,只有凶兽的嘶吼与世界崩塌之时的轰鸣。
    白珞月白的衣袍穿梭在这天地之间,似混沌中唯一的清明。
    “铛”一声钟响自头顶传来,白珞冷冷抬起头,见昆仑墟上空一道结界压了下来。
    姜南霜竟然想用风千洐当年用的那一招,将他们封印在这昆仑墟里!
    只可惜,白珞已不是当年的白珞。这昆仑墟里还有凶兽朱厌!
    白珞虎魄劈出,在碎石瓦砾之间开了一条路。只见一片混沌的昆仑墟中,白珞半伏在朱厌兽的背上一跃而上。
    混沌之中只见白珞的墨发与衣袍飞舞,黑色黑得分明,白色白得分明,那黑白之间一双绀碧色的瞳孔似点燃了星光,分不清是神还是魔。
    昆仑墟之上,姜南霜隐约见到混沌中那双绀碧色的瞳孔,她竟骇得退了一步。
    她咬牙看着白珞。那慑人的气魄上万年来都没有减过半分!无论白珞是神是魔,她的眼神都是一样的,从未变过。
    这样的眼神让姜南霜觉得害怕。让姜南霜觉得自卑!
    姜南霜曾是昆仑同辈之中的佼佼者。可她被人一遍又一遍的告知,自己唯一的价值便是寻一桩好姻缘,与另外两族结缔。
    她不甘心,终于找到了己伯毅这样一个不会看低她的人。可是有什么用呢?己伯毅不堪重用,难当大任。她想要的己伯毅还是给不了。
    她只能牺牲己伯毅,为自己博一片天下。她让自己手里沾满了鲜血,让自己夫君和唯一的女儿都殉了葬。她千辛万苦,马上就要一统三界,重振昆仑。可为什么白珞坦荡的眼神还是会让她这样自卑?
    白珞面色冷峻,她伏下半身,领口旁的北阴火煞便露了出来。
    姜南霜怒急:“白燃犀你凭什么!”她手掌压了下去,她要将自己最后的阻碍压在这昆仑墟下。
    活的白燃犀不能让昆仑归心的话,那就用死的!
    白珞伏在燕朱身上,动也未动。忽然她身体里宗烨的元神缓缓现身。
    宗烨抬起头,高高举起红莲残月刀。刀剑蓄着万钧之势劈向那结界。
    结界在一瞬间碎成了数块,姜南霜全力结下的结界丝毫无法抵挡红莲残月刀的一击。
    姜南霜猛地摔在地上,她心神俱荡,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来。
    姜南霜笑道:“白燃犀我现在该如何称呼你?监武神君,还是魔尊?”
    白珞淡道:“随你。”
    姜南霜讥讽一笑:“你若不入魔可能还能逃过此劫。可你竟然选择了入魔?!真是天助我也。”
    白珞冷道:“你如今能成事,不过是用了人的恨,人的贪欲。你能控制人界,将本尊引到昆仑墟来,不过是利用了人的善心而已。”
    姜南霜道:“监武神君是知道自己活不久了,要先开始教育我们这些小辈了?”
    白珞点点头:“论辈分,你叫我一声奶奶,都算是侮辱我了。不过有一点错了,活不久的不是我,而是你。可如你这般只知道数着日子算日子过活的,活着也着实没必要。活久了更是浪费空气。”
    姜南霜气得脸色铁青:“白燃犀,你以为你为什么还能站在我面前说话?”
    说罢姜南霜拿出了一支短笛来。白珞瞳孔骤缩。姜南霜讥讽道:“你以为我会把你这么好用的武器完全交给姜九疑那不成器的臭小子?”
    说罢姜南霜把短笛放在唇边吹响。怪异悠扬的曲调顿时让白珞脑中如有千万根针倒着长出来刺穿了颅骨。
    姜南霜灵力充沛,比姜九疑吹响短笛时更让白珞痛苦。白珞就好像是被笼罩在一口巨大的金钟里,四周是数百名手持棍棒的僧人一刻不停地敲打着金钟。
    她心绪翻涌,好似恨意在体内滋生。她想起五城十二楼里的众仙惊惧的神情,她想起薛惑浸满了鲜血的双腿,她想起宗烨投身天印尸骨无存。
    可那些恨意之中又隐隐有另一些记忆。
    是郁垒吻着她引她坠入魔道。
    是宗烨在千佛石窟里拥着她,让她尝到这人间烟火。
    是郁垒散尽三魂守她灵珠几十年。
    是郁垒说,他会永远站在她面前。
    是宗烨说,他会永远跟着她。
    白珞撑在地上,五指都陷入了泥土里。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像是脱离了大海的鱼。
    忽然她的指尖传来一点温暖。白珞低头一看,宗烨的十指轻轻穿过她的指尖与她十指紧扣。
    宗烨贴在白珞耳边轻声道:“师尊,我在。”
    白珞嘶吼一声,她眼中的黑雾淡去,露出了那双好看的绀碧色瞳孔。白珞一跃而起,将姜南霜压在了地上:“一个只会玩弄人心,利用人情意的人,不配为神,更不配作拥三界!”
    白珞话音刚落,忽然后背传来一阵剧痛,好似一块烙红的铁落在了自己背上。
    忽然之间,白珞四肢百骸似被红烧可又动弹不得!
    白珞骇然回过头去,姜南霜竟然布下了困魔阵!
    昆仑墟里一声龙吟传来,黑色的巨龙从昆仑墟中带着盛怒飞了出来。昆仑墟上空顿时乌云密布。
    姜南霜从地上爬了起来,摸了摸自己脖颈,从腰际拔出剑来架在了白珞脖颈上。
    姜南霜恶狠狠地说道:“敢上前我便让白燃犀人头落地。”
    薛惑顿时停住,在困魔阵外化出真身。
    姜南霜讥讽一笑:“白燃犀有句话说得不错,我的确只会利用你们的情意。可谁让你们这些蠢货次次都会上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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