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本月点卯的最后一天,明天休沐,府衙上下一片轻松活泼气氛。
    这个世界的官府机构并不庞大,事务也并不太多,农村、山里的寨子,都由地方豪强管理,官府真正管辖的,都是县级以上城市,或者在交通要道自行发展壮大、能带来丰厚税收的城镇。
    但即使事务不多,官府依旧要求大家点卯九天,方得休沐一天,算下来一月只有三天休息,实在有些苦逼。
    只是,上有政策,下必有对策,既然这么强调点卯,那就按时点卯了,但是散衙嘛,就随缘了,许多人也就只在上午办理公事,下午则休息,或者忙活自己的事务,点卯的录事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陈太罗现在还没有具体分管事务,处于观察学习阶段,更是上班无鸟事,翻了几分卷宗,也不太想看,想起一事,把林海峰唤了进来。
    “你去找找,给我弄一份详细点的平安府舆图回来,嗯,最好能标识到四十个街坊的每条巷子。”
    林海峰是个老实巴交的憨厚汉子,但他弟弟林海阳刚好相反,八面玲珑,已经跟了董光兴两三年了,对治曹上下,尉衙内外,甚至平安官场都相当了解,陈太罗把这活交给林海峰,林海阳必定能给办得干净利索。
    林海峰挠挠头,本能想说不知道哪里有这样的舆图,张口的瞬间想起弟弟的吩咐,连忙收口,脸庞涨得通红。
    “弄不到吗?”
    “不,不,陈头,弄得到,弄得到!”
    “去吧,休沐回来给我就好,嗯,不用呆在厢房,跟长德也说声,今天早点回去。”
    “嘿嘿,好的,陈头。”
    林海峰和徐长德招呼一声,徐长德正巴不得,两人很快离开了厢房。
    陈太罗等了半刻钟,走出厢房,乙班院子已经很安静,看不到一个人出入,陈太罗去正堂和董光兴打了个招呼,就悠哉游哉出了治曹,从尉衙西侧门走了出去,穿过府前路,进了明恩坊。
    回到院子,吕青林正和一个小姑娘在里里外外打扫,见到陈太罗回来,把小姑娘唤了过来。
    小姑娘有些纤瘦,眉目清秀,不过十一二岁模样,在陈太罗跟前有些局促,偷眼看了一下,又绞着手指低头不语。
    “叫什么名字?”
    “叫~~~丫丫。”
    小姑娘丫丫又偷眼看了一眼陈太罗,低声回了句,神情依旧紧张,脚下的麻布旧鞋似有些不合脚,不安向后缩了缩。
    陈太罗看了吕青林一眼,吕青林点点头,表示油盐菜肉都准备好了。
    “收拾一下,去做午饭。”
    “嗯~~~”
    丫丫刚想转身去伙房,猛然记起站在边上的吕叔的吩咐,忙做了个别扭的福礼,满脸通红去了伙房生火做饭。
    吕青林推开正堂大门,里面光亮一新,陈太罗满意点点头,坐了下来,吕青林麻利泡了壶茶上来。
    “丫丫姓乔,父母都在,后面还有四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家里实在过不下去,只能把她送出来。”
    “如只是聘用,包她吃住,每月需得支付三个银圆。”
    “如陈头还满意,买下来,合共六十金圆,契约为三十年。”
    丫丫在伙房熟练地生火下米,切菜剁肉,有条不紊地忙活着,耳朵却竖了起来,听正堂里隐隐约约传来的话语,谈论的正是她的命运。
    丫丫用力擦拭了一下眼角,努力让自己更加从容,她很需要这份活计,家里也很需要这份活计。
    如果自己能留下来,被这个年轻的大官人聘用,每月就能送回家里三个银圆,这些钱,在乡间足够家里买一担米,妈妈和四个妹妹们,也都能吃饱饭了。
    要是那大官人买了自己,又不还价的话,爹爹就可以得到五十几个金圆,这些钱可以给家里重新建几间大屋,添置一些体面的家私,等弟弟长大了,就有大房子娶媳妇,不会让人小看。
    丫丫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希望被聘用还是被买下来,有些患得患失,炒菜差点出错,才惊醒了自己,忙回过神,认真做好饭菜,在隔壁厢房摆好,又摆好碗筷。
    把伙房简单收拾了一下,洗干净手,才轻手轻脚来到正堂。
    “东家~~~,饭菜做好了,可以吃饭了。”
    陈太罗就着小炒肉、煎豆腐、炒青菜、蒸排骨吃了两碗饭,点点头,和吕青林回了正堂。
    丫丫在旁边候着,一直到大官人东家吃完离席,也没听到说句话,一颗心不断往下沉,难受得想要掐死自己。
    丫丫忍住饥饿,抹掉眼泪,手脚麻利把剩饭剩菜收拾好,洗好碗筷锅盆,喝了几口井水,饥肠辘辘站在院子边静静候着。
    没被东家看中,丫丫也不敢吃东家的食物。
    虽然很饿,但不能让吕叔跟着自己丢脸,吕叔知道自己是沙湾村的,很照顾自己,才把大官人家的活计介绍给自己,自己不成,却不能连累人家吕叔。
    人家吕叔是隔壁江头村最有出息的后生,是附近几个村子百年来第一次进入府城做官人的大人物,村子里的姐姐们谈起吕叔,个个眉飞色舞,激动不已。
    可不能因为自己一个小丫头,让吕叔得罪了大官人。
    陈太罗对小姑娘的行动一清二楚,看她虽有些失意难受,依旧把事情做好,心性极好,非常满意吕青林的推荐。
    陈太罗进了卧室,点了一百个金圆出来,递给吕青林。
    “还行,就买下了吧!你回头把契约办好。”
    “把前面的厢房收拾一下,给她住,看有什么缺的一起弄好,嗯,给她添几套得体的衣服鞋袜”
    “既然要开伙,另外看看家里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你也辛苦多跑两趟。”
    “不辛苦,不辛苦!”
    “陈头你能看上丫丫,我这脸上也有点光,她是我隔壁村的,能在府城找到一份好活计,这一家子的苦日子就算挺过去了。”
    陈太罗走出正堂大门,看见站在阶下的丫丫一脸难以置信的狂喜,眼泪顺着脸颊哗哗往下流,也没安慰,直接吩咐。
    “我把你买下了,你先去吃饭。”
    “吃完饭把门口那间厢房收拾好,你就住那里。”
    “下午你跟吕青林去采买物事,记好去各处店铺菜场的路,以后屋子里就由你来打理,采买也由你负责。”
    丫丫用力抹掉眼泪,却总是抹不干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深深躬身。
    “东家,不~~~”
    “少爷,丫丫一定认真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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