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少了自己也无不可。

    等他们走远了些,关卿辞转身走入另一条路,没走几步,就有声音从迷雾中传来。

    “关大人,请跟我来。”

    大道三千,殊途同归。去小梅园的路看似只有一条,可每个人去的方式都不一样。

    关卿辞走的最为平坦,走到渡口,又坐了船,只是到了目的地,他问对方这是哪里时,对方却回答说:“这里不是小梅园,是梅公子的别院。”

    见他皱眉,对方又解释道:“大人不必介怀,领大人到这里来只是为了接一个人,随后自会将你们一起送至小梅园。”

    “接一个人?谁?”

    “大人见到就知道了。”

    其实关卿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当他看到人时,还是怔愣了一下。眼前的人,双目还是那样空洞无神,可是原本生动羞赧的神情也消失不见了,像是丢了魂儿一样。

    ”苏姑娘?”关卿辞试着叫了一声。

    阿柳听见声儿,莫名的抖了一下,迟钝的反应了许久,才道:”是关大哥?”

    ”是我。”关卿辞走过去,离得近了,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你怎么在这里?”

    ”我……”阿柳说不出话来。

    关卿辞又问:”你那时为何要跑?”

    阿柳后退了一步,面色有些发白,她转身似乎想逃,关卿辞却快她一步,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逃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阿柳。”

    ”不……”阿柳瘫坐在地上,伸手捂着愈发疼痛的头,”我不想记起来,我不想!”

    关卿辞看着她,沉默无语。

    阿柳喃喃自语着,那张清丽的面庞显得苍白而憔悴。忽的,她抓住关卿辞的手腕,”关大哥,你带我去见他好不好?来不及了,快来不及了……”

    回忆在翻涌,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终究都要回来找她了。

    快来不及了。

    等她全部想起来,就真的什么都来不及了。

    她虽眼盲,但心不盲。

    梅公子要她叫苏梅这个名字,肯定有他的理由,这或许,就跟她遗忘掉的那些记忆有关。如果全部都记起来,她还能毫无芥蒂的去见梅公子吗?

    梅公子……这是她这么多年以来,唯一的一点温暖啊。

    ”关大哥,求求你……”阿柳仓惶而无助的请求着。

    关卿辞眼中有波澜,但并不心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他还记得,初见时的阿柳,是个如姑苏云水般,多么美好的姑娘。

    这时,前方走来一人,约莫四十许,彬彬有礼,”关大人,既然阿柳姑娘如此恳求,那便,请吧。”

    关卿辞听燕三白提过,这大概就是梅公子身边的无名了。

    这厢要再度启程,那厢,等待着李晏的小梅园之路却充满恶战,若论运气,他一定是这几个人中最差的。

    但实则不然。

    李晏提着剑前行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是这些人中唯一一个没有收到请柬的。当然,零丁除外,他就是个跟班。

    想要去小梅园,那就相当于闯宫。

    但那又如何呢?想去便去又有何难,路都是人走出来的。

    所以提剑,所以前行,什么梅公子李公子,洛阳王只有一个字——干!

    循着灯笼上的路,杀出一条血路来。

    李晏甩了甩剑上的血,”零丁,去召集人马来。”

    零丁愣了愣,就听李晏又道:”我们换一种玩法,他不好客,那我只好踏平他的大门。”

    零丁一个激灵,连忙回答:”是!”

    早说嘛!干嘛要单打独斗呢!身为一个合格的二世祖,就应该大手一挥,全部给我上!至于燕大侠,抢也要抢回来!

    李晏抬头看了看天,大雾散去之后,晴光大好。

    你一定要等我,他如是想。

    黎王死的那天晚上,在下大雨,所以从此以后,李晏都很讨厌下雨天。

    他不想从今以后,看见艳阳天都觉得无趣。

    身居两端,心系一方。

    行于水上的燕三白也正想着李清河,他想,如果被迫分别,途中无法相遇,那么,他便去终点等他。

    他的李清河一向很聪明,也很执拗,燕三白知道他一定会来。

    燕歌行把梅公子抱到了门口,在门槛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绒毯,才把他放下。

    雾虽渐渐散了,可小梅园造于水上,湖面上烟波浩渺,还是氤氲着一层水雾,远远望出去,恰似人间仙境。

    梅公子靠在门边,燕歌行帮他把头发拢于脑后,拿一根黑色的锦缎扎着。

    他一直望着远去,眸光久久未动,也不发一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水面上那好似静止的雾气终于有了波动,一袭白衣涉水而来。

    梅公子看着看着,忽然便想起那两句文章——浩浩乎如凭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那是他幼年时学的为数不多的一篇文章,那里面还有一句——望美人兮,天一方。

    他一眨不眨的看着,仿佛想要将这一幕永久的刻在自己的脑海里。

    或许,在得知罗刹还活着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在脑海里想象过这个画面,所以他修建了小梅园,把它建在水上,把路隐在水里,就为了让他踏着这天光云影而来。

    ”你来了。”他轻轻的呢喃了一声。

    燕三白踏上实地,朝他走去。燕歌行从梅公子身后站出来,挡在前面。

    燕三白在他身前五步停下,”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事情还没有结束,我总不能被你杀了,是不是?”梅公子轻笑,”不过,你也不敢杀我。我若死了,阿柳、关卿辞、零丁,甚至是李晏,或许都会给我陪葬。”

    梅公子便是如此,开门见山,从不掩饰自己的恶。

    燕三白也很直接,”此次前来,是为一个了结,你欲如何?”

    梅公子站起来,黑色的大氅长过脚踝,拖曳在地上,”随我进来吧。”

    小梅园诗会,既然是诗会,那自然少不了诗。

    燕三白随着梅公子走进大门,穿过回廊,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到处都是亭台楼阁,梅公子命人在那些飞翘的檐角上,在那些假山的凸起处,都挂上了金色的钩子。

    红色的细绳将它们相连,就像月老的红线,千里一线牵。又像蜘蛛的丝,密密麻麻,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

    那些丝线上,挂着一张张书画,看那字迹,皆出自一人之手。

    梅公子立于庭中,抬头看着,良久,蓦然说道:”我曾想,若我不曾遭遇那些,我会和你一样,沉迷于这些舞文弄墨、剑舞清风之事。”

    ”那是如果。”燕三白道。

    ”传言你对所有人都很好,为何独独对我如此?或许你对我好一些,我还能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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