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妙也觉肚子比上回怀着玉儿时大许多,不过这回没孕吐,也不嗜睡了,一点事都没,也没在意。这才休息一会,却见那桂花已经满了半框,全做饼都能吃上一年了。低眉微想,唤了谢崇意过来。
    “趁着酒好,酿一些桂花酒吧。”
    谢崇意说道,“家里没人喝酒的吧,这得酿多少?”
    “来做客的总要喝点酒。”
    “行,那我去打点白酒,三斤够不够?”
    “够了够了。”
    陆芷见他要出门,也抱着篮子跟去。齐妙见天气好,也没拦着,也难得她肯出门,嘱咐谢崇意,“看好阿芷。”
    谢崇意晃晃她的小辫子,“跟好三哥,不要到处跑。”
    “嗯。”
    齐妙又觉不放心,让酒婆也跟了去。
    正是赶集的日子,街上人来人往,摊子也多了不少。陆芷的牙已经全都长齐,因少外出,吃糖人的机会也不多,谢崇意便先去那给她买一支。
    陆芷一如既往指了指那猪妖糖人,味道都一样,就是喜欢这个。付了钱还没接过手,旁边就伸来一只手,将那糖人拿走。她抬头看去,身体一僵。谢崇意已经将她护在后面,紧盯那人,“把糖人还给我妹妹。”
    庞林轻笑一声,张口一咬,就咬掉了整个猪脑袋,弯身递给藏在他后面的陆芷,“小丫头还要不要?”
    陆芷紧抓谢崇意衣角,只露了一双眼睛盯看他。庞林讨厌她这个嫌恶人的眼神,作势要揍她,手腕已被谢崇意捉住。他这才直起身,笑笑说道,“你这是要光天化日之下打我?随便你好了,虽然不知道你们是用了什么法子捉弄我们家,可是一定是你们谢家做的。”
    庞家这个月来又接连失去了几位主顾,若说以往能月入万两,如今却连百两都不到,甚至可能再过一个月,连十两银子都没了。
    可最诡异的是,竟然根本就找不到那幕后指使的人,每个主顾和货主都好像商定好了,谁也不开声。
    唯有一个世交弃他们而去时,像是良心发现般提了一句——“你们惹了不该惹的人”。
    安然做生意这么久的庞家,怎会一朝被折磨到这种地步。甚至做知州的伯父,也遭人弹劾,地位不保,真被巡抚审问查探中。庞林认定是谢家做的,不是说谢崇华的靠山是京城的宋尚书吗?
    堂堂掌管官员升迁的宋尚书,要扳倒知州,甚至断庞家财路,一点也不难。
    谢崇意见他又咄咄逼人,瞬间气涌心头,紧捉他的手腕。挑衅的话还在不断刺入耳中,越听,却越觉庞林是有意为之。
    他在激怒自己。
    如果他真动手,那就中了他的计。
    想罢,他缓缓松开手,不再理会他,牵了陆芷便走。庞林很是意外他竟没出手,立刻上前拦他,“你一个农户出身的人,再怎么爬,也是做不了我这样的人,更别想跟我比较。你我站在一起,葛灵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提及葛灵谢崇意还是顿了顿,不愿多理。
    酒婆瞧那庞林不依不饶,冷笑一声,“庞公子,如今不是我们三爷光天化日之下打人,而是你光天化日之下强行阻拦,这也是要被抓去衙门打板子的,庞公子想试试?”
    庞林知道家中已经失势,本想报复在谢崇意身上,可他的反应却完全不在意料之中,好不奇怪。见酒婆又来阻挠,啐她一口,“老妖婆。”
    酒婆笑道,“那就不要同我这老妖婆说话,赶紧滚。”
    谢崇意见他不得逞地跑了,忽然觉得这样冷待对手,感觉反倒比揍了一顿人更好。他看看地上被庞林扔掉的糖人,摸摸陆芷的头,“三哥再给你买一个。”
    “嗯。”陆芷松开手,才发现他的衣角已经被自己抓出褶皱来,伸手抹了抹,抹不平。见他丝毫没在意,便将手收起来——她什么也不知道。
    腊月将至,齐妙临盆在即。沈秀已经在清醒的时候吩咐下人把产婆、干净的被褥、襁褓和新剪刀都准备好了,就怕她又像上次那样崴一脚,孩子又提早一个月出来。可这会都腊月,孩子足月份了,还是没动静。
    齐妙也觉奇怪,难道是上回女儿早来一个月,这回就晚来一个月?
    谢崇华见她又挺着肚子在那儿摸着,边系腰带边笑道,“又踢你了?”
    “踢的可厉害了,一会踢左边,一会踢右边。”
    谢崇华笑笑,“还会转方向不成?”
    齐妙抬眼瞧他,“真会转。”
    他系正腰带,便过去贴耳在肚皮上听了听。齐妙笑道,“里三层外三层的棉袄,哪里能听得到。”她将那挂在一旁的披风交给他,又问,“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巡抚怎么还没来?”
    “先查府,再查州,最后才查到县,大央这么多官,来晚了不奇怪。”谢崇华戴好官帽,低头,“正不正。”
    齐妙看去,展颜,“正啦。要晚了,快去衙门吧。”
    谢崇华低头亲她额上一口,“别送了,外头冷,等会让酒婆把早点送屋里。”
    他自己随便吃了些,就去衙门,到了衙门还没人来。一会赵押司来了,刚进门槛瞧见他在,神秘兮兮走到前头,压低了嗓子说道,“大人,鹿州安和县的弟兄给我来消息了,说巡抚大人刚离开他们那,小的瞧,约莫四五天的路程,就到我们太平县了。”
    “嗯,知道了,去办事吧。”
    谢崇华交代一句,可让赵押司郁闷,当真不接风洗尘摆个酒宴?想了想暗叹,算了,这大人的脾气他还不知道么?那今年,就这么“寒碜”的接送巡抚吧。
    安和县离太平县大概有四天路程,天色渐黑,前面是蜿蜒山道,再继续赶路,就得在山上过夜了。车夫得了高巡抚应允,便在山脚下的客栈歇脚,明日再上山。
    高巡抚去后院洗漱回来,便有官差随从说有人找他。
    “可有报上姓名?”
    官差答道,“说是姓温,名子良。”
    高巡抚神色一凛,急忙去了客栈大厅,远远瞧见那儒雅老者,步子更快,还离得五六步远,已是作揖,声音恭敬,“恩师,学生来迟了。”
    ☆、第57章 积善余庆
    第五十七章积善余庆
    温洞主闻声,缓缓偏身,起身笑道,“大人身居高位,怎好向个平民行礼。”
    高巡抚和他久未见面,好不高兴,“恩师这话真是折煞学生了。”他两步走上前,请他坐下。斟了杯茶双手递过,等温洞主喝了一口,这才坐下,“一别五年,恩师还是跟往昔一样精神,只是鬓角又添银白,恩师可千万不要太过操劳,伤了身体。”
    “如今闲得很,怎会操劳,不过是愁的。”温洞主长叹一气,又喝了一口茶。
    高巡抚瞧着奇怪,问道,“恩师难道不是在墨香书院就任主洞一职?”
    “去年就卸任了。”
    高巡抚见他只是在喝茶,答得简单,似乎有难言之隐,小心问道,“恩师可是遇见什么麻烦了?学生不才,今年刚得恩封巡抚一职,多少能说上一些话的。”
    温洞主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高巡抚年三十有六,十分敬重这位先生,离开书院后,三年五载只要去了太平县就一定会去拜见他。后来去了京城,公务繁忙,便不得空去。这五年未见,如今可见他是特地过来的,那定是受了莫大委屈,如今见他仍是不说,急道,“恩师,只要是学生可以办成的事,定会倾尽全力。对方来头若比我这巡抚还大,我便告御状,您千瓦别闷在心里。”
    “唉。”温洞主重叹,这才说道,“去年我们太平县新来了个县官,是去年及第的进士,来了太平县后,本以为仍会同上任县官那样爱民如子,谁想……”
    “恩师且说。”
    “那知县叫谢崇华,上任后罔顾法纪,滥用职权,在县里为所欲为。”
    高巡抚怒拍桌子,“学生平生最恨的便是这种狗官。他做过哪些荒唐事?学生这次便是要去太平县暗访的,正好恩师提起,还请恩师说得仔细些。”
    温洞主说道,“我知道的倒也不多,因为实在看不过去,就早早离开了墨香书院,做个神仙人去了,就挑几件事说罢。他有个亲姐姐,姐夫家在当地也有恶名,两人勾结,一起夺了田家田产。还有,上任不到一年,就大肆修建衙门。就连他舅舅伤了人,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审案更没惩处。最后一件,便是有个妇人和其夫相敬如宾,后丈夫过世,她便立志要为夫守节。谁想有个汉子瞧中那寡妇,便贿赂了谢崇华。谢崇华不顾寡妇名节,强行将她许配给那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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