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妙命人将杂草拔了,里外擦拭一遍,等明天得空,她亲自去挑些小树盆栽来。哪怕是暂时住的地方,也要让儿女觉得这里是家,而不是他乡。
    谢嫦娥昨晚也没怎么睡,躺了一会早早起身,见她已起,笑道,“你倒是厉害,睡了这么一会也能爬起来,我差点要沾在床上,起不来了。”
    “昨晚没睡呢,睡不着。”齐妙见常青跟在一旁,笑道,“青青也起这么早。”
    常青唤了她一声,不见表姐在,就没吭声了。谢嫦娥让她自己去玩,不要走远,就和齐妙一起忙去。
    常青人生地不熟,也不爱走。坐在客厅里下人要擦拭桌椅,往后院去下人在拔草没地方站,甚至回房都有人在打扫。她唯有跑到门口,这才不见人,便坐了下来,托腮看着门前那卖馄饨的小贩忙来忙去,一看看了好半天。
    清扫完院子的下人出来瞧了瞧大门,那牌匾挂的还是以前的,就和人一起抬了梯子来,准备将那门匾取下。
    马蹄声响,叮叮咚咚停在门口一侧。陆正禹从车上下来就看见青青坐在那,一如既往的发呆不语,安静得像棵树。
    常青和他还是不亲近,虽然敌意少了许多,但依旧不同他说话。
    “青青。”
    闻了这轻缓得耳熟的语调,常青顿了顿,抬头望那看去,就见陆正禹正往这走来。她收回视线,继续看那馄饨摊子,起太早,有点饿了。
    陆正禹见她不搭理自己,没有介意,快要走近,忽然那站在梯子上的下人惊声“小心!”
    他和常青同时往那看去,只见那牌匾从下人手中脱落正往下坠,看得常青瞪大了眼,一瞬惊愣得不能动弹。耳边只听见有人急声喊她名字,千分的担心,万分的恐惧。随后便见那人一把将她护住,沉重的门匾在他肩胛上叩出沉闷声响,下人慌忙上前将门匾拿开。
    陆正禹冷汗涔涔,松开她左右看看,“有没有受伤?”
    常青怔神看他,摇了摇头。然后她看见他惨白紧绷的脸上神色瞬间变成欢愉,“没事就好,回屋里吧,这里危险。”
    常青抿紧了唇,想问问他疼不疼,可到底是问不出口。起身往里走,跨过门槛,回头看他,已是捂着胳膊,让下人去拿药。她又看了一会,见他瞧来,顿了片刻,还是转身离开。小步跑回去,刚好碰见母亲出来。
    谢嫦娥见她埋头往里跑,将她拦住,笑道,“地都洗过一遍了,滑得很,不要乱跑,知道吗?”
    常青默了默,微微抬眼,“他受伤了。”
    “谁受伤了?”
    常青没答,往自己屋里跑去。谢嫦娥皱了皱眉头,直起腰身,就见陆正禹进来。惨白着脸像在摁着胳膊,忙上前问道,“怎么了?”
    陆正禹笑笑,“不小心被东西砸了一下,不疼。”
    谢嫦娥拧眉,“不疼你倒是不要捂着,快回屋,我给你上药。”她走了两步,又想起方才女儿的模样,将两件事放一起,就想通了,“你受伤是因为青青?”
    陆正禹觉得瞒着她也不好,反正迟早会知道,惊讶道,“原来我夫人是神算,让我看看,是不是有通天眼。”
    “没个正经,都要三十岁的人了。”谢嫦娥拿他没办法,轻责一句,就作罢不问了。进了屋,翻了许久还是没找到药,行李不多,但在冀州收拾得太快,东西都是胡乱塞进箱子里,现在要找就难找了。好在下人跑得快,附近又有药铺,买了跌打酒回来。
    陆正禹脱了一只袖子,露出已经淤青的肩胛,肿得像肉里放了个馒头,看得谢嫦娥直皱眉,“怎么伤得这么重……”
    “不重,又没破皮。”
    话落,刚去买药的那下人又折回来问道,“二爷,那门匾卸下了,要换上谢府,还是徐府?”
    陆正禹想了想,单单是谢府的话,商行里的人要找自己难寻路,自己是长,也为了叫得顺口,说道,“徐谢二府。”
    等下人走了,谢嫦娥了然,“原来是被门匾砸的……”
    听她语气担心,陆正禹怕她乱想,解释道,“青青坐在门口发呆,取门匾的下人没抓住,差点砸伤了她。你不要怪她,不过她总是自己发呆,让下人多看着她。”
    “嗯。”谢嫦娥给他边上药边吹气,怕他太疼,“刚搬到这,下人都去打扫了,是我疏忽,没让人看好她。”
    陆正禹转身看她,“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东奔西跑的。不过我不去军营,也不随军,商行那边的事交代一下,就能常在家里了。”
    听见他不用跟弟弟一样去军营,她心里多少得了些安慰,家里有个男人,连弟弟家也会轻松些,这是好事,“就是苦了二弟。”
    提及好友,陆正禹就笑道,“你是不知道,他要是自小就学武,现在一定能做武将的,行兵打仗,无师自通。这利安能这么短时间内被攻下,也大半是二弟的功劳。”
    “嘘。”谢嫦娥示意他轻声,附耳低语,“来的路上,王妃说我们的下人太少,就让王府的几个下人跟着。可我们徐家怎么会少下人呢……”
    陆正禹明白过来,“耳目?”
    “嗯。永王和我们交情浅,二弟又立下大功,兵是他带过去的,招兵买马的钱是你送去的,永王要防着你们,并不奇怪。所以隔墙有耳,还是不要多说这些逾越的话,免得被人听了去。”
    陆正禹知道伴君如伴虎,也如她所说,他们和永王只是利益牵绊,而非兄弟,“但愿永王日后不要刚愎自用,否则也成不了大器。”
    谢嫦娥低应一声,继续为他上药。不过半会,就听他说道,“怎么不吹了?”
    她蓦地笑笑,低头吹了一口,“怎么又跟以前一样无赖了。”
    不过还是这个模样好,平时太严肃,连下人都怕他了。
    午时之际,下人来请陆正禹和谢嫦娥,说已经做好饭菜,请他们出去用饭。两人一起出去,见齐妙牵了孩子出来,便问,“不等二弟了吗?”
    齐妙笑道,“也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厨房里给他留了,我们先吃吧。”
    “也好,别把孩子们饿着了。”
    嫣然见了几日没见的姑父,甚是开心,张手就往他扑去,“姑父。”
    陆正禹被她抱了腿,脑袋蹭得十分欢喜,弯身一手将她捞起,“让姑父看看嫣然重了没有……哎呀,重了一些。”
    嫣然撅嘴说道,“是呀,哥哥说我胖了。”
    “哪里是胖了,分明是长个子了。”
    小姑娘也知道胖了不是什么好词,长个子可比胖了好听多了,她顿时笑得如自己的名字般,嫣然俏皮,“是呀,嫣然的个头都要比哥哥高了。”
    斐然已经坐到饭桌前,闻声朝她吐舌头,“想得美,你这小矮子。”
    “你才是小矮子。”
    “你才是。”
    “不要理你了。”
    斐然又冲她做鬼脸,“我才不要小矮子理我。”
    嫣然说不过他,顿觉受了莫大委屈,鼻子一酸,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惹得齐妙苦笑,“感情好的时候能整天腻在一块,可偏要拌嘴。”
    小孩子“吵架”很正常,谢嫦娥倒觉得这样会哭会闹的才是个孩子该有的。再看看女儿,更是对她愧疚。女儿变成今日这样,她这做母亲的,有莫大的责任。
    常青余光看见母亲看自己,没有偏头,只是看着还在等上菜的空桌子,没吱声。但耳朵里听得真切,那男人在很温声地哄着嫣然,明明只是做姑父的,却对她这样好。那对亲生儿女,该有多疼……
    小小的心里又滋生了羡慕和嫉妒,却半分都不愿放在脸上,让别人看出来。
    嫣然哭得伤心,陆正禹哄了一会,她才止了哭声。陆正禹将她放下时扯了胳膊,眉头顿时紧拧,还是将她轻放。嫣然吸了吸鼻子,面颊上的眼泪已经被齐妙拭去。头一偏,见着坐在母亲另一边的兄长,重重哼了一声,不理他。
    小玉晃了晃弟弟的手,“不要惹妹妹生气,做哥哥怎么可以欺负妹妹呢,你看我就从来不欺负你。”
    斐然这才探手扯扯她的手,“妹妹不要生气了。”
    嫣然抱着母亲的腰,埋头不理他。
    “你要是再不理我,姐姐就要揍我了。”
    嫣然哼声抬头,拍拍他的手,“理了。”
    斐然立刻笑了起来,嫣然听见,又哼哼,哼着哼着就笑了,“娘,我要跟哥哥坐。”
    齐妙无奈道,“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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