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林苏苏坐在驾驶位,冯思远坐在副驾驶位,四只眼睛齐刷刷的盯着他。
    林苏苏:“顾哥儿,今天晚上要不睡我那,我们和思思三个人斗地主。”
    “……”冯思远看了眼倒后镜,“要不我们开瓶好酒,不醉不归,我那边有瓶七八年的茅台,还是我家老爷子得势时,别人送的,瓶盖打开来,能香死你!”
    “……”林苏苏:“实在不行,我和思思跳舞给你看,我跳肚皮舞,让思思跳草裙舞。”
    “……”冯思远:“要不,我给你报个云南丽江七日双飞旅游团……”“去找艳遇吗?”
    顾湛懒懒抬眼,“没事,送我回家,我想好好睡一觉。
    对了,思远,帮我做件事情。”
    冯思远扭过头,“你说!”
    顾湛微微冲他笑了下,这笑容有些牵强,隐隐地含着些决绝的东西,把冯思远看得头皮一乍。
    “找人盯着许哲音。
    还有……我要知道她最近一个星期的所有动向,和什么人联系过,有没有大笔的支出。”
    冯思远二话没有:“好!”
    “需要我做什么,顾哥儿?”
    林苏苏问。
    “需要!”
    顾湛沉沉的目光微一转,落在林苏苏身上,“我想见见你的堂姐林苑苑,我要用到她媒体这一块的人脉。”
    林苏苏:“好!”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稳,顾湛下车,向车里的两人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进那个铁门。
    林苏苏看着他的背影:“他平静的样子,真可怕!”
    冯思远扯了扯领带:“他会不会出事?”
    林苏苏:“我有点担心!”
    冯思远:“我也有点担心!”
    ……打开家门,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叭”的一声,顾湛终于像条死鱼一样,重重的摔在地上。
    过了一会,他感觉有人不疾不徐的地在他面前蹲下--是许一宁。
    她讥笑:“顾湛,你有过绝望的时候吗?”
    顾湛奄奄一息,现在就很绝望。
    “一一,”他低低唤她一声,“我错了,我就算爬也应该爬回来的,我……”“你要么做个无情的人,无视感情;要么做个有情人,直视感情。
    既要做无情的人,又要惦记着,那你的下场一定是和我一样的,变成个疯子!”
    闫飞的面孔出现在面前。
    顾湛伸手,想拉住他,让他把自己带走。
    是的,世间一切都在眼前产生模糊的混色,扭曲着,混乱着,他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以为自己理直气壮,哪知,都是假的。
    “哥,我快疯了!”
    我把她抛下了,让她独自承受那些心怀叵测,一步步逼近的命运……我自以为是的向她报复,把她囚禁,给她羞辱,还天真的以为她会屈服……顾湛仰面朝天的躺在地上,带着放大镜,要找出自己每一个骨头缝里隐藏的龌龊,自大,卑鄙,无耻,狭隘……还有那些感动了自己的情深意切。
    放大镜找到最后,他只找到了一个充满惶恐,懦弱无能,可怜可笑的自己。
    “顾湛!”
    他低喃,“孙秋惟说得没错,你配不上她。”
    从来就没有配得上过!黑暗中,顾湛平躺的身影十分孤拔,甚至有些料峭的意味--死亡并不可怕,漫长的毫无尽头的等待,才是恐惧的源泉。
    这八年,她怎么熬过来的!怎么熬过来的!顾湛的泪,滚滚而下,这一刻,他厌恶自己的心,强烈到了极致。
    ……另一边。
    许哲音焦躁不安的在公寓里来来回回的走。
    活了二十多年,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坐立不安过。
    手机响,她赶紧接听。
    “喂,事情怎么样了?”
    “……”“什么,死了?
    那许一宁人呢,她死没死?”
    “……”“没死?”
    许哲音眼睛都直了,失声尖叫,“她怎么可能没死,怎么可能?
    你们怎么办事的?”
    “……”许哲音越听脸越白,“那……那现在怎么办?”
    “……”“好,我加钱。
    还有,钱加了以后,不要再跟我联系,我不认识你们,你们也不要把我扯出来。”
    许哲音把钱打过去,手机一扔,跌坐在沙发上,双手死死的抱着脑袋。
    行动失败了,还死了人?
    警察会不会查到她的头上?
    如果查到,她该怎么办?
    会不会把她抓起来?
    她可不要在牢里过完下半辈子!许哲音越想越头痛,越想越害怕,整个人瑟瑟发抖,她颤颤威威的摸到手机,给许哲元拨电话。
    “哥,你在哪里?”
    “在外面吃饭,什么事?”
    “我……我一个人呆着害怕,你过来陪我!”
    “什么鬼话?
    没发烧吧?”
    “哥,许一宁给你打过电话吗?”
    “没有,她怎么会找我?”
    许哲元顿了几秒钟,“要不我给你买张机票,你去欧洲玩几天,散散心?”
    去欧洲?
    避一避?
    许哲音眼睛一亮,“好,好,好,赶紧帮我订,我今天晚上就想走,帝都我是一分钟都呆不下去了。”
    “也不能听风就是雨啊,这都几点了,哪有机票……”“哥,随便哪个国家的机票,只要能让我离开帝都,我现在就往机场去!”
    许哲音挂了电话,像弹簧一样跳起来!……门铃响,一遍又一遍,最后门外的冯思远没了耐性,索性自己输入密码。
    “顾湛,顾湛!”
    连鞋子都来不及换,冯思远一头冲向卧室。
    突然脚下一拌,他踉踉跄跄站稳,扭头,地上竟然躺着一个人,定睛一看,不是顾湛又是谁?
    他赶紧把客厅的灯打开,怒道:“电话都不接,我还以为你死了。”
    顾湛抬手腕,挡住刺目的灯光,声音嘶哑到几乎听不见,“还有口气,说吧,什么事?”
    冯思远心想:就你现在这副德性,离死也不远了。
    “许哲音买了凌晨三点飞新加坡的机票,现在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怎么办?”
    “咱们好像有个朋友在新加坡?”
    “你是想让他……”“到了新加坡再把人扣下来吧,许家那边封锁消息。”
    顾湛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完这一句话,他翻了个身,将自己蜷缩起来,“走的时候,麻烦帮我把灯关上。”
    “你能不能上床睡啊,这地上不凉吗?”
    顾湛幽幽吸了口气,“思思,我没劲了,一点劲都使不出来!”
    冯思远呆愣了下,然后冲过去,“来,我扶你到床上。”
    “别碰我!”
    顾湛有气无力道,“走吧,你别管了!”
    冯思远的心极沉地跳了两跳。
    ……这一夜,注定漫长--顾湛像条死狗一样,躺在冰冷的地上。
    成年人--特别是顾湛这种生性桀骜的人,从来不愿意把血泪掏出来给人看,哪怕是他最好的朋友,最信任的兄弟。
    他有句话是真的,没劲了,泄气了,活不下去了!……许一宁仰卧在病床上,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一遍遍演练着她后面要做的事情。
    武侠小说里,高手过招,一招一式都有讲究,先出哪一招,后出哪一招,丝毫不能错。
    她还有半块石头没有搬走。
    趁着现在她的斗志还在,她要一鼓作气。
    ……许哲音经过四个小时的夜间飞行,惺松着两只眼睛走出机场,年轻的出租车司机帮她把行李放进后备箱,拉开车门,殷勤的请她上车。
    许哲音拿手机给许哲元报了个平安,突然一阵困意袭来,她头点了几下后,身子一歪,倒在了后排座位上。
    司机看了眼倒后镜,笑了,露出八颗整齐洁白的牙齿,用微信发了一条语音:“鱼已经进了网兜,一切顺利。”
    ……天,终于亮了。
    冯思远拎着早餐走进顾湛家的时候,地上的人不见了。
    他心头一慌,“顾湛,顾湛?”
    顾湛从房间里出来,穿着白衬衫,西装裤,头发湿湿的。
    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哑了!”
    “哑成这样?”
    “嗯!”
    顾湛从他手里接过早餐,一一摆到餐桌上,又从厨房拿了餐具。
    他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充分咀嚼,冯思远在一边看得腮帮子都疼了。
    这男人吃饭一向喜欢速战速决,这么慢,他是在硬逼着自己吃下去!吃完,顾湛擦了擦嘴,起身倒了杯温水,用手指沾了水在桌上写了个字--许!冯思远跟他多年,立刻明白是什么意思,“放心,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让许氏变成闫氏!”
    顾湛摇头,写了一个“2”字,冯思远后背渗出一层细汗,咬咬牙:“行,二十天之内。”
    顾湛又写了个--音!冯思远:“许哲音已经安顿好,放心!”
    这时,手机嗡的一声响,是林苏苏的电话。
    顾湛没去接,无声道:“让她把人约到医院附近。”
    冯思远倏的一激灵,顾哥儿说的是林苑苑,他拿过手机,与林苏苏交待了几句,一转头,发现顾湛在药箱里找药。
    “你要吃什么药?”
    冯思远走到他身边,猛的感觉一股热气从他身上散出来,伸手一摸他额头,烫得吓人。
    “顾湛,你在发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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