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枫醒来时,离刚刚那场性爱才过去一个多小时。他本就难以入睡,睡眠总是断断续续,不时惊醒。可现在,他却并不是因此而醒。
    与浅炵的结合,不止减退了情药的效力,更让他醍醐灌顶,清醒了过来。他不得不开始思考,他与浅炵的今后。
    经过今天这件事,秦川必定已经发现他与浅炵之间的感情之深。之前,秦枫想方设法地让浅炵逃过魔爪,可现在不会再这么简单了。
    “师、兄……”
    怀中的浅炵轻唤着自己的名字,如同蝉翼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滴下了晶莹的泪水。她在梦里梦见了什么,让她如此伤心,潸然落泪。
    他在她眼上落下一吻。
    “炵儿,师兄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秦枫起身,悄悄离开房间。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要将床上那情欲的痕迹消除掉。在想办法对付秦川之前,不能再露出任何马脚。
    秦川之所以讨厌戏班之间的情与爱,不仅仅出于他自身的厌恶,更是因为他要保持货物的“完整”。一旦发现货物不再完整——尤其是女性,他变态的暴虐脾性就会完全爆发,变得嗜血又残忍。
    “唔。”
    想到此,秦枫眼前突然闪过过去的场景,这让他猛烈头痛起来。突如其来的口渴和炙热驱使着他改变方向,前往厨房。可是要去厨房,就不得不经过秦川的主屋。
    深夜时分,秦川的房间依旧亮着灯。
    秦枫不得不收起脚步声,弯下了腰。
    就在这时,秦川屋内传来电话声。
    “喂,李老板啊,你好你好!不打扰不打扰,怎么样,觉得这小姑娘如何啊?很好?直接收下了?行啊!”
    秦川声音并没有因为夜晚的寂静放低音量,恰恰因为他的主屋离孩子们的厢房,以及秦凤之的房间有相当一段距离,所以他才更加放肆。
    “……我账号就是这个,您明天给我汇款就行!嗯……还看中了另一个?哪一位,男孩女孩啊?
    就贾老板看中的……哎呀,巧了,她还在呢!什么?处子?当然了,我这儿全都是未开苞的,您放心!好、好……啊,一早就想见?那我八点就给您送来,您看如何?行!谢谢惠顾。”
    啪的一声,秦川挂掉电话。
    之后,院子陷入死寂之中。秦枫感觉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重,一种名为愤怒的感情从深处涌了上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感情了。
    “嗯?有谁在外面吗!”
    秦枫的动静似乎惊动了秦川,他连忙捂住嘴,躲到角落。秦川则是探出了头,环视了一圈,在确定没有其他人后锁住房门。
    待听到房里传出秦川的鼾声,秦枫才走出角落。他的嘴角流下了血,在当看到秦川的那一刻,他恨不得立即冲上去将他千刀万剐,可他只能强忍住这份冲动,直到嘴唇被咬出了血,才冷静下来。
    现在该怎么办?
    距离八点只有几个小时了。
    现在去叫醒浅炵,让她尽快离开吗?
    她身无分文,光凭一个小女孩的脚又能走到哪里?秦川一定会穷追不舍,想尽办法把她抓回来。
    况且,温柔如她,无论如何都会拉上自己一起逃离。
    但是,他不能离开。
    如果离开,那就意味着迄今为止的忍耐全都白费。
    那该怎么办?
    现在就去杀了秦川吗?
    从厨房里拿出刀,溜进他的房间,一刀刺进他的肚子里。不出十分钟,他就会命丧黄泉。说不定他还沉浸在梦乡中,没有发现自己死的事实。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让他去死?
    随着愤怒升上心头的,是那日的情景。
    血雨雪。
    尖叫与咒骂与哭声。
    一起冲上眼帘的,还有曾几何时在黑暗里看到的“她”的身影。
    这些影像与浅炵的音容笑貌重叠在一起,不断放大、接近、扭曲,仿佛在拷问他,你到底要选谁?
    一边是对秦川的恨,一边是对浅炵的爱。
    他能放弃对秦川的恨么?不可能
    那他能放弃对浅炵的爱么?更不可能。他不会让任何人去玷污她,不会让她坠入与自己同样的深渊之中。
    绝不会。
    他松开捂住脸的手,视线模糊之中,他对着自己的手发愣。
    那差点吞噬自己的黑暗暂时消失,浅炵的接纳让他感到无比至尚的幸福。可到了明天、到了那终将到来的一天,他还是会变得肮脏不堪。
    他曾一度拒绝这样的自己,可现在他知道木已成舟,无力回天。既然自己已经满身泥泞,为何不索性沉入泥潭。
    耳边响起了那个贾老板说的话。
    ——你被你的底线绊死了,知道么?你的善良、温柔,是为了掩饰你的弱小和懦弱。心狠一点,不然还是会伤害到你爱的人。
    “是、啊……”
    一直以来,他都在以最周全的方法保护着浅炵。哪怕伤害自己,他也不愿意让她知道、见到、听到那一切。
    然而,结果呢?
    他还是没有让浅炵逃离那噩梦,甚至让她陷入危机之中。
    自己的优柔寡断,那介于黑与白之间的伪善,明明已经身处黑暗却没有勇气投身于之中的懦弱,导致了这一切发生。
    秦枫捏紧拳头,抬起头看向夜空。
    无星、无月、无云。
    名副其实的黑暗。
    这才是与自己相配的。
    从一开始他就不该做梦去追寻什么光明,他无法改变过去、无法改变事实、无法改变已经扭曲的自己。
    这样的自己,还有什么资格说救赎?
    可是,至少……
    “炵儿,我一定会保护你。”
    迷茫已经散去,心中已经有答案。
    即使会伤害到浅炵,他也要彻底让浅炵离开这里。
    他不要什么光了,也不会再奢求什么爱了,他本就配不上这个字。所以他下决心做那一切,做一个负心汉,做一个恶人。
    一切都是那么顺利,将睡得如死猪的秦凤之搬入浅炵的房间,等天亮时一脸憔悴地向秦川告发他捏造的事实。
    秦川怒不可遏,或许是酒精还残留在他身体里、麻痹他大脑的关系。他一边大骂浅炵毁了他的生意,一边却见着秦枫那愚蠢的模样发笑。
    “……这下你也懂了吧?女人都是出尔反尔的,你付出真心,她却嗤之以鼻,把你践踏在脚底。”
    他指示着秦枫去拿出烙铁,他知道秦川是准备用刑了。不完整的货物对他没有意义。在满足了他的虐欲之后,他就会将货物丢弃。
    这正是秦枫想要看到的。他太了解秦川了,这个卑鄙、低劣又残暴的男人眼里除了他的宝贝儿子,容不得其他沙子。正是这样,他才选择了秦凤之。
    他要秦凤之这个独一无二、特殊的位置。
    “我……我没有……昨晚我是和秦枫……”
    “哼,还秦枫?要不是他告诉老子,你们两个小兔崽子现在还在风流呢!”
    不远处的院子里传来嘈杂的吵闹声。秦枫将带字的烙铁沉入井中后,慢步来到了舞台的边缘。他看到浅炵跪在地上,秦川骂红了脸,手中的鞭子如同毒蛇一般滑过浅炵白皙无暇的皮肤。
    “师父,东西我拿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踏入舞台中央。
    浅炵扯住他的袖子,不断地向他质问、求救,她师兄、师兄地唤着自己,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与依赖。
    然而,这场戏已经拉开帷幕,在结束之前,不能轻易落幕。
    “师兄、师兄……求你和师傅说清楚……我真的没有和秦凤之……师兄,你昨晚……”
    即使到了这个地步,浅炵依旧没有把昨晚那些事公布于众。她明明可以在众人之前诋毁他,辱骂他,可她却还在相信他,还在温柔地做着他的光,照耀着他。
    然而,秦川却从浅炵的温柔里抓到了一丝把柄。
    “呵,那枫儿,你自己来证明一下吧?”
    他将烙铁递到自己面前,秦枫当然知道他的意思,他是要他亲手在浅炵身上烙上不可消磨的痕迹。
    “就这里,印上去。”
    不行,他做不到。
    秦枫不可受控制地摇着头,自诩完美的演技在这一刻满是破绽。他低头看向哭得不成人形的浅炵,垂下了手。他觉得他演不下去了,他宁愿下跪、求饶、趴在地上认错,再一次屈服在秦川的残酷之下,他也不愿对浅炵这么做。
    “呵、呵……呵呵呵……”
    秦川的窃笑声传到自己的耳里。
    他仿佛在说,我才不管真相如何,我就想看你痛苦、挣扎、迷茫的样子……直到死,我都不会放过你。
    自己怎么能忘记了,秦川他总是想着法子折磨自己呢?
    他鼓起勇气抬头,看着秦川。面前的秦川咧起了嘴角,但又很快变成了面无表情的模样,冷淡地、漠视地、凝视着自己。
    那眼神,与十年前一模一样。
    “救、我……”
    “救、救我……”
    耳边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仔细分辨,那从脚下传来。
    “她”深陷黑影之中,但却抓着自己的脚,借此爬上自己的身。每爬一步,秦枫就觉得自己被冰封住,一步都动弹不得。
    “娘……”
    说来可笑,此时是恐惧给了他最大的勇气,其次是仇恨,然后是自责。在手中的烙铁触碰到浅炵的那一刻,同样温度的炙热也向自己传来。
    他知道,这是十年前的温度。
    浅炵的惨叫随之向自己袭来,也让自己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绝不能让任何人玷污她,为此,他愿意亲手掐灭他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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