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是什么立夫纲似的生硬的命令。而是这个男人足够强大得可以让她可以放肆地柔弱,展示出自己最柔软的一面。这位是一个不止与她比肩,而是远远超过了她的男子,也正是因为身旁有了他,飞燕愿意迎接更大的风浪挑战。
    腹中的孩儿将是庶子这是不争的事实,可是为人父母者岂可无力回天?她坚信她的男人是不会任着这孩儿遭受欺辱而坐视不管的,而她为人母要做的,便是好好生养下这个不期而至的孩儿。
    此时开始娇弱的飞燕,其实又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强……
    此时在金门关内的太子也是坐卧不安,骁王的那一番话竟是犹如火药捻子,一下子让他的心内炸开了。父皇老早便知道自己的事情,为何不出言申斥,却是一派沉默?这般无动于衷竟是比厉色呵斥更让人胆战心惊。
    霍东雷总是觉得自己有些生不逢时。他是霍家最艰难的时日里生出的孩子,许多穷苦的境遇是后来的弟妹们都没有经历过的。
    尤其是那霍尊霆,竟是比哪个霍家的孩子都享福。他永远记得自己与父亲去接这个二弟的情形。
    那端木家不大的院落干净而整洁,满院是成熟的瓜果,在袅袅炊烟里,一个模样周正的男孩在院落里吃饭,满桌精致的小菜,只他一个孩子,惬意地食用着,不会有不懂事的弟妹与他抢那碗里的大块炖得冒着油光的肉块,……虽然是寄养在农户人家,却是不愁吃穿的殷实之家,自小便是享受着独子的待遇,更可恨的是就连读书开蒙都是没有耽误,读的诗书竟是比他这个当大哥的还要多些……
    后来他才知道,收养老二的哪里是一般的农户,而是一位当世的隐士,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只是喜好农户的田园生活,刻意低调行事,根本是不愁钱银的,培养出来的孩子自然不是小门小户的气质了。
    反观自己呢!有许多次因为父亲好结交朋友,引朋唤友吃吃喝喝的下场便是家中的钱银入不敷出。困窘的日子真是不堪回首。
    每每回想那忍饥挨饿的时候,霍东雷心里有隐隐地愤恨着为何当初被送出去的寄养的不是他这个老大呢?至少他便可以如老二一般安闲地成长,谈吐出众服人。
    若是那样的话,现在父皇开疆辟土,屡立奇功之人一定是他这个当之无愧的太子,哪里会被这二弟比较得一无是处,终日忐忑自己的储君之位难以成眠?
    可惜世间哪里有那么多的重新来过?倒是有着无数的饮恨终身,便是深埋在心底一点点的沉淀酝酿终致成毒。
    现在这毒已经沉入四肢百骸,每每见到那霍尊霆便是要发作一场的。身为新野霍家孩儿的苦楚他是尽已经吃得干净了,可是身为皇家长子的尊荣,哪个敢与他抢?
    想到这里,太子不欲再耽搁,要尽快回京再父皇的前面斡旋才是……毕竟他现在还是太子,满朝的文武在道义上理应站在他这一边,而他的岳父傅大人背后三朝沉淀的实力不容小觑。只要他把握住先机,总是要比这身在北疆的老二要便利得多。
    于是太子的人马开始准备装车回京。
    程无双的侍女见了这院里忙乱的样子,连忙连忙告知了程无双。
    程无双没有料到太子走得这么突然,也是心生诧异。于是便勉强起身去面见太子。
    太子见了她,便是微微一笑,请她坐下后,开诚布公道:“这几日老二是如何待你的,本王一直是看在眼底的,因着京中有急务,不得不先回京城,只是留你一人在此……”
    程无双却是微微一笑有备而来:“太子此次前往京城,可是因着户部的账务一事?”
    太子骤然脸色一变,微微眯着眼儿瞪向程无双。
    此时的程将军倒是真有几分巾帼女豪的英气了,微微笑着说:“还请太子莫要急着瞪眼吗,可否听无双一言?”
    那一天,程王妃倒是多叨扰了些功夫,与太子离别了足有半晌才散。
    当驿馆的眼线将这事儿告知骁王的时候,他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问:“程无双还没走?”
    那暗探摇头道:“没走,毕竟那腰伤还未好……”
    骁王问清了驿站的详情后,便折身出大营上了马,直奔大营后方不愿的一处村寨去了。
    自从发现燕儿怀了身孕,他便让她搬到了有重兵把守的村寨里,这座村寨名唤矮山村紧挨着半圈的矮山,正好遮蔽了寒风,难得的温暖宜居。
    他将马停在村寨里一处宽敞的院落前,还未走进院子,便看到飞燕已经恢复了女装,正穿着一身滚着貂绒的杏色缎袄,与宝珠在院子里正用小簸箕掂弄着什么,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半湿的黑色颗粒。
    “燕儿在做什么?”骁王揽着她的腰问道。
    “本以为北地天冷,没有此物,没想到因着村子气甚佳,有几户村民盖了暖窖种桑养蚕,便命宝珠要来了些蚕沙。”
    骁王扬了扬眉,伸手捏起一把,放在鼻尖闻了闻:“蚕沙?是何事物?”
    飞燕等到骁王尽闻了,才微微一笑:“是蚕儿的粪便……”
    骁王搓弄的长指顿时僵住了,英俊的脸上竟是说不出的诡异,跟在身后的肖青心道;这侧妃绝对是故意的,当真是吃了熊心豹胆了,竟是这么捉弄二殿下!
    飞燕看着骁王的表情,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顺手将簸箕递给了宝珠,拉着浑身有些僵硬的骁王到了水井边,用葫芦瓢舀了水帮骁王冲净了双手,边冲边笑着说:“这可是难得的好物,晒干净了用它填充婴孩的枕头最好,可防娃娃因湿气长出恼人的湿疹,而且还祛风除湿,和胃化浊,妾身还琢磨着要浸酒给殿下您驱寒呢……”
    骁王连忙道:“既然是如此,裹得严实些填了枕头便好,那屎酒便省了,若是不告知,还能饮下,现在知道了,便是燕儿勒着本王的脖子也是喝不下的。”
    第161章
    飞燕看着骁王的模样,只觉着着眼前的也是个大孩子,倒是没了沙场前的腾腾杀气。
    一时拉着他进了屋子,屋内垒砌的也是当地特有的火炕,坐上去热气腾腾。小炕桌上已经摆好了精致的小菜,村里暖窖里掐下来的豆角切丝烫过再加上野兔肉丝淋上调味汁拌的爽口小菜,一瓷坛炖得糜烂的坛肉香味扑鼻,还有一碗山鸡汤,也在冒着热气。
    这坛肉是飞燕将上好的五花肉切成方块放入瓷坛里,再加上各种老抽冰糖肉桂等佐料腌制了一个时辰才上微火,煨了足足两个时辰炖好的。
    骁王天生爱肉,夹起一块红润发亮的一块肉后,才发现这不大的小瓷坛另有玄机,那肉下面竟然还整齐的码放着十几个去壳的野鸟蛋。蛋的外皮也是卤得油光发亮,夹一颗小小的鸟蛋进了嘴里真是又弹又香,连蛋黄都入了味。这满桌子的东西虽然算不得山珍海味,可是因着此地山水的缘故,食材的味道格外的鲜美。
    “村里的保长夫人亲自送来的,是她八岁的儿子在村头树上的鸟窝里掏的,妾身用白水煮着吃了一个,觉得味道不错,便一并入了坛子里。
    骁王吃了两口忽然想起什么,皱眉问道:“这又是燕儿亲手做的?以后可不能做这些,若是劳累了可如何是好?”
    飞燕笑道:“才两个月,肚儿都没显出来呢,哪里有那么多的讲究?而且我近不得油烟,只不过是调了滋味而已,大半都是宝珠带着两个侍女做的,妾身只不过远远地瞧着罢了,若是整日里都是闲散不动,妾身也是要呆得乏腻的。村尾还有一块闲置的空地,我与保长商议了,雇佣当地的村民在垒砌四个暖窖。在里面中些长得快的瓜果,倒是给军营里的将士们送去,再过上三个月,他们便能吃上些新鲜的青菜了,倒是可以调剂下肚肠,免得那些远道而来的都是不新鲜的。”
    骁王当然也是知道飞燕闲不住的个性,问清了这些个事情由村里的保长一应负责,不需要飞燕亲临,这才放下心来,笑着说:’你喜欢就好,我看这村子地势温润,净水甘冽倒是个养人的好地方,你且在这里好养胎,待得过段时间,待得这里的事务处理完毕,我们再一同回京。
    飞燕听到“回京”二字,心内知道骁王必定是有了什么主意,不过此番回京也是不容乐观,如今他与太子已经势同水火,此番回京并定会有“夺嫡”之争。
    这场战役比北疆的更加的残酷,若是稍有闪失,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飞燕没有再想下去,她清楚自己嫁给的是个怎样的男人,前方的路就算再艰辛,他也是要一直走下去的。而不过眼下还不是京城的风云之地,便是有尽心做好眼前的事情。
    她怀孕以来,胃口一直不壮,吃不得油腥味,宝珠在村头养羊的老乡那里买来了温热羊奶,用姜汁捣成汁儿搅拌进去去了羊膻味后,装入瓷碗煮开后加上白糖,等炖煮住过凝结成奶冻后,再舀了蜂蜜腌制好了蜜豆铺摆在上,稍微凉一凉再端给侧妃。
    虽然此地不比淮南府宅里,可是她总是要将侧妃伺候得尽心妥帖才是,更何况现在身子骨娇弱的侧妃又是怀了身孕吃不下饭,总是要备些精致可口的小食才好。
    搭配着姜汁羊奶冻的,还有切成小块的山楂糕。这酸酸甜甜的加在一处,若旁人光看看就觉得“倒牙”了。偏偏飞燕却是吃得津津有味,一会一勺白嫩嫩的奶冻,一会再咬一口红艳艳的山楂糕。
    骁王在一旁笑看着燕儿的可爱吃相,笑着道:“慢点,这些个没正经的东西,本王又不会跟你抢,老是不正经吃饭可不行,一会要吃些饭菜才好。人都道酸儿辣女,看你这情形,那么爱吃酸的该不会是个小子吧?”
    飞燕将那一碗的羊奶冻吃得干净,便觉得眼皮困乏,想要睡觉了,便是侧身倒在炕桌旁的锦垫上,被身下的火炕熨烫得舒缓,半梦半醒间倒是说了心内之言:“我倒是希望是女娃,从小娇养长大……”
    骁王闻言垂下眼眸,看着一旁燕儿甜甜睡着的模样,心知她说的俱是心里话。若是女孩,便是避开了许多的纷扰……
    骁王没说什么,只是在飞燕睡着的时候,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道:“儿女都是要生的,管叫他们无忧长大。”
    陪着飞燕睡了一会,骁王便要起身回营了。他已经得到了线报太子已经启程了。
    父皇这一招“借力打力”算是尽落了空。他霍尊霆便在再恣意妄为,也绝不会弟代父职,越权去教训兄长的。
    国之根本乃是伦理纲常,就算身居上位者心里再是不屑,也要依靠着它来治国立本。父皇一心维系着贤君慈父的门面,一心将那些腌臜的人事尽推到了他这一处,换做以前,他倒是可以无谓的隐忍了,只因是身无牵挂,不屑于跟自己的父亲兄长计较。
    可现在却是不同了,他有自己要保护的妻女,总是要划出底线来,让父皇与他的这个大哥明白并不是他们立下的规矩,自己便是要尽遵守的。
    那本记录太子贪赃的账本副本,早已经秘密送到了京城各个御史大夫的宅院里去了。太子的车马再快,也比不过他亲培出来的侍卫骑兵,等到他入了京城时,相信御史们的折子已经堆满了案头。
    到时,他的亲亲大哥该是作何思想?是怀疑他这二弟,还是怀疑父皇设下重围陷阱呢?
    要知道父皇也是不能忍了,贪得实在是太多了,这是不知饱足的硕鼠,任谁都供养不起的。那些个钱银是拿来享受了,还是收买人心,暗中招兵买马了?
    据他所知,他的大哥颇有些父皇当年的风尚,喜欢呼朋引友,除了笼络权臣,还结交了不少武艺高强之士,门下食客不敢说三千,但也不少矣。
    结党而营私……这都是多疑的父皇最最忌讳的。他霍尊霆功高震主,让父皇那般的猜忌却最终没有尽被剥了实权的真正原因便是——大齐的骁王一向冷面,与朝中的文武大臣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是为人臣子该有的谦卑之姿,可惜太子还是不懂……
    眼望京城的方向,骁王的嘴角浮现一抹冷笑,霍家的小心眼,总是蛰伏的最深的那一粒种子,可是当它破土而出的时候确实不容小觑的,京城……且要乱上一阵的。
    至于那个还没有走的程无双……骁王的脸色更冷了,他对不相干的女子向来都是无甚耐心的,更何况这是个工于心计的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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