骁王微微勾起了嘴角,杀气乍泄道:“服毒了痛快,免得日后遭罪了……王玉朗?倒是先前小看了本王的这位妹婿了……”
    说完,他逼着眼沉思了一会,从浴池里起身,用浴巾披挂住了自己健硕的身体,又问道:“窦勇那边可有消息?”
    “窦将军日前在樊城追查到了宣鸣及其属下的行踪……不过,宣鸣好像随身带了个女童在求医问药,窦将军事后追查到了他所购的药方,似乎是……跟殿下您先前所种的奇毒类似……”
    骁王一听挑了一下浓眉:“可是宣鸣中毒?”
    “不是……审问了当地替他们诊治的大夫后,据说是那个女童中了毒。”
    骁王闻言心内有些诧异,宣鸣一向做事滴水不露,如果不是刻意露出行踪的话。竟是不知这个女童是什么来历,竟然能让宣鸣甘冒被发现的危险而替她求医问药。
    “让窦勇务必追查到底,务必要斩草除根!”
    骁王并没有回转到飞燕的院落里,而是想了想叫魏总管来吩咐些事宜。一场暴风雨即将袭向王府。原是准备叫飞燕回尉迟侯府等到择日重娶的,现在看来一纸和离的休书,倒是可以免了燕儿受了这些无谓风雨的打扰。
    只是尉迟王府是不能去了……唯一能不受皇权干扰之地……恐怕也只有阿娘那里了。
    为了燕儿腹内的宝贝,他要尽快解决掉这些自不量力的蝼蚁!
    就在骁王下令之时,樊县已经进入了苍茫的夜色。这个北部的小镇总是早早地便进入漆黑的夜色里。
    在极黑的山路上,疾步走着一个身穿狗皮长袍的人,他的身上是当地百姓最最常见的打扮,脸上蒙着御寒的粗布围巾,可是露出的一双眉眼却是极其俊秀。当来到半山处的一处茅草屋是,他抖落了身上的积雪,推开了房门。
    在茅草屋里是一个不大的土炕,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娃正躺在了炕上,苍白干裂的嘴唇显示着她已经有一阵子没有喝到水了。
    “萱草,我回来了。”听到来人说话,萱草却是没有睁开眼儿,只是无力地蠕动了一下嘴唇。
    宣鸣顾不得脱下外套,连忙从一旁柴火没有熄灭的土灶锅里舀了些热水,再放到外面的雪地上镇凉一下,然后端入了屋内,将烧得滚烫的女娃娃抱起,然后将水小心地哺入到那女娃的嘴里。
    萱草喝了些水,总算是有些气力睁开眼睛了,可是小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血色。只是喘着气,小声地说:“要吃八宝鸭……”
    这等死也绝不放过美事的精神,当真是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宣鸣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布包,打开后里面还有一个油纸包,等全打开,里面便是带着卤汁的鸭肉,香气扑鼻。
    宣鸣洗净了手,然后将鸭肉撕成小块放入女童的嘴里,然后细心地拭去她嘴角的鸭汁儿道:“病成这副模样,可是想吃的却全是油腻的……且吃一块解解馋,一会喝些稀粥可好?”
    可是萱草闻言却是眼角突然涌出了眼泪:“萱草不想喝稀粥,还想吃三层的枣泥金丝香糕,还有酥炸脆肉……萱草还有好多想吃的,若是一时死了,便是再也吃不到了……”
    小小的年纪,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了死亡临近的滋味,尽是一股脑儿的全化成了对美食的渴求,恨不得列出个菜单来,算是了却了生平最后一点子夙愿。
    宣鸣听了她那气若游丝的言语,不由得凤眼微微一紧,长长的睫毛下满是肃杀的不悦:“有我在,你不会死,以后这样的念头连想都不要想!”
    满心只知道吃的小蠢货,就是不长脑子才落得这步田地。
    那日他偷袭骁王,却是反被骁王投射过来毒箭刺中,这竹毒甚是霸道。当时宣鸣跌落山崖。幸而邱天带着萱草及时赶到,为他服下了解毒的丹药。可是萱草这个傻丫头,却是在邱天外出觅食时,看他久久没有醒来,竟是效仿着以前医帐里的医婆用嘴替伤兵吸脓血,也用小嘴替宣鸣去吸那伤口里的毒血。
    当宣鸣醒转时,睁开眼便是看见脸色已经青紫的女孩还在奋力吸吮着自己伤口里的毒血……
    幸而当时宣鸣已经服下解药,毒性解了尽一半,可绕是这样霸道的毒性也不是萱草一个体弱的女童能抵挡得了的。解药已经尽被宣鸣服下,当下便是赶紧叫邱天运功替她逼毒,同时下山采买来暂时抑制毒性的草药。
    该死之人居然未死,那骁王依仗着特殊的体质加上妙手神医的救治,早已经解了毒性。可是萱草若是想尽解毒,却是要靠生长西域穷疆的一种断壁崖花,可是这花的花期甚长,五年一开花,在等待花开的期间,若是抑制不住毒性,便是回力无天。
    邱天的意思,萱草虽然忠心可表,但是不可耽搁晋王的大计,只能是快刀斩乱麻,给萱草一个痛快的,免了毒发时的苦楚。
    可是宣鸣低头看着萱草一直紧握着自己衣襟的那只小手,眼前突然浮现出那日在山洞里她悉心照顾着自己的模样……可是现在京城正值酝酿雷雨的前夕,太子与骁王之争几乎要破出水面,这正是浑水摸鱼,给霍家以沉重打击之时……
    “晋王,萱草是不是要死了?”就在心内犹豫之时,女娃一句带着哭腔的问话却是彻底打消了宣鸣的疑虑,这女娃竟是跟自己心内隐藏的那个一直苦苦哀求自己伸出援手的女子重叠在了一处……最后他毅然决定奔赴西域,等到崖花的花期。
    邱天有些震惊于晋王的决定。在他的记忆里,虽然晋王看似温文儒雅,可是就算是前朝尚在时,他也是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有太多的情感表露。晋王是个一旦确定目标便会精准执行的人,就算是心内生出了波澜,却绝不会撼动他既定的路线半分。
    可是这个看似蠢呼呼的女娃却是一而再再而三让晋王破例,真是不能不让他为之惊讶。
    既然晋王作了决定,邱天也是不好再多说什么,唯有听命,于是他先行一步,命令自己手下的暗探继续打听京城的动静,同时准备了长途必备的物资车马,西域凶险,地域复杂,此去会生出什么变数,谁也不知。
    不过幸好因着那北疆的密宝也被晋王提走了一部分,虽然是逃亡之路却是不愁钱银。只是这一路来,骁王的人马跟踪得甚紧,若是不想办法解决了追兵,终究成患。
    想到这里,宣鸣喂了萱草最后一口鸭肉。然后,便抱起了她小小的身子,准备让她药浴。
    因为中了奇毒,萱草变得畏冷,平日里就算是睡在暖炕上也会瑟瑟发抖,此间只有这一处土炕,每到夜里,小女娃都会自动滚到宣鸣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
    宣鸣也是由最初的不适应变得有些渐渐习惯。替她脱了外衣,只留下贴身的肚兜和下裤后,宣鸣将她慢慢放入加热好药浴水的小木桶里,这是他花了重金,贿赂了留守在北疆当地的齐营杂役才得来的药方。当初骁王在兵营里浸泡药浴,就是这一副药方。几次浸泡下来,对于萱草来说还真是有些效果,几次毒发的间隔慢慢地延长了。
    不一会药浴的热气,终于让女孩圆滚滚的小脸增添了几许血色,两只大眼也晶亮了不少。
    第174章
    宣鸣看着她红润的脸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用湿热的毛巾轻轻罩在了她的小脑袋上,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宣鸣飞身闪到了窗前一望,原来是邱天回来。
    “启禀晋王,骁王的追兵来到了樊城!”
    宣鸣闻言,沉吟了一下:“总是要想法子解决了追兵,不然一路追去了西域徒留后患……”
    邱天闻言,沉声道:“是,属下这便安排!”
    宣鸣说完,抬头看着远山,那里是一片苍茫的林海……
    当骁王提出要写和离的休书时,飞燕诧异地抬头看了骁王一眼。
    虽然皇后事先时打过招呼,但飞燕也是以为这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毕竟抚平悠悠众口总是要走一走形式罢了。
    却不曾想骁王竟是如此认真,连休书都写下了。饶是之前便是知晓的,可是骤然见了那白纸黑字的表述,心内也是极不是滋味。
    飞燕倒是细细看了一眼骁王休掉侧妃的缘由,倒是写得极为雅致,不在“七出”之列,乃是因着一宗“食果而不去核,心思不细”……理由倒是浅显易懂,便是伺候王爷吃果子,没有去掉果核,差点噎死了大齐栋梁。
    仔细一想,倒是真有其事,前儿她吃着酸果,一时吃得顺口挺不住嘴儿,骁王怕她吃多了倒胃,便是强自捏着她的脸儿,从她的口里用舌头卷了一颗出来,结果咽得太急,便是噎到了,顺了两杯茶才算是稳妥了……
    飞燕坐在书房里,看了半晌无语,只捧着那份休书看了又看,骁王正好写完了最后一份公文,见飞燕找一旁默不作声,便是坐过去,在飞燕的樱唇上啄了一口:“做什么呆看了半天,仔细看坏了眼儿,走,随本王到里间躺上一会,容本王亲手丈量一下,我的燕儿是否又是长了’胸襟‘?”
    通古烁今,刚刚递了休书便这般恬不知耻地纠缠前妻之人,便也只有大齐的二殿下这独独一份了。
    飞燕微微挣开了他的怀抱,蹲身屈礼道:“妾身心思不细,怕是粗手粗脚又是伤到了王爷的千金之躯。”
    骁王见飞燕别扭的模样,眯着深邃的眼眸说道:“走个形式罢了,怎么还真恼了?”
    话还没说完,只见佳人的眼圈已经红了。
    许是怀孕的缘故,这几日飞燕的性子也是有些不稳,便是看个闲书也潸然泪下。如今竟是看到这样一封白纸黑字,印章俱是一个不少的休书,竟是一下便套将在了那些个苦守寒窑数十载的可怜妇人之上,真是有被骁王抛弃之感……
    “只想着王爷走个形式而已,却原来还真是有一封休书,已经递交了宗庙盖过印章的了……倒是抵赖不得,那么从今儿起,飞燕便是自由之身,还请二殿下多多保重,飞燕就此别过了……”
    骁王一听这话可是滚得愈发遥远,便是将这别扭的燕儿一把揽在怀里:“别过去哪?且好好的呆着,明日魏总管会把你送到惊叫的阿大那里。”
    飞燕慢慢抬头,心内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为何急着赶妾身走?”
    骁王心内暗暗感慨,得了这么冰心聪明的佳人若是要欺瞒起来,还真是间颇为费力的差事,朝堂上的这场暗斗涉及太子,当真是要倾尽全力。燕儿此时怀有身孕,可是依着她的性子,若是知晓了内里的关节,势必要劳心劳力,这么重的身子,哪里有那么多的心血可耗?
    当下便是更加坚定了要送她出府的决心,便是又啄吻着她的鼻尖道:“早点送你出府,本王才能娶个新妇入门啊!且乖乖的,本王会去看你……”
    说完也不待飞燕再问,便是借口着去吏部办事,出了府门去了。
    骁王休离了侧妃的消息很快便是传遍了京城。这位侧妃虽然不在正位,可到底是皇帝亲封入王府的,可是以前一直是独宠有嘉,如今为何却是怀了身孕还没休离出了府宅?毕竟知道内情的也是只有皇后一人。不明内情的人当真是摸不着头脑。
    骁王一早便让魏总管安排了车马送飞燕去阿大那里暂住。飞燕出府时,也没得见骁王一面,一个人呆着侍女宝珠孤零零出了角门的情形,还真是映衬出了几分下堂妇的凄楚。
    因着骁王向宗庙递过了休书的缘故,还真有那好事儿的人刚好路过了王府后门胡同石板路时,掀起了马车帘瞧了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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