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妃脾气不好,况且牙尖嘴利得不行,她当皇后时,福临吵架吵不过她,如今被废为静妃,估计脾气更差,也憋着火呢,福临短时间也不敢招惹她。
    柿子都要捡软的捏,何况是找人撒气呢?福临只是稍稍一犹豫,就去了康妃所在的咸福宫。
    康妃不在正殿,而是跪在偏殿设的小佛堂里祈福,自从三阿哥玄烨出痘后,她就日夜焦心,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是跪在佛堂里熬过来的,要么就是抄佛经供奉,食不下咽夜不成眠,早就瘦成了一把骨头。
    福临气冲冲冲进来时,看到她这副模样,都给吓了一跳,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宠爱过一段时间的美女了。
    他被噎了一下,见到康妃正在烧着的佛经,心头的怒火又像盆子里的火苗一样窜了起来,从康妃手中抢过几本佛经来,用力大得把纸面都给抓皱了。
    福临痛苦地吼道:“你在这里烧经书念佛,是不是良心不安,你还朕的四阿哥!”
    谁都没想到皇上竟然会突然动手,康妃的几个丫鬟吓得惊叫了一声,倒是她本人冷静到了极点,死寂的眼珠缓缓转动了一下,哑声道:“不知道皇上是否还记得您还有一个三阿哥?”
    四阿哥刚刚出生的时候,福临高兴得天天叫嚷“第一子”,压根忘了还有二阿哥和三阿哥也就算了,现在她给自己的儿子念经祈福,竟然都能被皇上看成是她心虚地给“被她”害死的四阿哥补偿?
    ——你的四阿哥是个什么东西,我的儿子就不是你的孩子,玄烨他就不算是个人?康妃不自觉惨笑了一声。
    福临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冷冷道:“朕当然记得朕的好儿子,朕看你就是因为有了三阿哥,才处心积虑地想要除掉朕的四阿哥!”
    福全已经被过继了,连皇室玉蝶都给更改了,这已经成了既成事实,三阿哥就成了他的长子,康妃的位份也不低,福临觉得自己完全有理由怀疑这个女人暗中动手。
    康妃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被他捏得手腕跟被折断了似的,可她如同感受不到疼痛一样,一动不动缓缓道:“我若是想对四阿哥动手,在他饮食中下药就足够了,怎么会拿我自己儿子的被褥去害他?”
    三阿哥现在还生死未卜呢,她抄佛经为其祈福积德都嫌不够,怎么可能再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害人,还是拿三阿哥的东西去?难道她不怕报应到三阿哥头上去?
    康妃刚入宫时,也曾经跟福临有过一段蜜里调油的恩爱日子,可惜好景不长,福临很快就跟董鄂氏勾搭伤了,尤其董鄂氏入宫后,整个后宫的女人都失了宠。
    康妃早就不指望复宠了,三阿哥出生后,她更是把重心全转移到了儿子身上。可现在她的孩子重病了,她这个当母亲的都没有办法陪在他身边拉拉她的小手,康妃此时心如死灰,早就不在乎福临如何看她了。
    可不是自己做的,这黑锅她才不要背,康妃希望能够让福临明白,这明显是有人想要一石二鸟,一举把皇上两个孩子都给搅合了。
    福临也是觉得静妃的嫌疑远比康妃大,这种事儿只能是宫中人做的,外人的手是不可能伸得这么长的。
    可这不是他要找人撒火吗,康妃可比静妃好欺负,更何况福临也不觉得这对母子在四阿哥的死上就真的全然无辜了。
    他冷笑了一声,赤红着眼睛道:“要不是玄烨生病,别人从哪里找来的媒介来害朕的第一子?”
    福临一开始还有些强词夺理之意,说到后来,倒觉得这半年来紧锣密鼓般上演的一出出事情全都有了最最合理的解释,咬着牙关道:“玄烨病后,皇额娘就倒下了,四阿哥病逝,如今连朕的爱妃都病倒了,他这不是命硬克亲是什么?”
    他要是骂康妃,康妃还能忍,一提到玄烨,她就疯了,扑上来伸手去掐福临的脖子,一边哭一边喊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我的儿子出天花了,他出天花了!他是无辜的,他自己都快……”后面的话她不敢说出来,死命掐着福临的脖子,双目快要瞪出眼眶来了。
    她根本想不到福临能不要脸到把一切都归咎到玄烨身上,恨他恨得要死,就如同受伤的母狼,力气大得要命。
    福临觉得自己都能让她给掐死了,再看康妃凑到自己面前的脸狰狞得如同女鬼,抬脚踹在她的小腹上,没想到康妃仍然死死掐着他不肯松开。
    幸而福临不是自己来的,吴良辅早在刚才就扯着嗓子大喊救驾了,一小队内廷侍卫冲进来,把康妃给拉开了。
    福临浑身发软,惊魂未定的,被吴良辅扶着大口喘着气,好一会儿后才回过神来,指着被压在地上的康妃道:“给朕把她压入冷宫,严刑拷打,查清楚四阿哥之死跟她究竟有没有关系!这女人简直疯了!”
    ☆、福临发疹
    宫中传来康妃冲撞了皇上,被打入冷宫的消息,甚至还有传闻福临想要赐死她,密旨写了一半,想到还在宫外避痘的三阿哥,起了怜子之情,才留了康妃一条性命的。
    博果尔不知道后半段消息有多少可信性,估计这是不知道哪个人编出来想要给福临洗白的,显得福临多多少少对其他的骨血还有几分疼爱。
    可惜根据他手头得来的反馈,基本上大家都忽略了后半段,明显福临之前的手段行事都已经深入人心了。
    更何况所有人都在力气往一处使,都在拼命阻止福临立董鄂氏为后,别说是福临啥千回百转的少年心思最终放了康妃一条生路了,连对于他打康妃入冷宫一事,大家都是听过了,当热闹一看,也就算了,根本就没有吸引多大的关注。
    现在皇上也就三阿哥一个儿子活着了,可惜这个儿子明显不得圣心,加上三阿哥现在活不活的下来都是两说,如此多事之秋,大家心照不宣地选择了冷处理。
    人心凉薄可见一斑,若是四阿哥还活着,这群人肯定得哭天喊地地阻挠福临动康妃,免得让三阿哥这边更失一大筹码。
    可既然四阿哥都死了,董鄂氏的儿子横竖是当不了太子了,日后皇上肯定会有更多的儿子,他们可不乐意再插手皇家的私事惹得福临发怒。
    这条消息刚传出来没有多久,福临宣博果尔入宫,愤恨万分道:“朕真是受够了这帮子议政会大臣了,他们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朕动动手指都能碾死他们,竟然还来对朕的家事指手画脚的!”
    他扛了这么久终于受不了了,中二期虽然觉得全天下人都对不起自己,他贵为天子,也没法跟全体朝臣硬顶。
    随着时日增加,福临所承担的压力越来越大,哪怕承乾宫的贤妃娘娘病得下不来床了,他也不敢不顾群臣意见直接下旨封后。
    博果尔面上波澜不惊,袖着手听他好一通抱怨,等到福临发泄得差不多了,正在两手撑着桌子气呼呼喘粗气的时候,方才问道:“这么说,皇兄决定好下一任皇后的人选了?”
    福临很明显犹豫了一下,却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气闷地叹了一口气:“朕也没有办法,那群人什么态度你也看到了,朕恨不能弄死他们,可又偏偏不能……”
    毕竟贤妃是博果尔曾经的小老婆,这事儿怎么看他都身份尴尬,所以关于福临立后一事,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发过言,其余宗亲倒是也体谅他的难处,未曾因此而责备他。
    博果尔是嫌弃破事儿实在是太多了,不乐意插手,没想到借此误打误撞竟然得了福临的信任,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福临现在就把他当成了自己人,竟然都拉着他抱怨这个了,博果尔在心头冷笑了一声,等着听福临想要如何分解。
    福临满带着无奈地长长叹息了一声,带着聊家常的口气,低声道:“朕也知道跟蒙古那边不好交代,可这不是四阿哥去了,她……她病得一把骨头的,天天以泪洗面,你说朕于心何忍啊……”
    博果尔心道果然是同人不同命,你家康妃病得似乎也很厉害,你还不是照样把人打入冷宫了,那时候怎么就这么狠得下心呢?
    博果尔的视线从福临高高竖起的领子上扫过,露出点若有所思的意思来——据说康妃是同皇上动了手才被皇上厌弃的,看这样子福临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他心中想着,口中淡淡道:“皇兄一向仁厚,对大臣如此,更何况是自己的妻儿呢?”
    福临一听,越发委屈了,不由得点头道:“你说得一点都不错,朕又不是那等负心的人……”
    博果尔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该怂恿着福临晋董鄂氏当皇贵妃补偿她,毕竟皇帝作死作得越狠,对他来说越加有利。
    不过这个提议得说得委婉一点,最好能够把自己给摘干净,要是惹得福临起了疑心就得不偿失了。他还在想着,应该如何开口呢,就见福临突然间不自在地耸了耸左边肩膀。
    博果尔眼眸微微一眯,没有说什么,隔了一会儿听福临说道:“也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了,朕同你一道用吧。”
    他这是自觉自己女人交代的事情没有办好,没脸去见董鄂氏了,想着跟博果尔一起凑合吃完饭,还得商量正事儿呢。
    等御膳一端上来,福临却面露嫌恶之色,张口似吐非吐地,还发出了一声干呕。
    博果尔筷子本来都举起来了,听到声音彻底没了胃口,把筷子放下了,面露关切之色:“皇兄可是龙体不适,用不用让人去传唤太医?”
    “三天一次平安脉,朕从大前天起就有些头疼,太医给朕开了方子,吃了却不怎么见效。”福临见他发觉了,也就没有隐瞒,紧紧皱着眉头,抬手去掐太阳穴,“都是让那群没用的东西们气得,不然朕何至于此?”
    他话刚说完,就非常烦躁地又抖了抖肩膀,拉开衣服挠了挠,手一摸上去就觉得不对,面色猛然一变,把吴良辅给喊过来,焦急道:“快,快点给朕看看,是不是又起疹子了?”
    吴良辅被他这一嗓子差点喊得吓去了半条命,跟身后有鬼撵着似的飞快跑过来,往福临的衣领下面一看,竟然又有斑疹起来了。
    所幸这次的斑疹还是浅粉色的,其个头也并不算大,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而已,看起来远不如上次饮食不洁时严重。
    这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吴良辅低声把情况跟福临说了,福临的面色极为难看,怒道:“上次太医说饮食不洁,朕已经让人把御膳房伺候的都给惩戒问罪了,怎么这次还会如此?”
    博果尔眉头也紧皱着,起身道:“皇兄,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吧。”
    福临心头微微一跳,被他一提醒,也觉得自己不该等闲视之,上次被确诊是饮食不洁是他的幸运,可宫中这两个月时间就闹了两起天花了……
    福临想到这里,一下子不寒而栗,三阿哥还好说,不过是同他在四阿哥出生时站得进了一些,况且时间也隔了很久了,可是四阿哥才走了七八天,而他也经常对四阿哥隔着宫殿门喊话,希望他能熬过去。
    这样一想他被传染的机会还是很大的,福临哪里还顾得上吃饭,急火火地催着吴良辅快去叫人。
    博果尔十分识趣地站了起来:“不知臣弟能否为皇兄分忧?”
    他种过牛痘,并不怕天花,但这个举动却把福临感动得不轻。这个年代人人谈天花色变,现在他似乎被传染了,想不到博果尔竟然并不在此时提出告辞。
    弄得福临一时间也颇感惭愧,深觉自己对不住弟弟,想了想便道:“这几日正是多事之秋,我大清风风雨雨的,难免有小人伺机作怪,朕饮食不洁之事,勿要跟人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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