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自己的亲事到底如何,曾宝莲先回房陪客人,谢过玉妈妈,主仆回到可以称为“议事厅”的房间里,左秀芬的不安刚不去,新的不安又浮现。
    “这么多?”
    对着自己带来的篮子瞪眼睛。
    曾宝莲并不怕有人笑说自己的闺友穷,曾家的穷并不曾隐瞒,投奔的老兵们也不怕穷亮出来,她怕左秀芬自谦变成自卑,哄她未免花精力。
    “这是世子赏赐,稍后,再代你道谢。”
    左秀芬嗯嗯着点头,见到曾宝莲这里不断有人回话,买东买西的,就不打扰她,和三个奶奶说话,羡慕她们衣裳上的绣花,自己倘若绣得来,家里的进项可就美了。
    曾宝莲倒不时的看她,又往外面看,这是个好的开头,她本以为第一个上门的,会是那些人。
    “少夫人,东王府里打发人请安,世子不耐烦见,请少夫人见见也罢。”
    这不,左秀芬刚走,就来了一个。
    曾宝莲含笑:“来了几个女人?”
    玉妈妈不在这里,张妈妈恰好在,又向她请教:“赏什么才对?”
    回话的笑道:“是东王请客,自称方拓。”
    有片刻,曾宝莲瞪圆眼睛,男人凭什么由她见?
    醒悟过来,世子敢在京里揪王爷胡子,冷落另一家王府也是他的风格,或者说是镇西侯府的风格。
    还没有成亲的少夫人就会男客,这让东王府里想去吧,是不待见他们呢,还是不待见他们呢?
    耳边是母亲和伯母们在说话,三奶奶喜欢的合不拢嘴,所以在宝莲发怔的片刻里,她看到但没有开导。
    二奶奶笑吟吟先开口:“这是给东王府上体面。”
    大奶奶拿着刚烧红的烙铁,小心的贴近过年准备的衣裳上,也发感慨:“是啊,婆家对宝莲好,东王府上又能怎么样?隔着屏风见见吧。”
    曾宝莲挑挑眉头,当家少夫人会客,也可以看成抬身价,对啊,还有屏风后面见客这一说,男女总是有别。
    东王府的礼单实在丰厚,见过方拓后,曾宝莲细细的看礼单。
    “烧鸡腊肉,卤鹅咸鱼,”这也罢了,过年用得到的应景礼物。
    “各色衣料十二箱。”这未必费些。
    “大珍珠一斗,小珍珠十二斗,并杂色珠花一百只。”曾宝莲不动声色看完,再推敲下和方拓的对话。
    “少夫人安好。”
    “先生安好。”
    “新年拜会,还请勿怪莽撞。”
    “先生客气,理当先拜会贵府,奈何刚刚进京诸事不周,改日再拜访,还请贵府见谅。”
    然后这位瘦干巴的方先生喝一碗茶,也没有主人端茶,自行告退。
    放下礼单,自有张妈妈和玉妈妈斟酌回礼,曾宝莲回不好也不多话,她只让人请来大伯曾有书。
    恰好是吃饭的时候,曾宝莲让白芍杜贞用饭,门外只有小丫头丰年和喜春,一蹦一跳的堆雪玩,再就是三个奶奶不管怎么样,也要陪着宝莲,提防她刚管家不要出大错。
    曾宝莲说话放心,也不用回房再告诉父母亲。
    “大伯请提防,东王府已来过,南王府和北王府只怕也不远,叫吴泰的商人已让人来说过两回,这宅子是贵妃省亲歇息之处,说咱们家住不得。横竖虽不住久,却架不住这一家一家的王府上门啊。”
    曾有书打个激灵,立即明白了。
    他热泪盈眶,搓着手:“果然是宝莲,是我错,一开始就应该许宝莲,紫芳是个好孩子,却让老二带累的福气薄,你想的到,大伯慢上一步。”
    见夸女儿,三奶奶也红着眼圈:“咱们家还没有平息祸事,确是不能多生事端。”
    二奶奶叹道:“有时候事端要找你啊。”
    大奶奶摩挲着曾宝莲:“幸好咱们有宝莲。”
    曾宝莲让夸得难为情,微微垂下头,丰年偏是眼睛尖,她虽淘气,却蒙侯夫人指着侍候,是个伶俐的小人儿。
    叫上喜春进来:“少夫人又伤心什么?京里还有仇人,我带上喜春,包他家人仰马翻。”
    曾宝莲扑哧乐了,丰年一个人的尖嘴巴,抵得上一群成年的人,平王姬妾骂起人多难听,丰年回的毫不让步。
    丰年和喜春松口气:“原来是笑啊。”还玩雪去,两个小丫头已堆出一个雪象,打算再堆一个雪马,只是喜春堆的像猪,丰年堆的像鸭子,互不相让的吵起来。
    “你是猪!”
    “你是鸭子!”
    在她们的吵闹声里,第二家客人登门,南王那里产最多的特产送来,也有名贵的东西,北王府后脚跟上,曾宝莲让人送礼单给谢运过目,一一在屏风后面见南王清客蒋栏和北王清客顾义。
    三家王府不可能没有婆子,清客上门无非想见谢运,目送客人离开,曾宝莲总掩口想笑。
    谢世子做事,往往令她痛快。
    王府,又怎么样呢?
    冬天黑的早,老兵们的到来,让家里灯笼也多点几个。
    红灯笼下没有人,看起来鬼气森森,现在到处是人,无端的整个宅院温暖笼罩。
    马车在大门外面停下,跟车的婆子躬身:“奶奶,咱们到了,您看曾家真的重抖威风。”
    扶下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她左看右看,见门上朱钉威风八面,大红灯笼光射四方,两个懒懒的看门人,结实的身子,一看就吃得暖饱,想是天晚不怕主人说,倚着门打哈欠。
    妇人心里有了底,她不曾白来。
    “回少夫人,说是本家亲戚,五房里的四奶奶来了。”
    曾宝莲抬眼,和家里三位奶奶的目光碰上,四个人里面沉如水。
    这些年里何曾见过本家亲戚上门,五房做官,四奶奶眼睛高,她坐轿坐车的,从街上遇到堂妯娌,没有问候过。
    怎么认得车里是她?
    跟车的婆子还能假。
    曾宝莲冷淡地道:“她现在哪里?”
    “看门的不认识她,不肯放她到门房等候,她冻的正在大门上骂人。”
    ......
    四奶奶气坏了,虽说大宅院门内有影壁,架不住两边出来穿堂风,她以为报出姓名,曾家还不赶紧接到上房,主人寒暄热茶侍候,就没有想到回车里等更暖和。
    骂人呢,也忘记回车,就在这里吹北风。
    “我认识这里主人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里死着,敢不让我进去,你们想冻死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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